在我心里,其實沒有什麼人比自己更重要。我最好的朋友岳月就是這麼說的,她說︰「關心,你怎麼可以叫這麼一個溫情的名字?你明明是一個極度自私的人,可是……」她搖搖頭,「為什麼大家都被你騙了呢?」
我沖她笑笑,「親愛的月月,我並沒有要求你來跟我當朋友。你可以選擇不被騙。」
五歲那一年,因為老媽不肯給我買那本厚厚的殼子硬硬的書,我便在傍晚她忙著做飯的時候跑到那家書店,拿著她的錢包、花了一百二十塊,把那本抱起來很有成就感的關于機械方面的工具書抱回了家。
在歸家的途中遇到一個男人,看起來很落魄的樣子,可他的眼楮我很喜歡,就把他帶回了家。在我離家、買書、歸家的過程中,我的父母和他們的朋友已經全面出動,把這個不大不小的城市翻了一遍,當他們滿身疲憊地回家後,才發現我正和新結識的朋友坐在客廳里看電視吃冰淇淋。
那個男人,他那天失業,而且是背著黑鍋失業的。對一個正值壯年的男人來說,除了家庭、最重要的就是事業。而那一天,他經歷了人生最黑暗的一面——丟了工作不算什麼,但背黑鍋,卻使他對人生充滿了不信任。
然而,一個抱著一本厚厚的《機械原理》,卻可以笑得天真爛漫的小女孩讓他覺得其實人生就是這樣——雨過天就晴。他說︰「那個時候,覺得天都是黑的。小心心的笑,卻讓我覺得世界馬上就燦爛了起來。」然後,他就成了我的干爹。
在那個時候,他當我是小天使,即使是全家人出動找我這個事實,他也覺得那是大人的疏忽。可是到現在,他常常說的是——「關心,我終于知道天使和惡魔只有一步之差。」然後裝出一副悔不當初的樣子。
其實我寫這些,是為了引出一個人、一個我從很小很小的時候就愛上的人。他一直知道我的愛,但他不相信惡魔也會愛人。但事實上,惡魔也有情愛糾纏的,可惜她糾纏了一個不把她放在眼里的男人。
他叫邵霆,是我干爹的兒子,和我同年。只不過,我五歲的時候,正在享受著恣意和任性;他五歲的時候,卻得和父母一同面對債務、法院和媒體。而邵霆,就在五歲那年超越了同齡人。
我頭一次見到他,就被他超乎尋常的魅力所折服——冷靜、沉默、早熟,完全不像一個五歲的孩子。就因為他那雙眼、那雙和干爹一樣讓我喜歡的眼,我在五歲的時候就愛上了他。那雙眼楮里有著憂郁、憤怒和深深的無奈,最讓我移不開眼光的,是他眼里那種堅毅。當時,他對我爸爸說︰「關叔叔,我爸爸一定會成功的。」那雙眼楮在說這句話時的神采讓我敢肯定︰有這樣的兒子,干爹肯定會成功。
邵霆從此便成了我家的常客,因為干爹干媽忙著創業。而我的父母工作比較悠閑、作息也比較正常,干爹便把他寄在我們家。他像一個小大人,雖然只比我大三個月,卻像比我大三歲,並不因為寄人籬下而小心翼翼地要討好誰,爸媽非常喜歡他。
我對他說︰「邵霆,如果你長大了不娶我的話,我的爸媽就不要給你。」
他斜著眼看我,「幼稚,我才不會娶你這個丑八怪。」其實五歲的事我記得並不多,但他說我是「丑八怪」卻傷害了我的自尊。我也因此記得很清楚,當時的我反駁他說︰「我媽和我姥姥都是美女,我長大了也會變成一個讓你吃一驚的大美女,你現在不娶我,長大了我會讓你後悔死的。」然後,我努力地要變成大美女。
為了他我可以做任何事,盡避骨子里我是個自私的人。但是,在表面上,我是個小天使。
我跟邵霆一直在同一個班。到初中的時候,邵家已經發達了。其實在干爹自己創業的第二年,他的事就查清了,後來的這些年,干爹的生意越做越大,成為了遠近知名的企業家。邵霆在九歲的時候就離開了我們家,回到他父母的身邊。不過,我們兩家時常聚在一起。
我一直叫邵霆「干哥哥」,但其實我不想這樣叫他的。
斑一的時候,我們班有一個漂亮的女生,叫劉婉晴。憑著我暗戀明戀他這麼多年的經驗,我一眼就看出來那個劉婉晴喜歡他。于是我便天天在背地里詛咒她,希望哪一天她走路摔一跤、劃花她漂亮的臉蛋,因為我在邵霆看她的眼神中看到了驚艷。
因為大家都知道邵霆是我干哥哥,只要是喜歡邵霆的女生就都來找我做朋友。因此我告訴邵霆,「托你的福,我這個從來不想交朋友的人,在同性中永遠都吃得開。謝謝你了。」
邵霆只有在我面前,才能顯露出他惡毒的本性,小時侯干爹的事讓他的心靈蒙受了很大的打擊。在表面上他是一個溫文爾雅又稍帶點不羈的人,溫柔中又有著壞壞的氣質,吸引了無數的小女生和大女生。只有我才知道他本質的邪惡、知道他的心底住著一個和我一樣的惡魔。只是,他那一張儒雅的面孔掩蓋了邪惡,就如同我用天使的笑掩蓋了惡魔的本質。
邵霆知道,我是那個最了解他的人。即使是他的父母,也沒有我看他那麼透徹。所有的人都被他的偽裝給騙過去了,只除了我。干爹甚至認為他是個書呆子。
「呵呵,」我在他面前笑,「書呆子?你是書呆子?」他又沖過來狠狠地掐我的脖子。掐我的脖子,是邵霆發泄他心里諸多情緒的方式。因為我愛他,所以我願意讓他掐。而他卻不肯深思我這麼做的原因。
劉婉晴來找我做朋友時,我很明白地告訴劉婉晴︰「邵霆是個很有主見的人,我從來都影響不了他什麼的。他喜歡誰不會告訴我也不會听我的。」
劉婉晴說︰「沒關系,只要我在你的身邊,他就會看到我。」
每一個因看中邵霆而來和我交朋友的女生都是這麼說的。可惜她們誰也沒成功過,邵霆並不喜歡我,至于我身邊的人,他更是把關系撇得很清。但是我才不會明白地告訴她們這件事,想利用一個人的時候,就要承擔利用的後果。更何況,我寧可邵霆一眼都不要看她們,免得他被人搶走了。
「關心,可不可以請你幫我出這一期的牆報?」劉婉晴當著邵霆的面嬌嗲地問我,聲音比她平時和我說話時嬌媚了一百倍不止。我在心中暗笑,即使邵霆真的對她有好感,她這樣做作的聲音也只會引起他的厭煩。
丙然,我在邵霆眼中看到一閃而逝的討厭。「呵呵呵,」我笑,「不好意思,劉大美人兒,我有事,幫不了你。」
「邵霆,你看你干妹啦,好討厭哦,還是好朋友呢。好朋友還不幫忙,你不說說她啊?」劉婉晴沖著邵霆巧笑倩兮。
好惡心,我的午飯都要吐出來了。
「干哥哥,你不懂憐香惜玉啊?」我看他轉身要走,趕在他邁步前涼涼地說。他回過頭狠狠地瞪了一眼,要是沒有外人在的話,那狠毒的眼神會立刻升級為沖過來狠掐我脖子的。我打了個冷顫,外人誰也看不出來。
劉婉晴看著他的背影,痴迷地說︰「關心,我就喜歡他這一點,偶爾在文質彬彬的後面,又帶點野蠻。」
哦?我轉過頭正眼看了看她,原來她並不是簡單的花痴嘛,還看得出來啊?聳聳肩,什麼也沒說,我揉了揉脖子,覺得它直到現在還完好地長在我身體上真是不簡單。從小到大,邵霆掐過我多少次了?我記得他六歲那年第一次掐我脖子時,正是干爹的事解決那天,大人們都喝醉了,兩個孩子在臥室里玩,听到干爹說「兄弟,這兩年多虧了你」時,他忽然沖上來掐住了我的脖子,我吃了一驚、但我沒喊,雖然他很用力,可我就是知道——他不會傷害我。果然,他松手後,我的脖子上只有淡淡一圈印痕。後來當他習慣用掐我脖子來發泄情緒的時候,我就說︰「邵霆,你就掐死了我吧。掐死了,你就會永遠記著我了。」每次他都會很奇怪地看看我,然後松手,轉身離開。留下我撫著劫後余生的脖子獨白品嘗他冷漠的眼神。
十三歲的時候我就告訴他我愛他了。還記得當時他笑得很夸張,「是嗎?小惡魔也會愛人啊?」邵霆從來不當我是天使,我也不是他的天使,我只是他的惡魔、他的夢魘。可愛上了,又何從放手?惡魔也好,天使也罷,如果能夠相守,就算去地獄我也願意和他在一起。
離高考只有三個月了,我很有把握。邵霆依舊是我們的第一名,我已漸漸轉到第二名的位置了,岳月則是進入了前十名,如果我們的數學能多拿幾分,高考更是十拿十穩了。以前我一直想,如果我的數學及格,我就會超過邵霆。但經過三年的仔細觀察,我才知道我錯了——邵霆太奸了,他把他的成績拿捏得很有分寸,他永遠不會超過第二名太多的分數。就好象你明明看見前面那個人只快你一大步,你使勁跑、以為可以超過他了,可誰知他也在同時邁了一大步,還是多你那麼多。于是我愈發相信他是個比我還惡劣的惡魔了。
岳月說︰「關心,其實邵霆才是深藏不露的人,跟他比起來,你是小巫見大巫了。」我給她一個「你深知我心」的眼神。她知道我喜歡邵霆,可她不知道我愛他已經愛了十幾年。有些時候我連自己都不相信我會愛一個人愛這麼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