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月樓分百花園、星月樓和迎霞閣。夜影正處身于百花園哀嘆連連。
這不是他夸張。試問,在極端憤怒的情況下,一沒人訓,二沒人打,三沒得渲泄,除了嘆氣,他還能干什麼?
他用手按著額頭,晝讓自己別去注意百花園的慘狀,反正百花園的花期一過,也是會相繼凋謝,所以他是不心太在意的,他自我安慰地想著。
夜影改變了方向,為了不被氣死,他不想踏入星月樓,因為他知道里面一定只能用三個字形容——慘!慘!慘!!
他走向白雲居內最偏遠的翠竹小築。那地處如此偏僻應該沒遭破壞吧。注意,只是「應該」,他實在不敢肯定。
清新的晨風和著醉人的花香迎面而來,有一種說不出的舒暢感覺。
風把竹林里的干枝葉吹動,竹葉沙沙地響起,像一支天然的巨簫被奏響了。
夜影跨入翠竹小築,迎著春風,走上九變十八拐的羊腸小道,奇異地,本來煩躁的心靈得到洗滌,有著前所未有的寧靜。
很幸運地,這翠竹小築尚未遭到破壞。
千葉院內依然是翠竹遍植,這片竹林並非一般的竹子,每到風起之時,千萬片竹葉紛紛揚揚,隨風飄落,這番景象簡直美不勝收。
蝶影軒,顧名思義,自然是能觀賞蝶兒翩翩起舞之美景的處所了,然而此蝶非彼蝶,此仍指竹上的落葉。只要風一起,黃黃綠綠的竹葉飛揚旋轉于空中,宛如千萬只彩蝶迎風起舞。蝶影軒四面皆是門窗,更便于主人欣賞這世間少有的美景。
一片幽藍的光線從蝶景軒二樓寢室尋夢閣的窗戶射出。尋夢閣內並沒有掌燈,一顆拳頭大的珠子正散射出詭異且柔和的藍光。
錦床上被褥整齊得很,反而是地上昂貴的波斯地毯睡著一人一獸,疾風趴在地毯上,眼珠子四處轉動,怕驚醒縮在它身邊會周公的新主子。
「童童,我好想你……」鄢雨不安地翻了個身,更把身子挪近疾風,甚至把頭枕在疾風的一條前腿上,雙手攀上它的脖子。
疾風動也不敢動,惟恐睡姿天下第一爛的鄢雨突然賞它一記鐵沙掌或天蠶腳。有這種主人它到現在還能完整無缺,全賴它的黃金腦袋和好身手,不是它臭屁,和鄢雨相處了三天,好歹了解了她的破壞能力。
想起這三天的事,疾風還是不禁冒了一身冷汗。
夜影詫異地望著這一人一獸,龍獸何時變得如此溫馴無害了,它竟任由那丫頭和它睡在一起?她到底有何奇特之處?一見面就收服了白虎,而現在他只不過離開山莊三天而已,長年閉關石室的麒麟靈獸——龍獸竟毀室而出,且和她搞成一團,誰來告知他自他離莊以後莊內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夜影自行找張椅子坐下,疾風不明所以地注視著他,但它的姿勢仍未變。
「龍獸,我能知道你突然出關的原因嗎?」夜影若有所指地瞄向熟睡的鄢雨。不可否認,他的心率有一剎那的停止跳動。她的睡容是如此的純真、嫵媚,令人怦然心動。
疾風低號數聲,也把視線集中在鄢雨身上,意思是請夜影小聲點,以免吵醒沉睡的仙女。
「龍獸,嗯?」夜影很有威嚴地發出個鼻音,詢問著。
不能說他不好奇,他八歲那年在山中發現奄奄一息的它,將它救醒後就帶它回莊一同習藝,並為其命名為龍獸。他們感情很好地過了七年。夜影發現龍獸常不自覺地露出思念、憂傷之情。終于,十年前它便進入師父留下的密室並封鎖石門。夜影雖能進去,但他尊重龍獸的決定,並沒有刻意打擾。因此,在後來的十年,他們見面的次數真是用五個手指頭扳還有余數呢。這次龍獸出關似乎不打算再進去了,因為石室已毀。到底是什麼原因使自我封閉十年的龍獸有這決定呢?難道是因為她?有可能嗎?
鄢雨咽嚀一聲,很不雅地翻了個身,壓住了疾風的半個身子。或許是這個姿勢不那麼舒服,很快她又換了個姿勢。
夜影看著她,她的睡相真讓人嘆為觀止。長了這麼大,他還是頭一次見到可以如此不拘小束的女子!不僅擅自佔據他人的房間,竟還毫無戒心地睡在這兒。她不怕壞了名節嗎?
靶覺到兩束灼人的目光,及窒人的氣息,鄢雨被近睜開了雙眼。一對深邃的眼眸緊鎖著她,使她有種不能自主的窒息感。他是夜影,那個打傷了她的混帳家伙。那無恥的登徒子。
疾風頑皮地用頭上的角蹭蹭鄢雨,把她神游的注意力拉回來。
「疾風,早呀!睡得好不好?」
疾風搖晃著腦袋,嗷嗷低叫,表達自己的不滿,頗像向母親撒嬌的孩兒。
「呵呵,我還以為你睡得很好呢。」
疾風低下頭,嗚嗚低鳴,好才怪呢,它的一條前腿被她枕麻了,現在它不肯定自己是否能站起來呢。
室內學生的氣氛讓人難以忽略。
「你怎麼還在這呀?」鄢雨瞪著夜影,不悅地問。他是她的仇人,她自然不會給他好臉色。
「你為什麼在這?」夜影不答反問,「還有,白雲居四處的‘新景象’是你的杰作吧。」
鄢雨縮了縮脖子,敢情是心虛了,「這個嘛……呃……其實……那個……」
「老實回答我,你到底有何居心?」夜影雙眉緊鎖,兩眼直盯著她。
「我會有什麼居心?」鄢雨不解地問。
「沒有居心?你居然說你沒有目的,那你為何把白雲居弄成那樣?除了翠竹小築外,你說,還有那個地方是完好如初的?沒有,是吧。」夜影一口氣吼完,才驚覺自已做了什麼。為了這個乳臭未干的黃毛丫頭,他向來引以為傲的自制力竟然又再次失控了。
「怎麼沒有,我不是沒到你的逍遙閣嘛。」鄢雨委屈的辯駁又把夜影稍微平息的怒氣勾起。
「你的意思是,我該跪在你的面前三叩首,並高呼感謝你的大恩大德嗎?」他咬牙切齒地譏諷道。
「這點小事你不需要行那麼大的禮,我不慣別人如此拘禮。」她露出個天真無邪的笑臉,顧意曲解他的意思。「還有,你這麼用力地咬牙,不擔心把牙齒、牙床弄傷嗎?」她好心地提醒道,看著他的臉色愈發鐵青,她就笑得愈發燦爛。
終于,平靜已久的火山爆發了。
「你還說,白雲居規模雖然不是很大,但也已經夠驚人的了。短短的三天內,你就把它完全改頭換面了,我是否該為低估了你的破壞力而自省一番?」
「當然不用,但如果你堅持我不會反對就是啦。」毫無疑問,她這句話就像是火上澆沒,輕而易舉地把夜影的怒火撩撥得更盛,而她似乎還不打算停止,「其實你大可不必如此狂怒,我不是還留著你的逍遙閣和這兒絲毫未動嗎?」
用盡所有的自制力強壓下要將她碎尸萬斷的念頭,「依我看是你擔心若把翠竹小築也毀了的話,你就會無容身之所,而我那幸存的逍遙閣並不是你突如惹來的慈悲心,而是那地方過于沉寂,沒什麼可供你玩所以才得以避免你的魔爪。」
「這不能都怪我。」鄢雨名不正,言不順地低聲反駁,「疾風也有罪,還是主犯呢,我只是舍命陪君子罷了。」她一拍心口,大義凜然地說。
疾風不敢置信地瞪大雙眼,她這不是明擺著要陷害它嘛,欺負它不會說話!
「疾風?」是指龍獸嗎?她起的名字?不可否認這名字很貼切。
「嗯,就是指這只可愛的麒麟獸,很好的名字,對吧?」
「可愛?」頭一咨的到有人會用「可愛」二字形容一只身高三尺,眼如鋼鈴,且頭上長角的龐然大物。夜影可惜地瞧著她,想不到這麼有靈氣的女孩,居然——「阿達」了。
鄢雨惱怒地瞪著他,什麼嘛,那鄙夷的神情表明他不贊成她的觀點,太可惡了。該受點懲罰。
「你不認為它可愛嗎?或者,你認為它很礙眼?疾風,你瞧,他認為你不可愛哩。」鄢雨不等夜影答話,便一陣搶白。
疾風低吟數聲,雙眼閃著奇異的藍光,頻頻逼近夜影,滿是威脅的意味。
「龍獸,你……嗯,疾風,你冷靜點。」看見疾風齜牙咧齒,夜影連忙改口。悲哉,救命恩人兼兒時玩伴竟抵不過一個才和它相處三天的丫頭——標準的見色忘友之士。
夜影突覺有人入侵,且不只一個。不用說,敢擅自闖入白雲居境內的除了那四個混帳下屬外還會有誰呢?果然,不出他所料。
「白虎,你們到哪兒去了?為什麼這幾天我沒見著你?我差點兒悶呆了。」鄢雨撇下夜影和疾風,沖向剛出現的青龍和白虎。
「誰讓你們踏進白雲居的?」夜影向他們大專咆哮。不知為什麼,他不喜歡看見她向的男人展露笑顏。
「听銀狐說你叫鄢雨,是吧?」白虎想起今早銀狐不斷向他抱怨三天前的那段插曲,不禁莞爾。看來銀狐這回氣得不輕。
「嗯,我姓鄢,名雨。」
「好奇怪的姓,青龍,江南不是有個山莊叫煙雨山莊嗎?那莊主好你也姓鄢,真巧耶。」
「鄢雨山莊?」鄢雨不信地問。
「是那個一縷輕煙的煙,雨水的雨拉。」
「哦,原來是這樣。」
被冷落多時的夜影十分不悅地瞪著談得正起勁的二人。
「白虎,你的事辦得怎麼樣?」
「莊主,據群芳院的老鴇說,三天前,院內所有姑娘均未應邀到萬獸山莊。經我一番調查,確定情況屬實。」
白虎一改方才的不正經,迅速投入正事中。
「那麼說那群姑娘是冒充的?」
「是的。」
「青龍,你的結果呢?」
「無結果。」
「黑豹還沒醒?」夜影雙眉一皺,詢問青龍。
「一到午時,時辰就到了,黑豹若有異狀怎麼辦?」白虎擔憂地問。
「放心好了,黑豹今天不會醒的,起碼要四天以後。」鄢雨不忍他們花時間胡亂猜測,故好心提醒道。
「我們為什麼要相信你?」夜影將視線轉向她。
「你能不信嗎?」
「不能。」
「那不就是嘛,耐心等吧。」
「如果黑豹子有什麼三長兩短,你將生不如死。」
「如果黑豹沒什麼事,你必須為自己的狠話負責。」
「哼!」夜影拂袖而去。
「姑娘為何如此篤定?」望著逐漸消失在小徑深處的夜影,白虎習慣地搖搖手上的扇子。
她既然無盡傷黑豹,又為何向他放暗器?如果那毒不是很厲害,她又怎能肯定沒有能在七天內解毒?
「因為除了我偉大的老爸席慕白和我之外,根本沒有能讓中了迷魂槍的人在七天內醒來,連向來自命天才的小童也不能。」鄢雨孤傲地挺起胸膛。
那個老是自命不凡的席童童,她老早就看碟他不順眼了,說什麼青出于藍勝于藍,把老爸踩在腳下倒沒什麼所謂但爬到她頭上來就有點說不過去了。雖然,他的確有那麼一丁點的小聰明。
白虎「啪」的一聲合起白折扇。
「姑娘的意思是除你外,還有令尊翁能使黑豹立刻醒來?」
「那老頭是有這麼個能耐。」鄢雨不怎麼情願地承認這一點。
「嗯,席慕白……什麼?令尊的大名是?」白虎不禁懷疑自己的听覺是否嚴重退化了。
「席慕白是啦!小子叫席童童。」
「姑娘何必戲弄在下呢?若姑娘的家人真姓席,姑娘又何以姓鄢?」
「你是在質疑我嗎?」鄢雨歪著頭問。
「在下不敢。」白虎連忙抱拳澄清。
「哦?不敢嗎?算了,告訴你罷。我為什麼不與父姓,這點我也不知個中原因,老爸說我跟小童是孿生姐弟,但我就覺得不對勁。我跟小童年長得一點也不像,而且老爸不讓我姓席。他說老好為了生下我們難產而死,她死前的惟一心願是我從母姓,所以,我就姓鄢了。」反正也是個可有可無的稱謂罷了,不要太在意。
「姑娘……」
「別叫我姑娘,你不覺得‘姑娘’、‘在下’的叫怪憋扭的嗎?你們以後就叫我雨兒吧。白虎,怎麼樣?」
「你都叫我白虎了,我若再叫你姑娘豈不吃虧了?」
「那不就是嘛,疾風顯露一下你的熱情。」鄢雨眼尖看見疾風從門外轉進來。
白虎詫異地轉身順著鄢雨的視線望去。
「‘龍獸’你怎麼在這?」
疾風對他的話听若未,縱身一撲,把他撲倒在地上,伸出溫熱的舌頭舌忝上他的俊臉。
白虎推不開身上的龐然大物,只得任它為所欲為。他就知道搭上這丫頭準沒好事。可憐他顛倒眾生的俊臉,真教他欲哭無淚。
「好了,疾風,你放過他吧。」鄢雨為免白虎被口水淹死,便叫疾風放他一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