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四點鐘,展輕侯從頂層的辦公室乘坐電梯下來,電梯在中途停了幾次,可是卻沒有人進來,外面的職員看到是他,全部不敢進來了。
展輕侯緊抿的嘴唇在沒有人的電梯中勾起一抹自嘲的笑意,現在的自己給人的就是那樣一種壓迫的感覺嗎?彭叔告訴過自己,當老板從頂層下到停車場,電梯中一直只有他一個人,就是他該自己反省一下的時候了。
電梯門打開,他已經到地下車庫了。
他單手放在西褲口袋中,依然是藏在墨鏡後面讓人敬而遠之的冷漠。
他向自己的車子走去,原本安靜的車庫中卻突然之間仿佛平地冒出來般,出現了很多記者,他們舉著話筒和相機,爭先恐後地向展輕侯沖過來——
埋伏了這麼久,終于等到了展輕侯沒有保鏢護送,這次一定會搶到絕佳的頭條,不管展輕侯說什麼,只要他肯說,頭條就有了!
展輕侯還沒有接近車子就被堵住了,他被圍在眾多的記者中間動彈不得。
「展先生,是什麼事情使您回國的呢?」
「展先生,有人看到您今天去過千榕大廈,是有業務往來嗎?」
「可是展先生,千榕是您之前的分公司不是嗎,為什麼會給了現在的顧涼秋先生,這其中有什麼私下交易嗎?」
展輕侯緊抿著嘴唇不說話,他一邊努力從記者中月兌身出來,一邊抬手向車庫上方懸著的監視器打了個手勢。
所有的記者都了解,最多兩分鐘,展輕侯的保鏢們就會沖出來,現在只有抓緊時間了。
一個個子小小的記者一下子擠到展輕侯面前——
「展先生,傳言說您在美國療情傷,是真的嗎?」
展輕侯的步子一下子僵住了,他站在原地,慢慢地轉過頭來。
在墨鏡之下,他的眼神沒有任何人能夠看得清楚,可是每個人都能感覺得出,溫度仿佛突然之間就降低了,寒氣絲絲縷縷地從展輕侯的周身透出來,他站在那里,有種讓人喘不過氣來的壓迫感。
鎊家報社的記者們也都有點表情僵硬,他們還記得很清楚,之前的一家媒體也是問到展輕侯在美國的事情,結果不到半個月那家報社就蒸發掉了。現在,現在居然還有人敢問這個早就在圈內被封殺的問題?!
「同仁們,外面十幾輛車連環相撞了,最前面好像是從野生動物院跑出來的大象河馬!」車庫出口那里突然有人喊著。連環相撞?!還有逃出動物園的野生動物?!
敏感的記者們們頓時眼前一亮!
在這里今天看來也不能挖到什麼了,車禍的第一現場,配發大幅圖片,再加市區野生動物,這也夠重量級的了!況且如果真的惹火了展輕侯,那可是吃不了兜著走的事情。
想到這里,所有的記者攝像師立馬百米沖刺的速度扛著家伙沖出車庫去。
「快點!頭條!」那個聲音還在喊著。
很快,就只剩展輕侯一個人在車庫里面了,他看著車庫出口那個又蹦又跳的人,覺得那個聲音很熟悉,好像……
徐憶璇?!
他想起來了,是徐憶璇的聲音沒錯。
他看著那個人,爆炸式的頭發,身上很是凌亂的衣著,她也回轉過頭,臉上鮮艷的紅色小鼻頭,她沖展輕侯使勁地揮手讓他快閃人。
展輕侯看著她,眼前突然模糊了,眼前是另外的一個人,金黃色的頭發,碧藍碧藍的眼楮,她在離自己很遠的地方一個勁地沖他揮手,「快跑,快跑!」
……
保鏢們從電梯里面沖出來了,他們把展輕侯護在中間,在車子和他之間滴水不漏地護衛起來。
「董事長,是我們的失職!」為首的人向展輕侯道歉。
眼前的人影一下子崩碎了,發出類似水晶的清脆聲音散落在空氣中,震起一圈圈的漣漪。
展輕侯甩甩頭,把目光收回來。
「不怪你,是我不要你們跟的。」
「董事長,您先上車吧。」
展輕侯微微點頭,在關上車門的瞬間,他突然想起了什麼。
「你們。」他重新從車子里面出來,「待會兒去外面看一下,如果那些記者在為難一個女孩,你們負責把她送到安全的地方。」
「是!」保鏢答應著,「董事長,是怎樣一個女孩?」
「大約這麼高。」展輕侯在自己身上比量了一下,「鼻子紅紅的,長得很……」
他在尋找一個形容詞。
「精靈古怪。」
「是,董事長。」保鏢們迅速地向車庫外跑去,只剩下幾個仍護在車子周圍,等待展輕侯確實離開。
她也算幫了自己,這就算是回報一下她吧。
展輕侯發動車子,緩緩離開。
車子剛剛開出車庫拐彎到馬路上,一個人就從馬路對面一下子沖到車前來,展輕侯一腳踩在剎車上面,車子穩穩停住。
一個人手里面抓著一摞報紙繞到車的側面來,一個勁地拍車門。
徐憶璇?!
看清楚來人是徐憶璇之後,展輕侯探過身去打開車門上的鎖把門推開。
「是我是我,我甩掉那些記者了。」徐憶璇樂呵呵地坐進來,把手中的報紙和鼓鼓囊囊的包一股腦地扔到後座上面去。「呼——」終于坐定之後,徐憶璇長舒一口氣,「好了,開車啊。」
指揮!
展輕侯皺眉,他最最討厭就是被指揮,這在他的生命里面簡直是不可原諒的事情,他的習慣也漸漸發展成了一種近乎與偏執的倔強——從來都是他處在主導和命令的一方,任何對他的命令之詞無一例外的會被他回絕——公司和身邊的人全部都很了解他的個性,只要在他周圍全部會把「言听計從」當信條一樣刻在大腦中,不會對他有一絲一毫的違背。
現在,這種權威被挑戰了——
一個鼻子紅紅,像個馬戲團小丑一樣的女孩,坐在他的車上要他馬上開車!
「你有什麼權利命令我?」展輕侯熄火,拔掉鑰匙,轉過身很嚴肅地問。
「啊?」徐憶璇顯然被問懵了。
怎麼,坐好之後認為可以開車所以通知一聲,是——命令?
「你不要覺得我撞了你的鼻子你就能在這指手劃腳!」
徐憶璇很奇怪地上下打量他。這個怪胎啊,這個奇怪的人,是不是有錢的人心理都有問題啊……
她頓了頓,思考著開了口︰「展……董事長,我沒有命令你,我只是告訴你可以開車了。」
「你說開車就開車?」展輕侯落下車窗,抬手一下把鑰匙遠遠地甩了出去。
「你——」徐憶璇差點跳起來。可實話沖口而出之前還是生生地急轉彎了,就算她再怎麼氣,她還是記得展輕侯是個舉世無雙的「錢櫃」的,「您——怎麼會這麼想呢,我們是捧著‘客戶至上’宗旨竭誠為您服務的耶。」
總算記得加上個「耶。」據說這種很「嗲」的音位是很受有錢人歡迎的,這可是公司的首席演員籽玫傳授給她的,還教她把所有的「我」都換成「人家。」據說會「純」死人不償命∼∼
「人家,是想通知你一聲,人家已經坐好了。」徐憶璇按照秘笈說,可說到一半就感覺胃里面止不住地翻江倒海,一邊嘔一邊說,後面半句簡直就不成人語。
「你嗓子痛?」展輕侯一臉不屑一顧。
這家伙簡直是湯水不進嘛,可惡!徐憶璇覺得自己的忍耐已經達到了一定的限度了。
車窗外忽然傳來隱約的聲音——
「前面好像是展輕侯的車子……」
「是啊,他在上面……沒錯呢!」
「快點,大家快點……」
展輕侯心中一驚,往後視鏡中一看時已經能夠看到好幾個記者正扛著設備奮力向這邊跑。
糟了,車鑰匙!
他馬上去解身上的安全帶,想出去拿到鑰匙。
「快,快點!快把鑰匙拿回來開車跑!鑰匙!」徐憶璇更是急得直跳腳,剛剛是因為他們沒有近距離地看到自己,自己才能利用衣服假發還有報紙偽裝擺月兌他們的,要是再被看到可就麻煩了。
可是她剛剛說完,就自己愣掉了——看著展輕侯突然停掉的動作,她知道自己又「命令」了。
蒼天啊!徐憶璇心中暗暗叫苦,為什麼要她踫到這樣的怪胎?
「我不是……我不是那個意思,哎呦。」她惱得直抓頭發,都怪自己的粗神經,這下可怎麼辦,「你真是,真是——」
她突然猛地抬起頭來盯著展輕侯,「你這家伙的速度簡直慢得像是螞蟻一樣,現在就算撿鑰匙也肯定來不及了!怎麼了?瞪我做什麼?不相信啊,那你追我看看啊,你根本就追不上!耙不敢賭?」
說完她打開車門就蹦了下去,沖著展輕侯直做「鄙視」的動作。
「你這家伙!」展輕侯一把扯開安全帶也跟著追下車去。
看著展輕侯也下了車,徐憶璇忙甩開步子向前狂奔而去……
狂奔,狂奔,一直沖過幾條街,累到她幾乎有「僕街」的沖動,徐憶璇終于堅持不住地停下來了。
「不行了……不行了……」她蹲在地上有出氣沒進氣地喘。
「他們扛著機器……追上我……就服了他們……」徐憶璇扭頭看看,索性一坐在地上。
展輕侯也停下來,站在她身旁。
「剛剛那幾條街……難道是我背著你跑的?」徐憶璇抹一把汗看著他好整以暇的樣子,「你怎麼一點都不喘?」
真不公平!自己都快累得吐血身亡了,他居然好像沒事人似的,汗都不見。
「這麼一點距離,還不及我每天晨跑的五分之一。」展輕侯很不屑,「而且速度這麼慢。」
「你……牛!可是,」徐憶璇從地上站起來,「你不要以為你勝過我哦,我因為不是要真的和你比才沒有盡全力的,我是為了擺月兌記者才跑的。」
「你以為我會白痴到真的被你激怒?」展輕侯四面看看,「我知道撿鑰匙的時間來不及。」
「那就好。」徐憶璇拍拍身上的土,「我跆拳道黑帶呢,輸給你豈不是笑話?」
她驕傲地揚起臉,一臉「誰與爭鋒」的自豪。
本、咕。
「什麼響?」她突然听到什麼聲音。
「沒什麼。」展輕侯抬腳就往前走。
「沒有嗎?」徐憶璇疑惑地跟在他身後,「好奇怪,我明明——」
本、咕……
「有!就有!」這回可听清楚了,她沖著聲源湊過來,找尋半天卻發現居然是展輕侯的肚子在「唱歌」。
「怎麼,你餓了?」她好像發現了新大陸。
「沒有。」展輕侯加快步子。
「可是你肚子咕咕叫得厲害。」徐憶璇樂呵呵地跟在他身後窮追不舍,「你們這種人怎麼會餓得咕咕叫?你們不是一頓飯面前擺幾十盤菜,連湯匙都是瓖金帶銀,海參魚翅看到都倒胃口,吃兩頭的鮑魚還要瓖上金邊嗎?」
她把腦海中那些豪門貴族奢侈場面來了大集合,搬著指頭如數家珍地舉例表明她對于展輕侯肚子叫的疑惑。
「而且你們還有好多的營養師啊,私人廚師啊,健康教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