義父去世已有月余,在他們兄弟的陪伴下,寶兒的情緒已漸漸恢復。本來他們還很擔心寶兒受不住,卻未料她對明月幽幽地道︰「大哥、二哥,請不要擔心寶兒,因為主兒知道爹爹去找娘了,他們會永遠在天上看著寶兒、保佑寶兒的。」「寶兒說得對,他們永遠活在我們心里。而且現在寶兒還有大寶、小寶呀。」澤平故意做出逗趣的表情,終于惹得寶兒發出月余來第一次真心的笑容。一下子她似乎輕松了許多,也已釋懷。她一左一右拉著哥哥們的大掌十指交握,面對明月喃喃道︰「爹爹,寶兒會听您的話,我們永遠相親相愛永不分離。」澤毅、澤平不禁動容,三人相偎在一起默默地許了彼此的誓言。
事情過去已有半年,寶兒又恢復到往日快樂無憂的日子。但她已漸感人世的莫測,萌生了雲游四海的念頭,她想看看汴京以外的世界是何等模樣,這樣也不枉為一生了。打定了主意,她開心地去找澤毅、澤平。
「不行。」澤平首先大聲反對,寶兒一直被他們保護得很好,嬌嬌女敕女敕的她怎能獨闖江湖。「寶兒,大哥和二哥已接到王上的詔書,朝中有異姓王爺企圖叛亂,我們即刻回去平定戰亂。我們正準備五日後帶你一同回金國。現在你要去雲游四海,沒有我們在側那怎麼行?」澤毅曉之以理。
「大寶、小寶,那我就一個人去。你們放心,憑爹傳我的本事我不會有危險的。我答應你們就一年,我只游歷一年就立刻回到這里讓杜伯送我去找你們,好不好?」她巧笑倩兮地央求道。「真的?」澤毅有些無奈,寶兒天生有股子倔勁,一旦她認準什麼事連他們也很難改變。寶兒忙不迭地點頭,轉身跑了出去,轉眼又跑了回來,卻已變成一個粗布德裝的翩翩少年。一看之下,他們不由愣了,男裝的寶兒除了俊了些竟無一絲女兒態,大概是平日里與他們很久了,沾染了男兒之氣,現在倒也方便。
眼見寶兒已做了萬全的準備,澤毅長嘆一聲,這次恐怕是留不住她了,好吧!
以後的幾天里兄妹三人各自作著準備。臨行的前一晚,澤平、澤毅懷著難舍之情來到寶兒房里,恰看到她正「嚶嚶」地哭著,澤平心疼地上前將她摟入懷中,天真的寶兒從未離開過他們,明日即將離別怎不難過?
「好了,寶兒不哭,來,這些東西你帶著,里面有銀票和碎銀子。一人出門在外凡事小心,結交朋友切莫結交肖小之輩……」這一夜他們對她千叮嚀萬囑咐,得把所有的江湖規矩一並告知,只怕她少不更事吃了虧。原本他們想派人保護,怎奈寶兒不肯只好作罷。
翌日,一身男裝的寶兒和兩位兄長一同出了汴京城,在城外三人策馬站定。「大寶、小寶,寶兒走了,一年後我們王府見。」說完她強笑著眨回淚水,策馬向南而去,瘦小的身子漸漸遠去。「大哥,我已開始想她了。」「我也是,走吧。駕!」二人向北絕塵而去。
出門在外日子真的不怎麼好過,這是寶兒向南游玩三月之後得出的結論。第一個月她因有哥給的銀子而不愁吃穿,騎馬坐車過得好不悠哉。實際上澤毅給她備的銀票足夠她好吃好喝地過活兩年,可惜誰讓她天生的俠義心腸呢。不知走過了多少村鎮,每到一處凡見到孤苦老人、饑貧的孩童,她都忍不住解囊相助,路遇乞丐她也同樣送人家一袋干糧幾錠銀子。銀票很快都被她換成散銀如散財童子般分發殆盡。只一個月她已所剩無幾,盡避如此她依舊開心地四處游蕩著,著遍了所經之處的古剎勝地。第一次她覺得眼界如此開闊,心胸如此坦蕩,仿佛世上的一切都已無可畏懼了。最後的銀子也快花完了,本來她想去給人當幫工賺取路費好進行以後的行程,可走了幾家店鋪,人家一看「他」瘦小單薄得似一陣風就可以吹跑,立刻一擺手將「他」轟了出去。氣得她跳腳,她就不信她賺不到錢。正在她于鬧市上低頭琢磨時,路邊傳來陣陣吆喝聲︰「快來瞧,快來看哪,上好的玉壁,精心雕琢,五兩銀子一塊呀。」玉?對如此敏感的字眼她怎肯放過。自小爹爹教與她各種雕工絕技,八歲後爹爹每次接生意都讓她在一旁觀摩,對玉她已有了深刻的了解,玉的質地如何她只消一眼便可識得,而今她又得爹爹全部真傳,對玉更有了一份特殊的感情。所以她每走一處必上古玩店里轉一轉,有時真的可以一見稀世珍品過過眼癮。此刻听得有人賣玉,她不禁好奇地湊上前去一看。這一看她很不給面子地「 嗤」樂了出來,還當是什麼精心雕琢呢,看看那些工上雕的︰鳳像雞,鴛鴦像鴨子,還有許多根本分不出是何物的東西。哈哈……笑死人了,越看越好笑她索性大笑起來。
「喂!小子你笑什麼?」瞧來不過十七歲樣子的小販旺起黑亮的眼楮怒道。
「呢?噢……沒什麼,沒什麼。」終于笑夠了,寶兒勉強直起腰來走至他身旁打量一番,「這小子長得蠻俊的,就是有點呆。」她笑笑地一拍他肩膀問道︰「兄弟,這些工是你雕的?」
「是……是又怎樣。」這位賣玉的小扮忽見寶兒一張俊臉湊至面前,一陣幽香隱隱透出,弄得他騰地紅了臉,吶吶幾不成言,心里在暗罵︰「有病,男兒家還抹脂粉。惡心,娘娘腔。」眼尖地瞧見小扮躲避的樣子,寶兒陪笑︰「真是愣頭有一個。」突然她想到了一個解決路費的辦法,不禁又笑開了臉。「喂,你又笑什麼?」「沒什麼你別緊張。」她看著冷清的攤位直接了當地問道︰「生意不好吧?」「嗯。」「那你想不想賺很多錢?如果想呢,你就請我加入,我保你有得賺,怎樣?噢,對了我叫趙寶兒,你呢?」
「我叫小順子,你叫我請你加人,你會什麼?」「雕工啊!」「雕工?別開玩笑了,我知道我雕得很差,你又會比我好到哪里去?」小順子笑她。「你不信?好吧,給你看看這個。」她從腰間取出一塊半個小手大的玉壁來,「這是我九歲雕的,本人今年十六,你以為如何?」「不可能,這怎麼可能呢?九歲的孩童就可雕出這幾無理疵的梅花來?」
「有什麼不可能的,我還一並雕了兩塊,分別是松和竹,送給我義兄呢。你要不估算了,我另找別家,就不信賺不到那幾十兩的路費。」寶兒作勢要甩袖而去。
「等等,寶兒,算我說錯了還不行嗎?好,我就請你加入。」小順子實在不願財神爺飛走了。「這還差不多,說好了賺的錢對半分。你提供五,我來雕。」「好。」
自此,寶兒就在小順子那間破爛不湛的茅屋內開始了賺錢的營生。起初她僅雕些一般的玉拿去賣,但那太慢了。一日雕一塊,而所有的精髓卻因工質不好而大打折扣。她不免嘆息。小順子看在眼里急在心上,相處幾日他已不再當寶兒是合伙人而是兄弟。寶兒很快就要走,可按這樣的進度他何時才能攢夠路費啊?終于他一狠心將他所有的賺錢家當賤賣,幾百塊玉才勉強湊足五十兩,他背著寶兒跑到古玩店死求活求買到了一塊尚未雕琢的碧玉,質地不是最好但已屬上品。當晚他就拿給寶兒。誰知寶兒遲遲不接,半晌突然哭了起來,她一把推開小順子吼道︰「你干嗎?你干嗎把它們賣了。為了我你把它們賣了,我走了,那你呢?你不過日子了嗎?」
「我管不了那麼多,我不能眼睜睜看著你把心血和一手絕活都浪費在那些個廢物上啊!」小順子也哭了起來。寶兒感動得說不出話來,卻在心里決定要報答他這份真情。爹爹,為了朋友而動用「雕龍聖手」的名號您不會怪我吧?
那一夜,寶兒默默地雕至天明才完工,這是第一塊她傾盡所學而雕的玉,一條飛龍似欲騰空而起令人不禁稱奇。小順子拿著它已說不出話來,「雕龍聖手」的名號二十年前傳遍大江南北,直至今日那些賞玉的行家仍時常提起,他也听得耳熟能詳,卻不料今日讓他見到了他的傳人。
「小順子,」寶兒定定地看問他,「這塊玉傾盡我所學,它也飽含你我的真心,故低于五百兩不賣。我要將它賣給那知情識貨的人,你可記住了。」小順子點頭。她又接著道︰「若有人問為何如此昂貴,你就說此玉出自‘雕龍聖手’,再問他‘兄弟情可有價’,無價者你尚可出手,否則斷不可賣。」
「好,我知道了。」小順子揣好玉含淚而出。寶兒微嘆一聲︰「一塊玉世間情知幾許?」也許在出門闖蕩的日子里她已長大許多。
在等待中時間已至傍晚,小順子終于興沖沖地跑回來。他一見寶兒就興奮地大喊︰「寶兒我們有錢了,我們有錢了!」說著他從懷里掏出一疊銀票晃著。寶兒拿來一看大吃一驚,那赫然是五張一千兩的銀票,她狐疑地看向小順子。于是小順子滔滔不絕地講述著他賣玉的經過。
原來,他早上出門後找測字先生寫了一張橫貼,上書「此玉非五百兩不賣,答疑錯者不賣」。把橫貼掛上他就蹲在地上等待著買主。許多人驚異于一塊玉的昂貴紛紛前來觀看,倒也引來許多富貴人家詢問。只是這些人要麼嫌玉太貴,要麼對他的問題不屑一顧,最後都被他拒絕。忍著饑餓他一直等到太陽快下山,終于讓他等到一人。此人一身白衣如雪,卻面沉似水,一雙俊目寒光凜冽,讓人不敢對視。他與身後一個同樣俊眉朗目的青年策馬狂奔,仿佛這街市的繁華絲毫未看在眼里。然而當他馳過小順子攤前時卻似驚異不已,勒疆跳下馬來,他直直地走向小順子,目光卻須臾未離擺在案上的碧玉。看一眼橫貼,他冷冷問道︰「‘雕龍聖手’是你何人?」「我不認識……不認識他。」「那這塊玉你從何而來7’他冷冽的寒氣已嚇得小順子開始打顫。「是……是我一位萍水相逢的兄弟雕的。」白衣男子的氣勢讓人不自覺地說出真話。「先……先生,您要買嗎?這塊玉低了五百兩銀子不賣,而且您答對了我的問題才能買。」「只是一塊玉而且,怎有如此多的麻煩。」白衣男子身後的青年和緩地問道。截然不同的語氣讓小順子不禁多看了他幾眼,果然俊逸爾雅許多。白衣男子俊則俊矣,就是太強勢太冷了。
「‘雕龍聖手’賣玉豈會草率?」白衣男子冷冷地道,後角勾起一絲有趣的弧度,卻把小順子看得兩眼發直,這男人笑起來竟這麼好看。咽咽口頭,他壯膽問道︰「訪問先生兄弟情可有價?」白衣男子看一眼身後的青年,緩緩地道︰「無價。」「好,太好了,不知先生是否肯出五百兩?」小順子喜出望外,總算找對正主了。
「五千兩拿去。」扔下一疊銀票白衣男子揣了玉翻身上馬。小順子驚在當地,只听他又遭︰「‘雕龍聖手’的絕技值這個價。」說罷揚鞭而去。留下小順子半天才緩過神來撒腿就往回跑。
听了小順子的描述寶兒只覺莫名其妙。識得「雕龍聖手」雕龍絕技的人並不多,因為爹爹這些年來只接一些江湖名門的生意,且所雕之物多為貼身佩飾,很少外傳。如今那白衣男子既從得,恐怕是見過爹爹的。難道他不知爹爹已死?想想這也難怪了,自從爹爹病後,哥哥們怕他勞神,硬是不讓他再接生意。他本就隱身于市井中,這樣一來,他死了江湖人也無從得知啊。看來她必須走了,「雕龍聖手」的名號在此地一出,必有富貴之人求其刻品,定無寧日了。她亦不能讓江湖人誤以為「雕龍聖手」重出江湖,永不出江湖是爹爹的誓言啊,日後她再也不可在外用此名號了。
有了打算,寶兒收了一張銀票,其余四張塞與小順子,囑咐他購些田產安心度日。第二天她就買了匹馬揮淚別了小順子繼續南下。
俗話說得好︰「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寶兒仗義疏財的性格走到哪都不會變,一千兩銀子又僅是一月就被她分得精光。不過這次她想到了解決之道,她在需用錢時拿出一面先前漢人做的旗子,上書︰雕工,雕佛,雕您所想之物。插上旗子在街市中走這麼一回,就能掙得打尖住店的錢糧。倒也輕松無壓力,真正有了闖蕩江湖的感受。又過一個多月她終于到了名甲天下的杭州西湖。
如今的她一身褪得發白的青布儒衣,一雙快磨透了底的方口布鞋,一張險因風餐露宿而略顯粗糙,整個人已看不出女兒家的樣子。舉手投足間,人們看到的是一位英氣勃發的少年,盡避樣子有些寒磣,但這正是她想要的樣子。男兒裝束到底比女裝方便,她倒是自得其樂。
轉遍了西湖,這日她又已是身無分文,但這是小事一樁。走至西湖畔一密林中,她拿出一個饅頭、一塊咸菜,還有一袋水就坐在樹下吃起了晚餐。她決定今晚就睡在這林中,明天一早再去市集中賺錢,然後美美地吃上一頓,以慰這幾日的辛苦。心滿意足地吃了晚餐,她站起來伸伸懶腰,然後三兩下地爬上樹去。她常睡在樹上,這樣既安全又涼爽,在她看來很舒服呢。
忽然一聲馬嘯隨風傳來,聲音不大,但寶兒听到了。自小與陳伯家的馬廝混在一起,還養過寶妹,對馬叫聲她十分敏感。好奇地站在樹上四處眺望,終于讓她看到了。落日的余暉在密林深處撒下斑斑駁駁的光暈,一黑一白兩匹駿馬在光暈中昂然挺立。「好俊的馬兒。」寶兒興奮地叫了出來。扎緊了背上的藍布包裹,她「噌」地跳落地面直奔它們而去。
很快她已在它們面前站定。黑馬略顯不安地踏著步子,而一旁的白馬竟似未瞧見她似的動也未動。好個驕傲的馬兒,寶兒開心地向白馬走去。她綻開甜甜的笑顏道︰「馬兄,你好漂亮呢,你好,我叫寶兒,你可以這樣叫我啦。我以前也有像你一樣的一匹白馬,她叫寶妹,卻沒有你漂亮,不過她很听話呢。」不知何時寶兒已將小臉貼在了白馬的臉上,它溫熱的體溫使她舒服地閉起了眼楮。只听她接著喃喃地道︰「只可惜她死了,我再也不能給她刷背了。」白馬似乎懂得她的難過,竟用嘴安慰似地拱她細女敕的脖頸,癢得寶兒呵呵地直笑。多令人留戀的溫暖呀,三個月來她獨來獨往,雖很自在有時也不免感到孤獨,時常想起哥哥們溫暖的懷抱。但路是自己選的,她要堅持走完。
這一記人馬依偎在一起,讓寶兒感到無限的溫暖,她撫著馬兒不舍離去。好一幅溫馨的畫面,可偏有人不識相。和義弟去溪邊取水的戚雲天回來時看到的就是這幅情景︰一個破衣爛衫的小子用他髒兮兮的手抱著他的愛馬,還傻呵呵地笑著。「乘風」怎可以這樣,想當初他花了多大的心血才將它馴服,而現在它竟溫馴地任由一個陌生的小子摟抱它,還親它,這叫他情何以堪?莫名地心頭火起,他站在他們身後冷冷地喝道︰「你在做什麼?」冰冷的聲音仿若冰山上的寒風掠過寶兒心頭,她驚嚇得倏地轉身,兩手下意識地抱緊了「乘風」,整個身子更便緊了它。她晶亮無邪的大眼有些驚慌地直視著戚雲天。兩人同一時間都愣住了。當寶兒混合著堅毅與脆弱的眸光射進戚雲天眼底時,他只覺心仿似被電台般狂跳不已,他竟然有股納她入懷的沖動。這太不可思議了,他眼前的分明是個男孩呀,難道他不正常?為了掩飾心中一閃而過的沖動,他寒著臉怒視寶兒。此刻,寶兒的眼中閃過復雜的情緒,更多的則是驚喜。她真的不敢相信,她竟在這里巧遇他,那個八年前找爹爹雕玉的白衣公子。原以為他俊逸不凡的身影只是曾經烙印在她幼小的心上,隨著漸漸長大她已將他忘了,卻沒想到今日只是一眼便認出了他。依舊白衣如雪,從前的劍眉星目添了一股豪氣,緊抿的薄唇讓人有觸模的。長久地,兩人各懷心事痴痴地對望著,早已忘了周遭的事物。
「咳咳」,一陣輕咳打斷了他們。隨後而至的是戚雲天的義弟兼得力助手程昱嘻笑地看著他們,心里可樂了︰這一大一小兩個男人看起來怎這地怪異?他敢拿腦袋擔保大哥絕無斷袖之痛,那是怎麼回事?看來事情有趣得很哪!
被打斷的戚雲天厭煩地看了程昱一眼,道︰「昱,把他弄走,咱們即刻起程。」程昱搓搓下巴看著寶兒與馬相偎的樣子竟有些不忍拆散他們,是以他並未動手。倒是寶兒先開口了︰「你是它的主人?它叫什麼名字?你又是誰?」戚雲天不屑一顧地偏過頭去,這小子看來有個十五六,說話卻女敕得像女娃,他只覺心煩卻又不知為何心煩,自然把怨氣都發在眼前這小子身上。他不答話寶兒又看向程昱,程昱暗嘆一聲︰「這少年確似與眾不同,卻是賞心悅目。」為了逗弄戚雲天,他笑笑地答道︰「這匹馬確為他所有。他是龍飛堡堡主戚雲天,我是總管程昱。小兄弟你叫什麼名字?從哪里來啊?」「我叫趙寶兒,從京城游玩至此。」她據實以告。「游玩?那你怎弄得如此狼狽?」「還……還好啦,我把錢一路都送給可憐人了,我靠幫工才走到這的。」幫人雕刻算是幫工吧。她不敢說是替人雕刻賺錢,戚雲天認識爹爹,萬一被他想到「雕龍聖手」,她女扮男裝的把戲不就穿幫了,誰不知道趙逍只有女兒沒有兒子的。
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又看看不耐煩的戚雲天,程昱故作惋惜地道︰「小兄弟,真的很可惜呢。本想多和你聊一會的,怎奈天色已晚,我們還要趕路。現在我們恐怕要告辭了。」他心里暗笑,依小兄弟看大哥的眼神判斷,他絕不願就此分離的,不如順水推舟帶上他吧,以後說不定會有好玩的事情發生喲!
程昱張嘴剛想提議請寶兒上龍飛堡小住,理由是他身無分文,一個人在外多有不便,卻沒想到寶兒一听他們要走早已急得跳了起來。不行,不能讓他走,她好不容易又再見到他,怎麼能讓他就這麼走了。所以她不等程昱開口就一步跳至戚雲天面前,拉著他的衣袖假裝哭道︰「戚大哥你別走好不好?我現在身無分文天又晚了,你一走我就得一個人睡在這密林中。我不要,這里看起來好嚇人。要不,你帶上我行不行?我什麼都可以做的……」她話還沒說完戚雲天就爆喝一聲︰「夠了,拿開你髒兮兮的手。」他又轉向程昱命令道︰「給他五十兩銀子讓他滾蛋。」說罷他一把甩開寶兒徑自上馬。這小孩怎麼跟女娃般難纏,而現在自己失控的心跳已經夠難纏的了。方才看著他哀求的樣子加上他細瘦的小手又踫到他,天哪!他真的想擁他入懷,告訴她,有他在沒人會讓她睡在密林中的。莫非中了邪不成?為了避免弄出笑話他只有趕快離開他。
兩串豆大的淚珠撲籟籟地落滿了寶兒的前襟,這一次她真的哭了,而且是真的感到難過。原以為再次見到他最起碼會跟他成為朋友,卻發現他根本看不起他,嫌她勝,把她當乞兒般地打發。一切都與自己所想不同。濃濃的受傷的感覺包圍著她。忽然她想逃離,她不要再跟著他受嫌棄,她有她尊嚴。猛一甩頭,幾顆晶瑩的淚水飛散開來,抓緊包裹,她一聲不響地向林子深處跑去。
「趙寶兒你上哪去?那邊危險。」目睹了寶兒脆弱的轉變,程昱心里忽然有個模糊的念頭閃過,不及細思就見寶兒向林子里跑去。傻瓜!密林深處毒蛇、野豬,可怕的東西應該有的都有了,他那個樣子進去後有命出來才怪,心焦地想著,他飛身準備去追,卻發現有人比他更快,他立馬站定,看著戚雲天的白色身影消失在前方。寶兒的這招還蠻管用嘛,竟然讓冷漠的大哥親自追出去,嗯!佩服!里面肯定有場好戲可看的,不過基于君子非禮勿視的原則他還是不看了吧。如果大哥真與那趙寶兒看對了眼,他也不會有什麼感覺,愛情本就很復雜。估計他們回來不會很快,他閑閑地躺在樹下睡起覺來。
有些功夫底子的寶兒跑起來並不慢,戚雲天追了一程竟未追上,氣得他心頭火起,「趙寶兒你給我站住。」
寶兒身形一僵之後跑得反而更快。
蠢蛋!氣死他了,無奈地他施展輕功給學「平步青雲」借助樹枝反彈的力量終于三兩下竄到寶兒身後。長臂一伸已將她摟至懷中,兩個人卻因為向前的慣性一起撲倒在地,怕壓壞了瘦小的寶兒,戚雲天飛快地一翻身在倒地前給寶兒當了肉墊。
在倉促中兩雙明眸在彼此的氣息中交會。寶兒急端的呼吸噴吐在戚雲天近在咫尺的鼻息間,引發他內心的狂潮。仿佛進人夢境般二人對彼此間曖昧的姿勢毫無所覺,不知何時戚雲天性感的薄唇已吻上寶兒殷紅的小口。多麼香甜的滋味!好似他今生最渴盼的甘泉滋潤著他干涸許久的心田,他幽幽地發出一聲滿足的嘆息。
嘆息?突然如遭雷擊似地,他一把推開寶兒跳了起來,讓還暈眩地處在夢中的寶兒「咚」地一聲跌倒地,後腦勺重重地瞌在地上。
這次是真的頭暈目眩了,頭暈得睜不開眼的寶兒靜靜地躺在地上,只有一行清淚滑過耳邊。他就這麼討厭她嗎?
跳起來的戚雲天迅速地背過身去,企圖掩飾自己駭人的粗喘,他真的被嚇到了。先前閃過的沖動根本不是一時的,他真的想吻——一個男孩,而且他清楚地記得吻他時那種甜美的味道。這太不可思議了,他堂堂統率武林的龍飛堡堡主竟然喜歡男人?如果傳了出去,龍飛堡又如何去穩坐盟主的位子?二十六年來他從未犯過如此嚴重的錯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