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漸漸退去,天邊泛起了柔和的光亮。
路上兩道人影,一紅一紫,格外的醒目。
「你的香有沒有用啊?」身著紅衣的沁灼,口氣有了些焦慮。
紫衣的眉淡淡地蹙著,但她卻笑得柔媚,「我不慣用那種香粉,所以一下子聞不出來,也是正常的啊!」
沁灼糾結著眉,滿臉不快,「夕蕭也真是的,出去干嗎不帶著我們啊!害我們這麼擔心。」
紫衣听著她的牢騷,笑道︰「你不覺得,夕爺一個人做事,速度很快嗎?早點找到白無瑕,我也可以早點查明同門中毒事件。這樣,你便可以不用再見到我了。」
沁灼望了她一眼,小聲說道︰「我看到你和夕蕭在一起,的確有些不舒服。但是,我並不討厭你。」
雖然聲音不大,但是紫衣卻听到了,她的眼角仿佛起了柔軟的漣漪,笑容竟然變得清澈起來。
她回過頭,不再看那身紅衣。這些日子以來,夕蕭與沁灼,仿佛已經闖入了她的心里,有如親人一般,當真想到要離開,她的心里居然有些不舍得起來。
她嘆了口氣,凝了心神。果然,還是不動感情的好,否則,只是令自己徒增傷痛。
循著香氣,她們找到了一座墳。沁灼驚訝地大叫起來。
「愛女無瑕?這是白無瑕的墳墓?白無瑕真的死了?」
紫衣眼色微沉,她緩緩說道︰「這墳不對!」她一邊說著,一邊蹲了下來,緩緩捻起一撮泥土,在指尖淡淡碾過。眉立即蹙了起來。
血的味道。
沁灼聞言望去,果然,泥土的顏色不對。她驚呼︰「這墳被人挖過?難道是夕蕭干的?」
這麼缺德的事情他都做,等見到他,她非好好教訓他一頓。
紫衣已經站了起來,美麗的眸子望向四周,墳的不遠處竟然有兩把鐵鏟,上面還沾著泥,與墳上泥土的顏色,一模一樣。
她立即走過去,拿起鐵鏟,扔了一把給沁灼,然後挖起墳來。
沁灼望著她的舉動,又見她眉角的擔憂,不由得心生不安。她也不顧那麼多,立即拿起鐵鏟,與紫衣一起挖起來。
很快見到棺材。
弊蓋沒有釘上,紫衣將鐵鏟深入其中一角,然後用力向上一掀——
「不!」淒厲的叫聲,頓時打破了黎明的寧靜。沁灼捂著胸口,仿佛是撕心裂肺的痛楚。
紫衣美麗的眸瞪得老大,仿佛受到了強烈的刺激,滿臉的不可置信。
弊中,一具無頭尸體。
黑色的夜行衣,染了血的顏色,看起來那般妖艷。
「他是誰?」沁灼「撲通」一聲跪倒,愣愣地問著。她的聲音居然一下子平靜下來,可是卻有連綿不斷的淚水從眼角滑落。
紫衣只是呆呆地站著。呆呆地望著那具無頭尸體,嘴唇有些顫抖,可是她卻說不出話來。
他是誰?她也想問。他是誰?
身上帶著同樣的香味,穿著同樣的夜行衣,同樣修長的身材。
他是誰?他會是誰?
是誰?
紫衣的雙眼已經溫熱起來。她合上雙眸,頓時有股液體滑下面頰。
居然,哭了。
「真是沒有想到!水月宮的女人,還有眼淚。」
輕輕柔柔的聲音,如微風般拂面。
紫衣緩緩掙開雙眼。
在她前方不遠處,有個同樣身著紫衣,系著白腰帶的女人,雖然不若紫衣傾國傾城的容貌,但卻一樣,可以震懾人心。
那女子嬌笑著,望著紫衣,「妹妹,好久不見了,姐姐可真想你。不知宮主讓你查的事情,查得怎樣了?」
紫衣淡淡笑了起來,居然沒有了嬌媚的神態。
她的笑容,極淡,極緩,極其寧靜。
她望著那女子,平靜地說道︰「我知道規矩。帶我回去見宮主吧!」
那女子望著紫衣淡淡的神色,笑容嬌媚,可是眼神卻有了絲絲疑惑,「我真好奇,你究竟在外面學到了什麼。」
水月宮中最嬌媚艷麗的女子,此刻竟然露出了那樣平淡安寧的神情,叫人如何不驚訝。
紫衣慢慢說著︰「你還是不要知道的好,否則,只會徒然傷痛。」
那名女子眨著妖媚的眼楮望著她,當真不懂。
水月宮的牢房,以水牢為主。
水牢的盡頭,有條繩子,是用來吊人的。
此刻,繩子上正吊著紫衣。
確切來說,已經不是紫衣了,因為她的外衣已被月兌去,僅著雪白中衣。
犯了錯的水月宮弟子,便沒有資格再穿紫衣,再束白腰帶。
但是不知道她的名字,只好繼續喚她紫衣。
從昨天被帶回來之後,她便被吊在了這里。所以,她的嘴唇已經沒了血色。她的臉染上了無力的蒼白。
但是這樣絲毫不影響她的美麗。她看起來,反而顯得愈加惹人心憐。
只是可惜,這里是水月宮,從來沒有人,會來憐惜其他人。
水月宮如水,若月。宮中弟子,皆有著如花美貌,但卻像流水一般無情,又仿佛月兒一樣寂冷。
所以,進了水牢,便如進了地獄一般。沒有人會來關心牢中的人。
紫衣自然深知這一點。既然進來了,就不用奢望活著出去。
所以,她的臉上,無比的平靜。
她在這一生,到底被人關心過。這樣,好過她無血無肉,過活一輩子。
水牢的第一間,還有個人。
她一身火紅的衣衫,為蕭條的水牢帶來了一些生機。
但是她臉上,卻沒有一點生氣,俏麗的雙眼,竟然無比的空洞。
仿佛整個人呆掉一般。
就連被水月宮的人帶回來時,她也沒有任何反抗。
她倚牆而坐,水淹及胸,但她毫無感覺,只是抱著自己的雙臂,呆呆坐著。
那天,他嘻嘻笑著問她︰「如果我死了,你會不會難過?」
會不會難過呢?
她現在知道了。原來是不會難過的。
因為,心已經死了。
心死了,人活著便已沒有了意義。
所以,她倚著牆,沒有絲毫的生氣。不喜不怒,不急不悲。如具空洞的皮囊。
毫無生的意義。
原來愛,竟然這般讓人痛苦。奈何有愛,奈何,不悔?
城外,簡陋的茅屋,在冬季無力的陽光中,顯得格外蕭條。
屋內卻有些溫馨的感覺。
一位白發蒼蒼,衣衫襤褸的老婦人,正在灶上忙碌著。
「咳咳……」
在她身後,突然傳來了一陣輕微的咳嗽聲。
她的臉上頓時露出了慈祥的笑容,緩緩轉過身來,向床鋪走去。
床上正趴著一名身著滾金黑袍的男子。他的肩膀,微微動了起來。
「你醒啦!」老婦人笑望著他。
床上的男子緩緩抬起頭來。
他的臉色蒼白,卻依舊掩蓋不住他俊秀的容顏。
竟是夕蕭。
他絕美的雙眸,漸漸清晰起來,眼楮中閃過一道光亮,他手臂一撐,坐了起來。
「哇!」他突然大叫一聲。右手撫上左肩,腦海中,開始仔細回憶。
那天,在白無瑕的墳前,石天要殺他,結果有人替他擋了一劍。
有人替他擋了一劍。
王乾,是王乾。
他想了起來,王乾跌進了那副棺中,而他只傷了左肩胛。
只傷了左肩胛,卻仍然昏迷了。可見石天當時落的劍,有多狠。
而王乾,替他擋了那一劍,怎能生還?
他心中頓時激動起來。手上的勁也越發大了。不久便見傷口處,滲出點點血絲。
「快把手放下!這孩子,怎麼這般不珍惜自己。」老婦人急忙拉下他的手,心疼地說道。
他平緩了片刻,才望著老婦人,慢慢開口︰「多謝老人家,請問,這是什麼地方?」
「是城郊。我兒受了一位姑娘的托付,將你背了回來。」
「一位姑娘?」
「是啊。穿著紫色衣服,我兒說她長得很漂亮啊!」
「她人呢?」
「跟一群和她打扮得一樣的姑娘走了。」
夕蕭頓時站了起來,臉上滿是震驚。
水月宮?她們找到了紫衣?他蹙起了眉頭。什麼破三星幫,保護個人都保護不了。
他急忙向老婦人拱手作揖道別,然後一個箭步沖出門外。
身後的老婦人,望著他的背影,皺皮邋遢的老臉上,居然露出了一抹奇異的笑容。
夕蕭一刻不敢停,進了城找了匹快馬,立即朝水月宮奔去。
水月宮坐落在杭州。
它的入口是片梅花林。
又是梅花林。冬日,仿佛最美的風景,便是梅花一般。
這林子看起來普通得很,但水月宮卻十分放心,沒有派任何人把守。
那麼,尋常的林子,必定隱藏了什麼玄機。
夕蕭眯起了雙眼。細細看著梅花林的排列。
在西北方向,並排三列梅樹,連到正西方,卻在第一列中間斷開,及至南面,繼續延伸,但是中部卻斷了開來。
夕蕭的眉突然蹙了起來,他的腦海中頓時浮現出一列文字︰乾三連、兌上缺、離中虛……
這是按照八卦的原理來排列的。他偏偏不懂啊!
如果汾狄在,肯定能夠很快解開其中的奧秘。
可是,這人遠在塞北,遠水救不了近火。
夕蕭的眉糾結起來。那兩個丫頭被水月宮抓來,依照水月宮的處事原則,只怕凶多吉少。所以,管不了那麼多了,勉強一拼吧。
他下定決心,準備進林,卻突然听得「嗖」的一聲——
他修長的食指與中指已經伸出,指縫間赫然多了一枝火紅的短鏢。
夕蕭的眼楮頓時亮了起來。短鏢上,一封短箋。
竟然是八卦的陣型圖。
他仔細看去,外圍的排列果然和他所看到的梅花林的排列,一模一樣。
他的唇角泛起了微笑,顧不得其他,立即進了林子。
有了圖紙,他的速度果然很快。一轉眼已經穿過了梅花林,到了一處山澗,他細細看了看地形,竟然沒有發現出口。難道,他走錯了路了?
這並非是水月宮的入口?
夕蕭的眉糾結地更深。他握緊雙拳,垂在肩側的發絲慢慢飛舞了起來。
他的眼神頓時變得如鷹般銳利。他的目光落在一處較大的蔓藤上,從頂部垂下,遮擋了小半個牆壁。
本來山澗中長有蔓藤,是很正常的事情。但是夕蕭的眼楮卻變得雪亮,嘴角也有了絲絲笑意。
他慢慢走近,發絲舞動得愈加美麗。他輕輕用手撥開牆面上的蔓藤,居然有一線空隙。
這空隙僅寬尺余。若不是起了風,怕是沒有人可以找得到。
夕蕭自信一笑,側著身子,穿了過去。
面前頓時豁然開朗起來。這是一處山谷,在夕蕭看來,仿佛陶淵明筆下的「桃花源」一般。
比中有條淡藍色的湖。清澈的湖水在陽光的映照下,波光動人。
湖的兩側種滿了菊花,粉紫,艷黃,雪白,各種顏色叫人眼花繚亂。
比中的房屋,全是用竹子搭建起來的,看來格外的清新,出塵。
夕蕭卻沒有心思欣賞這一切,他的心中滿是對那兩個丫頭的擔心。
可是,水月宮的牢房在哪里呢?他四下環顧了一番,想要抓個人來問一下,但是看了半天,整個水月宮仿佛突然人去樓空一般,寧靜如死寂。
他心下暗暗又急了起來。總不至于盲目地找下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