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黑的時候醫院的車才離開敬老院。天藍隨車坐到市區,突然想起來有一篇星期一要交的稿子她只打了一半存在公司電腦里忘了拷回去,都怪周末下班太趕著回家。中途下了車,她連忙打的直奔公司。
休息天,偌大的辦公樓只有門衛室里有人。天藍跟保安打完招呼便往電梯口走去。電梯顯示在十六樓。奇怪,那是老總的辦公區,難不成大休息天也有某位特助秘書在勤奮地加班嗎?誰肯那麼敬業。
無聊地四顧張望打發時間,電梯終于開始下降了。四樓、三樓、二樓,電梯門緩緩拉開,里面有人。她隨意抬眼望去,卻做夢沒想到會看到一場香艷火熱的成人熱吻秀。
電梯已經到了,里面的一男一女依然天雷地火吻得渾然忘我。看一眼那具背對著門的挺拔身影,無須多費神猜測,在公司的公共設施內也敢如此恣意妄為的自然不會再有別人。
雖然俊男美女的熱吻秀再失態也仍存著一絲唯美氣質,天藍還是忍不住嫌惡地蹙了蹙眉,偏過臉裝作沒看見。
真是缺公德心啊,要親熱也不知道挑個隱蔽點的地方,她還趕著上樓拿了東西好回家,不知道他們還要霸著電梯到什麼時候。
算了,改走樓梯好了,才六樓而已,也省得等下見面會尷尬。當然,是她尷尬。
縮著脖子貓著腰想神不知鬼不覺地撤離現場,奈何才邁出半步腳都沒落地,那個耳力非凡的男人已經警覺地撤身回頭,鎖在她身上的目光由飛逝的意外慢慢轉了深沉。
沒看見,她什麼都沒看見!昂起下巴腳步未停,此刻她只恨自己反應遲鈍沒能在「事發」的第一時間里就改走樓梯。腦海中飛來旋去始終只有兩個字——快閃!
快了!快了!腳步就快搭上階梯了!而在她腳剛沾上大理石樓梯的同時肩膀也被一股強攝的力量牢牢扣住——
真不想回頭啊,她努力將所有的懊惱盡數發泄在無聲的咬牙切齒里,然後笑容可掬地轉身問候︰「嗨,總經理,真巧。」
「林小姐,這麼晚了還來公司加班嗎?原來我公司里還有如此愛崗敬業的員工,真是我的福氣。」程柯又是那副標準的招牌神情,微眯起眼似笑非笑。
「呵呵,總經理您太言重了,我不過想起來有篇稿子沒寫完所以來趕一下,實在談不上什麼愛崗敬業,慚愧,慚愧。」她一臉謙虛地賠笑臉,肩膀暗自使力想掙月兌,卻一如前幾次那樣反抗無果。這個男人真是相當相當的沒禮貌!打招呼就老老實實打啊,做什麼總對她動手動腳,他們又不熟。
他嗤笑一聲,搭在她肩上那只很有分量的手沒有撤開的意思,而是轉對身後的女人吩咐︰「你先回去吧,今天我不能送你了。」
天藍好奇地看過去,原來是杜琳,似乎她出現在程柯身邊的頻率最高。沒辦法,人家美貌與智慧並存,真的很出色,捫心而論也跟程柯相當般配。
杜琳愣了下,但掩飾得很好,撥了撥長發微笑道︰「好,那再聯絡吧。」說完優雅地踩著細細的高跟鞋款步離開。
那麼灑月兌,看得天藍的心一絲一絲變涼。搞什麼花樣?她還指望杜小姐吃醋發火不依不饒好解救她得空月兌身呢。剛剛兩個人不還吻得天昏地暗嗎?這會兒怎麼說陌生就能裝得跟點頭之交似的,真虛偽。而她,好無辜。
雙肩一垮,她不客氣地對著地板重重嘆了聲氣。
他不理會她的哀怨,撈起她的半邊胳膊拉著往電梯口走,「不是要上去嗎,電梯已經下來了。」
她斜瞪他一眼,狠狠甩開他的手跨進電梯。他跟進來,按下關閉鍵。
「總經理大人,您老百忙之中還要這樣跟在小的我後面,到底有何指教?」她臉色不佳,口氣更不佳。
「上次沒談完的事,今天剛好把它談完。」他笑得很欠扁。
「什麼事?我不記得我們有談過什麼啊。」她轉過臉裝傻。
「是嗎?看來你又需要我提醒一下了,我不介意。」他突然伸手將她困在兩臂中間,俊臉緩緩欺近。
可惡!又來這招,損不損啊?
「你是不是老用這種方式去逼一些可憐如我的弱女子就範,就不能換點別的嗎?」她的臉一寸一寸後退,抬高下巴氣勢不減地教育他。
他的臉停在里她鼻尖僅半寸的地方,唇角的笑意漸深,頗有得色地道︰「不換,因為對付你這招最有用。」
此話從一個素來行事冷靜自若的大男人口中說出來,實在有夠滑稽無聊到足以逼死聖人。他很閑嗎?逗她真的那麼好玩?
她冷下臉力持鎮靜,恨恨地說︰「請嚴肅點,我們認認真真把話說清楚。」
他們現在這樣的相處模式並不是她想要的,他的確注意到她了,卻是抱著逗弄的游戲心態。甚至在他眼中,她連杜琳那樣的女伴身份都還夠不上吧,充其量就是一個在他閑極無聊時逗來玩的小丑。如此一想,心中免不了一陣悲哀。
程柯見她似乎真的認真了,于是斂起笑撤身站回去,半倚著牆道︰「好,那就說吧。」
天藍深深吸了口氣,調轉視線看向他,開始認真地說了︰「程總,我不知道你是基于什麼原因才會對我如此禮遇,但我要認真地申明一下,我不是一個會玩感情游戲的人。我很保守,單調又老土,所以那天你說‘做你女朋友,玩場靶情游戲’的話,我就當你開了一個無傷大雅的玩笑。你這麼出色,有自己的一片世界,而我絕對不會是可以飛進你世界里的那種人,請你明白。」
程柯如炬般的晶亮眼眸又緩緩眯了起來,閃爍出冷凝而危險的光,看得天藍心虛地移開了視線。該死的,她是在表明自己立場,又沒做錯事,心虛個什麼勁?
「這麼說,是我會錯意了?從第一次見面開始,你並沒有刻意特立獨行來引起我的注意,其實只是我太自作多情?」
「是……是……」起碼基本上是如此。除了第一次在電梯口她莽撞地想引起一下他的注意,之後真的沒再想過要刻意讓他注意到自己。
「你在結巴。」他敏銳地指出她心虛的事實,「說謊了所以心虛是嗎?」
「哪……哪有。」她根本不必心虛,可是為什麼舌頭不听使喚?
「有沒有都無所謂,只不過我這個人從來都拒絕被人耍,你不要妄想開先例,因為不可能。」語音落處,他已經再次將她困進掌控中,漸漸移近,欺吻住她顫抖的氣息。
天藍只暈眩了一秒便狠狠揮手將他推開。他的唇上分明還殘留著另一個女人的幽香,憑什麼敢對她如此孟浪放肆!
「走開!別踫我!」她火光地低吼,用手背狠狠擦了擦嘴巴,表情里寫滿嫌惡。
「我沒有那份熊心豹子膽敢耍你,同理,也請你尊重我。」
六樓早就到了,她在他的困縛下無從月兌身。深呼吸穩定情緒,冷凝著神色表明自己的立場。她也不再掙扎,靜靜地與他對視等他放手。她想,他那麼一個擅長玩感情游戲的人,應該可以看出其間的利害關系吧,她這種人沒有招惹的價值,所以聰明如他會放手的。
程柯眉梢動了動,鎖眉盯視了她良久,突然笑了。一只手撐在她身邊將她重新逼貼回牆上,淡淡地道︰「原來這就是你面具下的真實性格。如此義正詞嚴地想與我撇清關系,的確有些出乎我的意料。不過你生氣的樣子一樣很有趣,沒讓我失望。」
懊死的家伙!他居然還敢笑,有什麼好笑的?可惡,她是很嚴肅地在表明態度,為什麼在他眼中卻像是一場鬧劇,他是听不懂人話還是思維異于常人?
「我很認真,不是開玩笑。」她擰著秀眉,忍住想咬他一口的沖動冷聲提醒他。
「那麼你希望我怎樣做呢?」她的冷言相向居然沒有惹來他的不悅,他輕笑著向她虛心請教。
這個素來三分矜貴七分霸道的男人為什麼突然變得這麼友好?讓人相當不放心。不過如今她在他的困縛下也算豁出去了,想到什麼就說什麼,哪管他老兄听完後爽不爽。
「很簡單,別來招惹我。」她挑釁地抬高下巴。
「好。可是同樣的,你也就不可以來招惹我對嗎?不如我們來賭一局吧,如果誰先去招惹對方就算輸了,輸的一方要接受贏方的懲罰。如何,你敢賭嗎?」他懶懶丟出一個陷阱等她跳進來,那表情篤定他一定會贏一樣。
他不是被她給氣糊涂了吧?這個賭約怎麼看都是她佔上風,要她不去招惹他有什麼難,她本來就沒打算跟他再有糾纏。
「沒問題,我跟你賭。」
「很好。期限就定一個月吧,如果你輸了,記得別賴賬。」他說完,大方地撤身放人。
她在跨出電梯前自信地揚起一抹笑︰「你不覺得這個賭我贏定了嗎?我怕到時候想賴賬的人是你可不好。」
他優雅地勾唇淡笑,抬起手揮了揮,「一個月之後見吧。」
一個入世未深的小丫頭敢跟一個老奸巨滑的商人作賭,勇氣不錯,可惜太莽撞了些。經不起對手三句話的激將,光這一點已經足以導致她的敗局。看似精明,其實真夠傻乎乎的,小泵娘。
事實上不用一個月,一個星期後天藍就氣勢洶洶地殺進了總經理辦公室。
「啪!」她一掌把一張A4紙拍到桌面上。
辦公桌後的男人隨意投來一眼,繼續簽完最後一份公文才丟了筆坐進旋轉椅中,也不說話,氣定神閑地看著她恭候下文。
「這是什麼東西?請你解釋一下!」天藍按著紙張推到他面前,那上面第一行清楚書著三個宋體黑字︰人事令。內容則是她已經被正式調任總經理秘書一職。
「說話啊!」他悠游自得的表情更是激得她內火上升。說好了互不招惹,他這分明是在耍賴。
「林天藍,你輸了。」程柯得意一笑,閑閑宣布出事實。
天藍一愣,「是你耍賴,這局根本不算。」她抬抬下巴,拒絕認輸。
「當初定下約定的時候,可有說過不許使用一些非常手段?何況調你為總經理秘書是出于公事,是你沉不住氣先來找我麻煩,所以你輸了。我拒絕听任何借口,請願賭服輸吧。」他笑得像一只精明的狐狸。
「你居然玩陰的,真是太可惡了!」她咬牙切齒地哼。
「客氣,是你承讓了。」
言下之意就是她太蠢了。他運用職權逼她就範分明一點都不公平,奸商!小人!
「我不會做你秘書的,大不了辭職!」做他秘書便從此與「曖昧」一詞月兌不了干系,他分明就是那種興致來了連窩邊草也不放過的人。
「原來你真的輸不起,早知道就不賭了。可是你是簽過合同的,想辭職恐怕也沒那麼容易吧?至少要問我準不準對嗎?」他輕聲詢問。
「我可以賠違約金,你攔不住我。」她顯然是杠上了。
「別意氣用事。你認為我若想阻止你逃走就沒有其他方法嗎?你進公司也有一段時間了,對我的作風應該有一點了解吧。還是別做浪費時間的事才好。」她的堅決多少讓他有點不悅,做他的秘書真的有那麼讓人不屑嗎?
她怎會不知道他公事上固執到底的強硬作風,這一套若用在私事上只會更讓人無從招架。她帶著半真半假的態度接近他,到這一刻才發現已經無法全身而退。她沒有掌握住進退的尺度與分寸,可惜這時候才意識到好像有些遲了。他也用半真半假的態度來對她,即使如此,他顯然不會輕易對她放手。
「說吧,你到底想怎樣。就算我願賭服輸好了,你的懲罰是什麼?」惡劣地罰她去掃廁所?還是降到一樓去站大門?來吧,她才不在乎。
「我可以調你回社刊部,前提是跟我交往,不可以拒絕。」
「果然是個狠毒的懲罰方法!」她惡狠狠地搓了搓牙。
「馬馬虎虎吧。」他笑,不置可否地聳聳肩。
好吧,做他的女朋友有什麼難,誰會成為那個生不如死的人還不一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