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西向的小巷兩邊都是獨門獨院的人家，不是華麗高級的別墅，而是普普通通的雙層建築，住戶也都是平凡的上班族。

「是不是這一家啊？」葉紫按照昨天商羽所說的找到了一戶有著小小庭院的人家。

從鏤空的柵欄式的鐵門向里看，院子或者說花園，種滿了不知名的紫色小花。早晨的陽光照在花瓣沾染的露水上，衍射出耀眼的七彩光芒。

這個景色是很美沒錯，但……抬手看看手表，時針剛指到七點整的方向，離上課時間還有一個小時。減去坐公車所耗用的二十五分鐘，時間還是綽綽有余——非常有余的。

「果然不應該答應的！」葉紫抬頭看看緊閉的門窗，不像有人起身的樣子，可能還要再等一會吧。

她轉身在台階上坐下，將下巴擱放在曲起的膝蓋上，無意識地看著地面發呆。

吧脆今天就拒絕他好了，高中生還要結伴上學這種事，怎麼想都很奇怪啊。

只是，他應該會很傷心吧！

要不然就以一個月為限，想來，他只是對這種行為好奇而已，日子久了自然就會失去興趣，等到那時再拒絕也就不會太困難了。

「嗯。」

放開抱住膝蓋的雙手，她伸直雙腿抬頭看看天空。夏天快要到尾聲了，天氣雖然還是很熱，但天空卻不那麼明亮了。

「久等了！」

輕柔的氣息仿佛就在耳邊拂動，柔柔地一直纏繞住她的整個靈魂。

「啊？哦……可以走了嗎？」她起身，順手拍了拍裙擺。

「可以啊。」商羽伸手挽住她的胳膊，「我真的很開心哦！還是第一次有人等我上學呢！」

「……」葉紫雖然覺得他們好像還沒有熟到可以勾肩搭背的程度，但看著他這麼純粹的笑臉，她覺得自己好像不應該拒絕他的親近。

「算了，就當是妹妹好了，反正他這麼縴細。」她低低地對自己催眠，果然不再覺得不自在了。

「葉紫葉紫……和葉子的發音是一樣的吧?我記得在《聰明一休》里也有一個葉子哦，不過她是叫小葉子，個性很強呢！苞葉紫不一樣！」

商羽沒有注意到她講了什麼，只是開心地說著話。

「不過我覺得，你們一樣善良呢！對了，我就叫你小葉子好不好？」

「唔……」這個人的思考方式好像跟一般人不太一樣，葉紫側頭看著他因為開心而漫溢著笑容的美麗臉龐，而且他好像很能自得其樂地自說自話。

「葉紫是我的第一個朋友呢，」發現她的注視，商羽立即送上一個讓人炫目的微笑，「所以，我會很珍惜很珍惜你的哦！」

「哦。」奇怪的用詞方式，而且，「你沒有朋友？我記得昨天有兩個女生不是特別為你出頭了嗎？」

「嗯……其實我不認識她們，我也不知道她們為什麼願意幫我的忙……我是很感謝她們啦，不過她們不是我的朋友。」

商羽的表情有點落寞，「我……因為身體不好，從小學到初中的課程都不是在學校學習的。現在雖然體質有所改善，能夠正常上課，但仍要時常回醫院檢查，所以高一一年，我待在學校的時間其實只有一半。」

微微嘆了口氣，他繼續道︰「與自己同班的同學都還沒有熟悉的機會，就因為文理分科而分開了，所以我決定要把握時間，以最快的速度交到一個朋友。」

「這樣啊！」葉紫偏頭想了想，為什麼會是我呢？難道就是因為我每天上學經過他家，所以比較熟悉？

「……果然還是……很困擾吧……」故作平靜的嗓音壓不住些微顫抖，晶亮的雙眼閃出了可疑的水光。

不，不是吧！葉紫無言地瞪大了雙眼。

將她的沉默當成肯定，覺得失望兼難堪到極點的商羽松開手，轉身就要飛奔而去。輕微的抽泣更是泄露到了空氣中。

這是在搞笑嗎？

下意識地拉住少年柔軟的手指，揮去心中的怪異感，她一邊唾棄自己失控的行為一邊勸慰道︰「不是這樣的，其實我很高興你做我的朋友啦！」

「你騙人！」

丙然是在哭泣呢！

「沒有沒有，我只是不敢相信，像你這麼出色的人會提出和我做朋友而已！」意外地發現啊，自己居然有花言巧語的天賦。

或許自己本來就是油嘴滑舌的人種，只是平時沒什麼興趣開口？

畢竟據說自己小時候嘴很甜，總是能騙到陌生人的糖果。

「真的嗎？」

被水光瀲瀲的黑色瞳眸牢牢鎖定，葉紫本能地屏住呼吸，「是啦！」

「太好了！」商羽開心地撲入她的懷里，緊緊地抱住她，「我就知道小葉子最好了！最好了！」

「啊……是啦是啦！」強忍住嘆氣的沖動，葉紫有種上了賊船的感覺。

「小葉子！你的筆借我可以嗎？」

「小葉子！我們一起吃飯好不好？」

「小葉子！我幫你送值日表吧?」

「小葉子！可以教我這個嗎？」

「小葉子……」

甜甜的嗓音在空氣里漾開，輕易地將葉紫的知名度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在校園中打響。

「葉紫，你跟商羽什麼時候這麼熟了，昨天他不是還不認識你嗎？」張芳芳對著趴在桌面上裝死的葉紫好奇地問道。

「對啊！阿紫，你昨天晚上對小可愛做了什麼？」賈藍看她的眼神如同在看什麼洪水猛獸。

「啊……不是昨晚吧，應該是今天早晨，」沒有听見兩道夾雜著詭異興奮的竊笑，葉紫繼續道，「你們不該問我對他做了什麼，而是應該問他對我做了什麼吧！」大大小小的抽氣聲驚人地響起，夾雜著意義不明的喘氣聲，甚至連哭聲都有。

「怎麼了？」葉紫抬頭四顧，發現射向自己的無數道眼光中羨慕、嫉妒……什麼復雜的情緒都有。

「哦哦！我的小可愛！」賈藍這一聲悲嘆嘆出了某一類人的心聲。終于淪陷了，M中的天使！

「哦哦！那是真的嗎？」張芳芳的尖叫則喊出了另一類人的疑問。看不出來，天使居然是主動強勢的一方？

「啊？」搞不清楚狀況的是掌握事實真相的當事人之一。

「小葉子，我準備好了哦！」另外一個當事人同樣搞不清楚狀況地插了進來，「今天到我家里來玩吧，我有些問題想要請教你哦！」

「這個啊，我要先回家打聲招呼。」葉紫想到保護強盛的叔叔，覺得他不太可能同意自己到男生家里，盡避這個男生不像個男生。

「那我先陪你回去吧！」商羽依舊笑得甜甜的。

「唔……好吧！」葉紫點點頭，抽出放在抽屜里的書包起身。

商羽立刻靠到她身邊，挽著她的胳膊往外走。

「學校里不要挽著走比較好吧！」葉紫還算有一點常識。

「但是我想跟小葉子靠得近一點啊，這樣才能增進我們的感情啊！」商羽不以為然地抗議。

「可是這個樣子，走路不方便啊！」

「沒有關系，我會配合你的步伐的，而且這樣你可以早一點習慣啊！」

「……習慣什麼啊？」

「我挽著你走啊！」

「……」

越走越遠的兩人，早以將旁人丟在腦後，說是目中無人也不為過啦！

只是……

「怎麼會變成這樣的啊?！」

發出這樣慘叫的並不是一個人哦！

葉家

由于葉隨風的學校臨時出了點狀況，葉隨風沒有回來，因此他們只好改在葉家做作業，反正商羽的主要目的，是和葉紫賴在一起，地點並不重要。何況兩家靠得這麼近，以後機會多得是。

斑中的功課真的是很多，盡避解答對于葉紫來說，就像默寫一樣流暢，但百十道題目寫下來，還是需要很多時間的。

因此，當兩人好容易完成所有的功課，時間也已經到晚上8點多了。

收拾起滿桌的書本，端著何妗樂送給兩人的晚飯空盤下樓。

葉隨風正在看葉震的作業，看到兩人，立刻揚起笑容，「作業都做完了嗎？你們的老師真是過分，怎麼可以給成長發育中的孩子布置這麼多無聊的作業?！」

正在一旁埋頭苦做作業的葉震忍不住翻翻白眼，拜托，他兒子的功課都沒有做完，怎麼沒听到他為自己抱不平？

「還好，並沒有很多題目。」這是實話，比起以前在K中的作業量來，現在的確輕松很多。

將碗盤送入廚房，葉紫在商羽身邊坐下，介紹道︰「他叫商羽，是我新認識的朋友，就住在附近。」

商羽立刻乖巧地點頭打招呼︰「葉叔叔你好。」

葉隨風微笑著回應︰「那我們家小紫以後就要你多照顧了！」

「沒有，是葉紫照顧我才對，葉紫這麼厲害！」商羽實話實說，卻得到了葉隨風更可親的笑容奉送。

「我以後放學，可能會到他家坐坐，如果你同意的話。」葉紫道。

「同意同意，同齡人要多交流嘛！而且我知道，你們這個年齡的小女生有很多秘密是不願意和大人分享的，是吧?」葉隨風一臉了解地說，「行，沒有問題！只要記得打電話回來說一聲就好了，也不要太晚回家哦！」

「好的。」

如膠似漆，如膠似漆。

「不是戀人啦。真的！」

對著第一百零八個前來質問的女生，葉紫第一百零八次解釋，現在不過才是她與商羽同進同出後的第一個月而已。

向來怕麻煩的葉紫已經在考慮給自己身上掛一個「非戀人關系」的牌子的可行性了。

「那你們怎麼那麼親密？」

老掉牙的問話，讓葉紫幾乎要懷疑這些女生是不是互相確認過問題提綱了。

「他是我的表弟啦！」說什麼朋友關系是沒有用的，因為她們會尖叫什麼「騙人騙人」之類的，只有這麼說，才會……

「是、是嗎？啊，真是不好意思，對表姐你失禮了。我、我先走了，再見！」紅著臉跑開的女生，終于露出了放心的笑容。

「啊，沒有關系！」吁了口氣，想著今天應該沒有人來鬧了吧！畢竟這已經是今天的第三個了。

「小葉子！」會這麼叫她的只有一個人，更別提那特殊的聲音了。

「女生真的好麻煩哦！」撲入她懷中的少年，聲音難得有了些許的不滿。

「啊？我也是女生啊！」習慣性地環住他縴細的背，自然流暢的動作顯然是已經熟練到了不需要思考的地步了。

「小葉子是不一樣的，你是我最珍惜的人哦！」滿足地享受著被呵護的感覺，商羽微微地眯上了眼。

「啊，是哦！」

「什麼嘛，小葉子好敷衍哦！」不滿地嘟起嘴，他收緊了手臂，想起剛剛那讓人討厭的言語。

「是嗎？」葉紫撥開被風吹到眼前的頭發，隨意地答應著。

「是啊！而且……」想要將那人的惡劣言語告訴給最親密的朋友知道，但出于他自己也不明白的原因，他咬住了嘴唇。

「而且？」眼光瞥見商羽烏黑的頭發里夾了一根好像是紅色的發絲，她立刻抬手想要將那根頭發挑出來看仔細。

「沒、沒什麼。」感覺到溫柔手指的撫摩，商羽忍不住閉上眼，小葉子真的是很好很好的人啊，他真的非常非常……

「啊！痛！」突如其來的刺痛讓他很不爭氣地紅了眼眶。

「啊！看錯了！」看著手中烏黑細柔的發絲，葉紫一點歉意也沒有地將之丟到一邊。抬頭看見商羽哀怨的目光，她嘆道，「男生不要這麼脆弱啊！」

「人家對痛很敏感嘛，不過我就不怕癢！」這麼說著，原本摟著她縴細腰肢的手微微上移，毫不遲疑地攻向某人的軟肋。「啊！」葉紫如同被雷劈到一般，尖叫著跳了起來，邊叫邊笑著求饒，「不要啦，不要不要！商羽商羽！」

商羽沒有再繼續，只是笑著道︰「小葉子，等你不怕癢的時候才有資格叫我不怕痛哦！」

這不是一回事吧！葉紫在心中嘟囔，不過既然某人不怕丑，她也不要管那麼多了，反正又不是她被笑。

「對了，你之前也是被找出去了吧，還是問我們的關系嗎？」

不光是葉紫，商羽也同樣被糾纏不清，不過區別就是︰找上葉紫的都比較溫和，好打發，是屬于暗戀一派的；而找上商羽的則是比較強勢，屬于明擺著說明有意思的一類，有著解疑兼告白的打算，但因為是自己喜歡的人，所以態度也差不起來。

「嗯。」

「哎，這些人怎麼還沒有問煩啊?都一個月了！吧脆我們保持距離好了。」葉紫提議。

其實他們之間的距離若是放在同性朋友之間是沒有什麼問題的啦，而他們自己也沒有注意到性別這種東西——她是因為商羽的美麗外貌和柔軟的性格，而商羽則是太少與同齡人接觸——但在其他人眼里，他們確確實實是應該保持距離的少男與少女。

「不要！」商羽激烈地否決，同時一把抱住葉紫愣怔的身體，「小葉子，你想離開我了嗎？你認為我束縛著你嗎？你……討厭我這樣纏著你嗎？」被剛才那個人所挑起的不安，一下子爆發出來，他幾乎是哭泣著問她。

「什麼、什麼啊?！」葉紫嚇了一跳，這是什麼怪問題？以他的思維方式來想，這是他一輩子也不可能考慮到的問題吧。

從小被長輩呵護的商羽，盡避懂事貼心，但多少有些被寵壞，像這麼不以她的難處出發的質問，應該是永遠不會考慮到這個問題。

唔……這麼說也不對，因為這也不是她的難處啦，她對他的感覺是像養了一只喜歡撒嬌的大型寵物般，有著絕對的包容與關心。因此，寵物對主人的親昵，應該是主人的榮耀而不是麻煩才對吧！

「小葉子！小葉子……我是……很珍惜很珍惜你的啊……我們是最好的朋友……你不要……討厭我啦！」

帶著抽噎聲的哀求拉回她跑錯的思緒。她趕忙將他的腦袋自肩膀挪到面前，果然發洪水啦！哦！不對，該是梨花帶雨才對。

「小葉子！」商羽非常不滿在這種時候她還能跑神，看來她真是非常不重視他啊！

想要推開她，好好找個地方痛哭一場，但又不甘心離開她溫柔的懷抱。左右為難之下，他只能揪著葉紫的衣袖哀怨地瞪她。

「哦……是誰跟你說了什麼嗎？」葉紫不急著安撫他，先解決自己的疑問比較重要啦。

「沒、沒有啊。」眼淚停了停，隨即又涌了出來，「什麼嘛，小葉子好過分，都不安慰人家……」

「你覺得我嫌你煩了嗎，還是我說過討厭你的話了？如果你連我是不是真心和你在一起都沒有辦法判定的話，我才要懷疑你是不是真的有把我當好朋友呢？」微皺著眉頭，葉紫一邊說著嚴肅的威脅一邊抽出他隨身攜帶的面紙幫他拭去眼淚。

「真、真的嗎？」小小地安心了一下，但他忍不住還是想更確認一些。

「你不相信我反而要相信別人嗎？原來我們的友誼這麼禁不起考驗啊！」假裝失望地放手，葉紫作勢要轉身離開。

「啊！我相信相信你啦！我只相信小葉子，比相信自己更相信！」商羽趕忙抱住她，連連保證。

「嗯……那你要記得，除非我自己說討厭，別人說的都不能夠相信哦！」趁機做機會教育，否則以後要是還有類似情況的話，她豈不是要被煩死！

「好……」商羽乖乖地點頭，卻又發現什麼似的猛抬頭，「那小葉子還是會討厭我嗎？」

啊！說錯話了！

「我發誓我永遠不會討厭你，好不好！」葉紫無奈地道，反正這也不是不可能的事，從第一次見面起，她就從來沒有討厭過他，或許有時會覺得他很黏人什麼的，但都只有一下下的時間啦。

所以，永遠不討厭他是非常容易的事，而且以他討人喜歡的臉蛋和性格來講，就算是刻意想要討厭也是很難的吧。

「嗯，我也會永遠珍惜小葉子的！」商羽終于放心地展開笑顏。

「又哭又笑的，真是糟蹋了這張臉，雖然哭起來的時候也很漂亮啦！」葉紫忍不住搖頭嘆息。

「啊？」听不清她講什麼，商羽側頭眼帶疑問地看著她。

「唔……你真的是男生嗎？」

「什麼，什麼嘛！」

少年不滿的抱怨聲和少女銀鈴般的笑聲在放學後的校園回蕩，那個秋季，她們很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