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手臂突然被抓住了,徐憶璇一回頭,看到展輕侯一臉無奈地站在她的身後。
「做什麼?」她強忍著腳上愈來愈劇烈的痛楚。
還在忍。
展輕侯在心里面搖頭,這只小獸為什麼總是這樣,額上的冷汗都痛出來了,還在故作堅強。
他加在徐憶璇手臂上面的力道一減,她那只一直偷偷虛抬著的腳一落地,頓時疼得整個人失去平衡一下跌進了他懷里。
「你又在做什麼?」展輕侯把手向兩邊平展開來,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
「展輕侯!」徐憶璇在他懷里撐起身子,單腳地跳開兩步,氣惱地指著他,「你這個大壞蛋!」
嘴上雖然罵著,可是失去了「大壞蛋」的支撐她卻怎麼也立不住身子,跳著跳著就氣喘吁吁了。
看你還能堅持多久。展輕侯看著她,覺得是個教訓她的好機會。把手往褲袋里面一插,站在那里安靜地等待。
這個大壞蛋!徐憶璇看著他臉上再明顯不過的意圖,簡直氣不打一處來,讓我向你低頭,門都沒有!跳幾下又不會死人的!
五十跳……
一百跳……
一百五十跳……
十幾分鐘過去了,徐憶璇蹦得大汗淋灕上氣不接下氣的,可就是咬著牙不向他求救。
展輕侯眼中的平靜已經被隱忍的怒火代替了,插在褲袋中的手漸漸地攥成拳頭。
真的是恨不得狠狠地揍她一頓!沒有見過她這樣一點都不乖的女孩!難道讓她低頭就這麼難嗎?已經上氣不接下氣了,還是那麼倔的眼神,還是那麼一點不示弱!
算了,以後再說吧,現在這樣跳下去,她的腳還不知道會變成什麼樣子!
展輕侯決定放棄堅持,可是就在要伸手扶她的時候,一輛沿著山路開上來的銀色奔馳在她的不遠處停下來了。
駕駛室里走出來一個個子高高的年輕男子,他一邊向徐憶璇走一邊問︰「小姐,你沒事吧?」
「救、救救我……」徐憶璇蹦過去,終于抓住救命稻草般緊緊拉著那人的胳膊,整個人倒在了他的身上。
「你沒事吧,用不用我幫你報警?」年輕男子警覺地看看不遠處那個站在黑暗中的人影。
徐憶璇喘著粗氣擺擺手,用力地吞吞口水,「打電話報瘋人院,他從那里逃出來的。」
「呃?」那男子有點莫名其妙。
「帶我走,帶我走……」徐憶璇一心只想著快點離開,哪有時間跟他多解釋什麼,拉著他就往車子那里跳。
罷跳兩步,她左側的手臂一緊,整個人就落到另外的一個懷抱中。
年輕男子站在原地,全然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身邊的女子已經被掠去了。
「你可以走了。」身後有威嚴的聲音傳過來。
他回轉頭,看清了展輕侯和在他懷中活魚般撲騰個不停的徐憶璇。
「展、展先生!」他是古清揚的商務秘書,當然認識這個古老先生十分贊賞十二分喜歡十四分器重的商界奇才。
展輕侯微微點頭,一下打橫把徐憶璇抱了起來。
「喂,放我下來,喂,那位先生你別走,我們兩個打得過他的,我是跆拳道黑帶的,你別走啊……救命啊……」
任她喊得聲嘶力竭的,那個深諳展輕侯個性的秘書卻再也不敢過來了——這可是展輕侯啊,誰違背他的意思,那簡直就是向整個香港宣布自己之下至少三代都不想在這里混下去了。
展輕侯抱著徐憶璇走回車邊,把她放在車前蓋上,雙手把她環在自己身下,「你還想下來再跳一會兒嗎?」
徐憶璇掙扎著要起身,卻被展輕侯一把摁住,他漆黑的眸子定定地看著她,一字一頓地說︰「我保證不會有任何人敢再扶你一下。」
徐憶璇扁著嘴巴看著他高高在上完全掌握控制權的表情,終于放棄了掙扎。
她坐在那里,皺著臉看著自己完全抗衡不了的大壞蛋——鼻子一抽——
展輕侯被她的表情弄得有些莫名其妙。
徐憶璇的鼻子又一抽,眼楮下面泛起一輪水亮,終于「哇——」的一聲哭了起來。
「你欺負人……嗚嗚……」她咧著嘴巴,眼淚吧嘰吧嘰往下掉,哭得完全不顧形象。
「你欺負我……翼飛……有人……嗚嗚,欺負我……」她的聲音被哭聲噎得斷斷續續含混不清,卻還是很委屈地嗚咽著說話。
展輕侯退開幾步,完全不知所措了。
本以為這只小獸發起攻擊時是最讓他頭疼的,可是現在看著她的樣子他才突然明白一件事情,原來她的眼淚才是最最致命的。
「喂……」他上前去很是尷尬地開口,「別哭了……被人看見多不好,還以為我欺負你……」
「你就是……」徐憶璇甩開他的手,大顆眼淚滾落,「你是大壞蛋!」
展輕侯沒有反駁,他現在倒是寧願她能跳起來瞪著大眼楮和自己大吵一架,就算每每自己都接近被氣暈,也無所謂——只要她別再哭,別再這樣眼淚??一臉委屈地看著他。
看著她不再倔強,看著她委屈掉淚,看著她害怕地嗚咽,看著她突然之間變得脆弱,他的心中居然會出現許久以來都不曾出現過的痛楚,那種痛楚竟讓他有種恍然的熟悉,心里面那片已經枯涸多年的湖,也在這種痛楚中開始一波波地漾起漣漪……
他走上前去,伸手去擦拭她臉上的淚水。
「別哭了。」
徐憶璇舉拳就打,「哪有這樣的……我已經很努力了……壞蛋……你怎麼能那樣……」
「是我不好,別哭了?」展輕侯任她的拳頭一下下落在自己的身上,很生硬地用他從未有過的語氣哄著她。
「就是你錯,就是你……」徐憶璇嗚咽著,被哭聲噎得一抖一抖的。
展輕侯看著她,一下子把她擁在了懷里,他長嘆一口氣把頭埋在她的發間,「小獸,我該拿你怎麼辦?」
「什麼……」徐憶璇抽泣著,沒有听清他說什麼。
「現在要去哪里?」展輕侯抬起頭,看著她淚眼婆娑的樣子。
「回家……我想回家。」徐憶璇抽抽鼻子,漸漸止住哭泣。
「好,回家,現在就回家。」展輕侯答應著,小心地再次抱起她,打開車門把她放回到座位上面,又幫她系上安全帶。
徐憶璇不哭了,她很有些驚訝有些受寵若驚有些莫名其妙更有些不習慣地看著展輕侯——
這是怎麼了,怎麼自己一哭他居然像變了一個人一樣,完全沒有之前那樣盛氣凌人的氣勢了,沒有了「展輕侯」的一切招牌臭脾氣,沒有了不屑別人下命令的執拗——相反,卻像是個照顧孩子保姆一樣,完全沒有了脾氣。
真是奇怪……
她靠在座椅上,苦著臉想要想個明白,可是剛剛的一陣跳實在是讓她有種虛月兌的感覺,腳傷更是雪上加霜,大腦根本不受她的指揮,混混沌沌的,沒多久她便靠在座椅上面睡過了。
……
不知過了多長時間,她被輕輕地叫醒了,展輕侯橫抱著他,有些氣喘。
「鑰匙呢?」他把徐憶璇放下來,扶住她的胳膊使她的重量落在自己的身上。
「嗯。」徐憶璇揉揉眼楮,四面一看這才發現自己已經站在家門口了,「你怎麼找到這層的……」
展輕侯沒有回答,解開襯衣上面兩枚扣子透氣,接著把身上背著的徐憶璇的包摘下來。
徐憶璇接過他遞過來的包,在里面找出房門鑰匙,打著呵欠開門。
「進來坐會兒吧。」
「呃?」展輕侯有些不自然地向屋里面看了兩眼,「不了,我不進去了。」他搖搖頭。
徐憶璇看著他的樣子,那居然是個靦腆男孩的拘謹模樣,這樣的展輕侯,倒是有種更加真實的感覺,似乎月兌去一切偽裝卸下所有社會面具後的他本該就是這個樣子。
「你在害羞?」她試探著問。
「胡說什麼?!」展輕侯立馬吼她。
徐憶璇退開幾步撇撇嘴,突然覺出什麼似的低下頭。
「這是什麼?」她看著腳踝上敷著一個形狀奇怪的束帶。
「冰袋。在你包里面還有兩個,待會記得放到冰箱里面,明天再敷。」
「什麼時候弄上的,我都不知道呢。」徐憶璇抬抬腳。
「沒有見過像你睡覺這麼死的女孩,什麼都沒有知覺,就像個——」展輕侯停下不說了。
「像個死尸一樣對不對?」徐憶璇扮了個鬼臉,「不用不好意思說,他們都這樣說我。不過,你能叫醒我還真是不簡單。」「那進去休息吧。」展輕侯點點頭,轉身向安全門走去。
「喂,電梯在這邊,你去那邊干嗎?」徐憶璇叫他。
「你們樓上的電梯在維修,不能用。」展輕侯頭也沒回,推門消失在門後。
徐憶璇愣在那里。
對啊,今天電梯在維修,自己下午走下去的時候就是用的樓梯。天啊,她住在17層啊,沒有電梯,那,那是他一步一步抱自己上來的?!
敝不得,怪不得他累成那樣……
徐憶璇你簡直是個豬啊!怎麼一點都不醒呢,不然可以下來走的啊,他就不用累成那樣了。
她在心里狠狠地把自己罵了一頓。
展輕侯,一向高高在上俯瞰一切的展輕侯,居然在狹窄的樓梯里面抱著自己,一步一步地走上來……
想到這里,徐憶璇的鼻子有些酸酸的,她看著他離去的方向,長久地發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