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他居然是在保護她……
「你……」慧嬈終于忍不住在大庭廣眾之下撫上了他的臉,忽然間想哭,又想笑。
這個男人,這麼溫柔體貼的心意,她還能說什麼?
「累了吧?」慧嬈看著他的臉,低聲地問著,「我們向父王告假先走好不好?」
「不。」他搖搖頭,「我回去,但是你要留下。這種場合,你不適合退場。臨風閣有子岑在,他會照顧我的。」
「可是……」話尾被他搖頭的動作噎了回去。
衛涵轉過身,正打算向皇上告假,卻看到皇上沖他微微地一點頭。
他最後給了慧嬈一個笑容,便一躬身無聲地退了出去。
他沒有回臨風閣,而是,轉身去往了御書房的方向。
他是故意支開慧嬈的。他要去御書房找東西,一樣很重要的東西。
看準了侍衛們巡邏的空當,衛涵一閃身從窗口溜了進去,手腳極輕地在御書房里面翻翻找找,不放過每一個可能放東西的地方,可是,卻一直一無所獲。
又翻了一陣,開始覺得身體有些不適。他撐著桌上的書桌,然後緩緩地倚著那張桌子坐下來。
所以,他完全沒有發現,外面有一雙眼楮在注視著他的一舉一動。
慧嬈是跟在他身後離開的。她不放心,所以還是跟在他身後過來了。卻沒想到,意外地看到了這一幕。
這……就是他的目的?她是否成為了他和皇上之間那個游戲的棋子?
慧嬈不知不覺地抓緊了裙子,忽然覺得心里的什麼地方變得很空。
他……是這樣的人嗎?不,不是的。他那樣的人,怎麼會做出這麼殘忍的事呢?
他一直是這樣干淨、這樣超凡月兌俗、這樣讓她動心的不是嗎?
她靠在御書房的窗外,無聲地笑笑。
他就是她的衛涵……他和皇上之間在做著游戲,但對她……一直是真真實實的吧?
或許是,不,一定是的……
那之後,衛涵的身體狀況開始急轉直下,一直持續的低燒幾乎沒有退過。他總是說不要緊,看起來似乎也真的不會怎麼樣。但慧嬈終于開始隱隱地意識到什麼了。
或許她真的要留不住這個男人了。
她心里一直壓著他在御書房翻找的身影,卻始終什麼也沒問過。因為,和他永遠從她眼前消失比起來,其他的一切都變得不重要了。
她的心里有不舍、有擔憂,但卻很奇怪地並沒有那種想象中的傷心欲絕。
大概是因為她從來就未曾真真正正地完全擁有過這個男人吧。所以真到即將失去的時候,也沒有過多的悲傷。
愛上這個男人,居然已經讓她變得超月兌了。
「衛涵……」她伸手理了理他額前幾縷散亂的發,「你會死嗎?」像一個小孩子,略顯無助的語氣。
「我不會,有心願沒有實現的人,是舍不得去死的。」他靜靜地凝視著她的眼。
「那……你的心願是什麼?」
「那並不重要。」他拉著她的雙手,依然什麼也不說。「慧嬈,」頓了一下,他又叫出了她的名字,「你最近變得安靜了。是因為我嗎?我是個自私的男人,我為自己找到了很好的理由來走進你的世界,卻絲毫沒有想過,會不會給你帶來傷害。」
他知道慧嬈並不完全懂這番話,只是忽然覺得自責。
慧嬈全身一顫,為他的敏銳感到驚訝,本能地一下子抽回了手。
他笑笑,替她整了整勾在頭發上的耳墜,「如果……靠近你會讓你失去笑容,我寧願離你遠遠的。」
「不,」她很快地回答,輕輕地在他手臂上掐了一把,「你這個不負責任的男人,攪渾了我的一池春水之後,就想一走了之嗎?」
「呵,」他失笑,滿意地听到熟悉的語氣又回來了,「這才是我的慧嬈。」
「好了,別浪費精力了。閉上眼睡一會兒好不好?我在這里陪著你。」
「好。」他緩緩閉上眼,拇指在她手背上輕輕地撫動著。
慢慢的,他的呼吸低沉了下去,墜入了夢鄉中。
「他這幾天怎麼樣了?」
慧嬈完全沒有察覺到塵昊是什麼時候進來的,被他突然發出的聲音嚇了好大一跳。撫著胸口,片刻之後才回過神來他剛剛問了一個問題。
「不怎麼樣。」看著這個修習法術的人,突然開口問出來,「塵昊,他會死嗎?」
「每個人都會死,誰也不例外。」塵昊這樣回答她。
「可是,」低低地笑了一下,「他卻會走得比別人早,是嗎?」眼望著那張沉靜的睡顏,再次低聲地問出來,「也許,是時候跟父皇說我要嫁給他了。趁他還在的時候。」
塵昊忽然覺得,慧嬈也有幾分可憐。
衛涵肩上壓著無法推卸的責任,所以她永遠無法真真正正地擁有他。為了衛氏一族,為了衛祺,他選擇了犧牲自己。可是,慧嬈呢?她的幸福也就這樣一同被犧牲掉了嗎?
衛涵的時候真的不多了。塵昊看著榻上的他,微微地搖了搖頭。可是,他還能有找到他要的東西嗎?
「公主,」終于,他向慧嬈開了口,「你可曾有見過皇上那里的一卷竹簡?上面記載的,是關于姓衛的一族人。」
「他就是在找這個?」慧嬈月兌口問出來。話沖口而出之後,才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麼。
「你知道?」塵昊微側過頭皺了皺眉。
「我……知道。」慧嬈避開他的目光,深吸一口氣,索性承認了,「我知道他在找東西,但並不清楚他到底在找什麼。」
「一卷竹簡。或許還有關于‘衛氏一族’的其他相關記載。他自己也是姓衛的,可以保證,他沒有絲毫的惡意。」塵昊精明地捕捉到了慧嬈眼里隱藏的一點不信和疑惑,「連我這個局外人都能夠相信他,公主更有理由信任他不是嗎?」
慧嬈定定地看著他,看了很久,然後垂下眼睫,慢慢地笑了笑,「嗯。」
「來,跟我來——」這天天氣不錯,太陽暖洋洋的。吃過了午飯,慧嬈便不由分說地拖著衛涵出門了。
「我們要去哪里?慧嬈?」衛涵被她拉著跑,連反對的余地都沒有。
「去當小偷,不對,是你替我去當小偷。」慧嬈不懷好意地回頭笑著回答。
「小偷?」
「沒錯。」回答得好像這事有多麼正大光明一樣。
「那……我們要去偷什麼?」衛涵疑惑地問著,一頭霧水。
「去‘萬封閣’,皇宮里收藏書籍資料的地方。听說里面有一本西域傳過來的駐顏秘笈,可以幫女人保持青春的。我在外面替你放哨,你手腳快,替我進去偷出來。」
「你為什麼不直接去向你父皇要?」
「廢話,當然是他小氣得不肯給,所以才要用偷的。」慧嬈白了他一眼,似乎是在嫌棄他的問題。
靠近了萬封閣,她拉著衛涵藏身在欄桿下,「哪,听清楚,據說那本書放在一個紫檀木的小盒子里,大約有——」她伸手比劃了一下,「這麼大。外面裹著黃綢,雕工很精細。你把書拿出來就行了。」
衛涵無奈地點頭,看準一個機會,飛身一撲便從一扇窗戶躍了進去。
慧嬈靠著欄桿蹲下來,手指頭玩著衣服上的流蘇。
她曾經在皇上那里見過一卷竹簡,還伸頭瞄過一眼。記得前面幾個字是「化外異族衛氏」。她還親眼看見皇上慎之又慎地把竹簡收進了那個小盒子里。
但她進御書房去找的時候,盒子卻不見了。後來向皇上身邊的小太監打听套話,才問出來盒子已經從被送進萬封閣封存起來了。
那多半就是衛涵要找的東西了——她抬起頭來,看著天。
化外異族衛氏,他也是這個「衛氏」的人嗎?他進宮來又究竟有著怎樣的理由,什麼樣的故事呢?
她的嘴角勾起淡淡的笑容,沒想過要去找他問,只是自己一個人猜想著……
衛涵打開盒子見到里面東西的那一剎那,手開始止不住地發抖了,抖到他連那卷竹簡幾乎都拿不住。
不僅僅是竹簡,竹簡下面還壓著相關的很多東西。幾乎包含了衛氏一族的所有記載,包括以前流傳下來的和此次的前因後果。
他要的東西居然全都在這個盒子里了。可是,他心里突然一凜,卻沒有慧嬈要的東西。
他不敢相信地想到了一個可能——慧嬈,是故意的?她知道他在找這些東西?
可是,她竟然從沒開口問過他。
慢慢地展開右手,手心里那個發亮的符號中泛起一般幽藍色的火焰,瞬間伸進盒子里把所有的東西都付之一炬,連一點灰煙都沒有留下。
手里的盒子看起來完好如初,片刻之前里面的那些東西似乎從來都沒有存在過。千斤重擔卸下的那一瞬間,他忽然間覺得有點空洞的茫然。
東西找到了……那麼,他的生命里,還剩下什麼事要做?對了,還有慧嬈。他欠慧嬈很多很多,他要努力地補償她,用盡最後的生命來愛她。
他慢慢地蓋上盒子,裹好黃絹,把東西放回原處。喉嚨里有什麼東西漸漸涌了上來,他伸出手捂住嘴咳嗽兩聲,轉過身來,發現慧嬈要的書就在第一排書架最顯眼的位置上。
指縫里有血滲透了出來。他抽出隨身的方巾擦干淨嘴角和手上的血跡,把那方絲巾收好,然後那起那本書從進來的那個窗口飛身出去。
「慧嬈,東西找到了。」揚揚手上的書,笑出一臉分外的溫柔燦爛。一手攬過慧嬈的腰,展開輕功就往臨風閣的方向奔去了。
還有五天。五天之後是皇宮很重要的一個日子,或許,也會是他生命的最後期限了——
「你不是想要我給你畫幅像嗎?我們現在就回去畫。」
慧嬈不出聲,看著他發亮的雙眼,不知為什麼忽然覺得心里升起了一股若有若無的寒意——他要找的東西,她已經幫他找到了。那麼,之後,他會怎麼樣?
雙手摟緊他,她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