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璐!」掀簾而入的菲爾格斯,因為看見自己心愛的女子,黑色的眼眸中正流出晶瑩如珍珠的淚水,而有些驚慌地走上前去,愛憐地輕擁了她的肩,為她拭去眼角的淚,剛才還冷峻憤怒的臉上,這一刻有著難掩的心疼,「伊璐,你哭了?」
「為什麼?」她輕輕地開口,不敢轉過頭去看他的表情和眼神,「為什麼菲爾格斯王要為了伊璐,得罪所有的臣子?」
「朕剛才已經說得很清楚。因為,伊璐是朕最心愛的女子,是朕的愛妃,也有可能,成為朕的王後。」只要她願意,只要她心甘情願地說愛他的那一天,就算要他把自己的王冠和整個的王國都獻在她的腳下,他也絕對不會吝惜。
「菲爾格斯王……」她的聲音顫抖起來。不要,她已經無法再承受他那樣深重的愛意,他的愛已經快要把她淹沒,快要讓她忘記自己的存在,忘記祖國,忘記兄長,和她所愛的希爾尼特王。
「伊璐,」輕輕地扳過她的肩,他令她面對自己,然後他凝視著她,一字一字認真地開口,「朕懇求你,請喚朕的名字。能听見朕的名字從你的口中輕柔地說出,那就是你能給予朕的,最好的安慰和獎賞。」
「菲爾……格斯……」她終于喃喃地喚,如此的自然,仿佛從一開始她就應該是這樣去喚他,而不應該用其他任何的稱呼去取代。
「謝謝你,伊璐。」他緊緊地擁抱住她,心中有巨大的喜悅和幸福感覺,絲絲縷縷地從全身的每個角落里散發出來。
「菲爾格斯,菲爾格斯……」她不住地喚,同時淚水也仍然從她的眼角悄然滾落,只是她已經全然不能分辨,那究竟是出于喜悅,還是出于悲傷。
「愛朕,伊璐。這世界上朕什麼都可以不要,只要能擁有你的愛。請你像朕愛你一樣地愛朕。」他輕托起她的臉,心醉神迷地吻下去,而這一次,她也同樣地沉浸在其中,同樣地感受到了這熱吻中的美妙滋味。
「陛下是瘋了。」斷然地說出這樣的一句話,年輕的近衛軍統領憤憤地開口,同時在房間中來回地走動,焦躁不安。
宰相冷眼看著他的這種神情舉止,老臉上露出一抹淡淡的微笑,但是他仍然不動聲色,「雖然如此,可是既然陛下如此維護著那個女人,那麼我們做臣子的,也毫無辦法。」
「那個女人是罪魁禍首,是她,令英明偉大的陛下變成現在這種懦弱的樣子。」年輕軍官因為經常輪值去王宮中守衛,可以很清楚地看到他們的菲爾格斯王對那個黑發黑眼女子的寵愛。從前的菲爾格斯王,那種對于戰爭的狂熱往往會讓他這樣的年輕人熱血沸騰,甘願為他而獻出生命。而現在呢,回國已經兩個多月,王對那個女人的痴迷仍然沒有一點減退的跡象,更是把霸業拋在了腦後。笑話!他們暗之國度,什麼時候變成這麼一個愛好和平的國家了?
爆廷中不滿的聲音日益增多,可是都畏懼菲爾格斯王的威嚴而不敢再就此事說上一句,這令得年輕的統領更加的憤怒。
「是呀,如果有誰能夠除去那個女人的話,說不定陛下定緩螃然醒悟的吧?」若無其事地拋下了這樣的一句,好像沒有注意到猛然停步的年輕人眼中所流過的那一剎那的危險神色,宰相開始拉扯一些其他的無關緊要的話題。
以他的經驗,不用看也可以知道,自己剛才那一句話,已經在年輕人的心中點燃了一束危險的火苗。不需要再做任何畫蛇添足的舉動,這火苗會在近衛軍統領的心中燃燒起來,最終成為一場可以燒毀整個王宮的熊熊烈火,甚至,也會燒毀太陽王菲爾格斯那近乎堅不可摧的統治。
到那個時候,王弟格恩的機會,也就到來了吧?而在專斷的菲爾格斯王的統治下小心翼翼、如履薄冰的自己,也終于可以松一口氣,享受把王權操縱于手上的權臣的樂趣了吧?
老宰相的目光,饒有興味地追隨著漫不經心地回答著自己的問話、同時若有所思的年輕軍官的身影,于是再次暗暗地微笑了。
「給最親愛的伊璐︰你不覺得朕這兩天有些憔悴嗎?讓朕告訴你原因。因為你那隨心所欲的睡姿,總是讓朕心猿意馬,難以成眠。而朕為了國事,通常又是需要早起的。知道是你的錯了嗎?知道的話,就準備朕議完事回宮時,好好地給朕補償。怎樣補償,你最清楚。F。」花體的大大的F以極肆虐的方式簽在了便箋的末端,就如同寫下它的人那樣的狂放不羈,擁有極強烈的個性。
倚在床頭看完這張便箋的伊璐,臉微微地紅了起來,可是隨即卻又忍不住微笑了一下。這個笑容,如果讓那個金發的男子看見,是會欣喜若狂的吧?因為他所留下的便箋,起到了他所想要達到的效果。
從兩個月前的那一日開始,一切都有了悄悄的改變。那個在群臣面前為了她而震怒的男子,那個在所有人面前親口宣稱了對她的愛的暗之國度的帝王,就這樣以悄無聲息的方式侵襲了她的心,讓她還來不及招架,就已經陷入了他蒼冰色的溫柔眼眸中。
他原來也並不僅僅是那樣的自我和強橫,他的體貼和溫柔,都在她的面前完全地展現出來,讓她不斷地感到驚訝——難道這才是真正的菲爾格斯王?和她在一起的他,那種仿佛已經擁有一切的純粹的快樂也開始逐漸地影響到了她,讓她的臉上慢慢地出現笑容。
因為曾經無數次地感覺到,即使自己已經閉上了眼楮,他也仍然還在溫存地用他那美麗的雙眸凝視自己。所以她也開始默默地觀察處于熟睡狀態的他,竟然如同一個嬰兒那樣的純粹和無邪,那是一張會讓所有女人都產生憐惜之情的天使的面孔。她開始慢慢地為了他這樣的面孔而著迷,漸漸遺忘了自己最初對他的怨恨。
只有當他在夜晚的歡愉過後,仍然緊擁著她的身體,然後認真地凝視著她,輕輕地問她是否愛他的時候,才會讓她的心因為不敢確定而猛地一沉。自己真的已經愛上他了嗎?可是為什麼當他那樣問自己的時候,自己心中卻會在一瞬間閃過似乎已經淡忘的希爾尼特王的身影和面容。
現在在自己的心中,所最深愛的,究竟是誰呢?
懷著這樣的不解和疑惑,伊璐梳洗完畢,用完早膳之後,就開始在花園里靜靜地散步。她不喜歡整天跟在他的身邊,因為不想听暗之國度的君臣去討論那些國事,所以當她向他提出的時候,雖然他有些不舍,卻仍然還是勉強地答應了她。一天之中,只有上午的時間,才是她可以獨處的時間。她並不感到寂寞,這也許就是自己以前所奢望過的,普通女子的幸福了吧?不必再去過問什麼國事,只是偶爾她會從他那里听到一些有關祖國的消息,所有的時間,都是這樣悠閑地度過。
扮哥和希爾尼特王現在怎樣了?暗之國度所得到的消息,是他們已經放棄了王城拉特,而退守對希爾尼特王仍然誓死效忠的光之國度的第三大城市邏些。雖然艱苦,但是他們仍然抵擋住了西塞萊一次又一次猛烈的進攻,而且現在,有了開始反擊的趨勢。以哥哥的智慧和勇猛,假以時日,終將取得這場戰爭的完全勝利的吧?到那個時候,希爾尼特王還會按照當初的約定,來迎接她這個已經不潔的女人回國嗎?如果他們真的來了,那時候的自己,又該何去何從?
唯有這樣的問題仍然讓她感到煩憂,可是在菲爾格斯的面前,她卻盡量不讓他感受到自己這種苦惱的心境。他對于她的過分緊張她早已深深地領教過了,只要她有些微的不快,他就會濫用他的王權,把整個的王宮都弄得雞犬不寧。她已經招致了暗之國度國人太多的憎恨,不想再因為這個而樹立更多的敵人,所以在他的面前,她唯有強顏歡笑。
不,也並不完全是強顏歡笑。他有時候的那種匪夷所思的小伎倆,還是會讓她感到好笑的。因為想不到他那樣英偉的男子,竟然也會有這樣痴纏和滑稽的時候。她當然知道他所做的一切,全是因為對于自己的愛,讓他不畏旁人的恥笑,不怕別人的目光,只想著盡可能地讓她感到快樂。
這樣的日子,總還是會有結束的一天吧?懷著這樣的隱憂,伊璐默默地在暗之國度王宮的花園中,繼續隨意地前行。
忽然有一名高大的近衛軍軍官,出現在了她的面前,然後對著她沉默地行了一禮,緩緩地開口︰「陛下有請。」沒有稱謂,因為就連她自己,也不知道此時的自己,究竟是以什麼樣的身份留在了他的宮廷之中。雖然他曾經在激憤中宣稱,她是他的愛妃,是他未來的王後,但是他們之間,仍然還沒有舉行過任何正式的婚禮。雖然除了她以外,他沒有第二個女人,他的萬千寵愛確實都只給了她一人,可是這樣子的她,卻還是只能以一種極為尷尬的身份留在他的後宮中,默默承受著所有人的異樣目光。
那些目光提醒她,她只不過是他們的君王用侵略的戰爭所掠奪回來的女人,地位如同戰俘和奴隸,即使今天再受到他的寵愛,也終有一天會被無情地拋棄。會這樣嗎?有時候她也會忍不住這樣地想,可是她從來都沒有問過菲爾格斯。讓他知道了自己心中的懷疑,他一定會很憤怒的吧?因為他是那麼的深愛著她,敢于對他的愛表示懷疑,那無疑是對他的一種侮辱。現在的自己,竟然也開始顧慮到了他的感受,這是否證明,自己已經同樣地深愛上他了呢?
伊璐沒有說話,默默地跟在了那名軍官的身後,卻沒有注意到他緊握住劍柄直至發白的手,和他眼中在轉身的那一剎那所流過的憤恨。
柄事議得差不多了的時候,因為想到即將見到自己心愛的女人,菲爾格斯王的心情格外的愉快。而就是在這個時候,似乎在與軍務大臣閑談的宰相,目光在標出時間刻度的沙漏上一轉,就用連菲爾格斯王也可以清楚听到的聲音,談起了一件看似無關緊要的事情︰「剛才看見近衛軍的費拉騎士進了宮,現在想起來才覺得有點奇怪。費拉騎士不是昨天和明天輪值的嗎?」
「有這樣的事情?那倒確實有點奇怪。」不知宰相意圖的軍務大臣只能這樣含糊地回答著。
而看見菲爾格斯王雖然听見了這段對話,卻好像沒有放在心上的表情,宰相再次開口︰「說起來,費拉騎士是個很偏激的年輕人吧?上次嚷嚷著說在陛下的身邊有該死之人,必須要鏟除的,不正是他嗎?」
這句話終于在金發男子的身上產生了激烈的反應,霍地立起,一句話也沒有說,菲爾格斯已經猛地沖過隱蔽的宮門,消失在門簾之後。
看見了國王的這種奇怪舉止,大臣們面面相覷了片刻,軍務大臣才終于開口︰「宰相閣下,您今天的話中,似乎都另有深意啊?」
宰相淡淡地一笑,「閣下多心了。不過看陛下剛才沖進宮中的樣子,似乎今天會有什麼大事發生吧?」
「既然閣下都這樣說了,那麼我們就唯有再多等片刻,看看陛下究竟會有怎樣的吩咐了。」淡淡地回答了一句,軍務大臣的目光投向了門簾仍然還在微微擺動的、菲爾格斯王沖過的暗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