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刻被包裹住,卻不是一只微黑的手,而是一只漂亮的手,白皙、縴細、修長,掌心布滿薄薄的硬繭,微微刺痛肌膚。
「葉離!你很過分耶。」阿維不滿的叫道。
霍蝶舞呆呆看著面前叫做葉離的男孩子,手背上傳來的溫度似乎也燒灼了她的臉頰,心髒不可遏止的狂跳起來。
一襲白衣勝雪的少年,如同玉樹臨風般,卓然而立,天地日月似乎都為之黯然失色。
他的眉毛,縴細修長,斜飛入鬢。
他的眼瞳,不是黑色、不是棕色,不是褐色,而是嬰兒般的鋼印藍,澄澈猶如湛藍的天空。
粉女敕的唇瓣微微綻開,露出編排如貝的皓齒,笑靨燦爛如春花。
如遭雷擊般,霍蝶舞完全呆住。
「我是葉離,歡迎你來到‘丁香花園’。」他的聲音,恍若天籟。
一間狹小的斗室,霍蝶舞靜靜坐在床畔,看著一疊照片。
第一張,是十七、八歲時的父親,穿著白色的運動套裝,左手托著一只籃球,漆黑的頭發似乎被汗水打濕了,如絲如縷,服服帖帖粘在額際。
顫抖著手指,輕輕劃過他的發梢、他的臉頰、他的鼻梁,最後停留在他的唇畔。
那麼神采飛揚的笑容,帶著年少的輕狂和肆意的張揚。
不期然的,腦海中又浮現那個白衣勝雪的少年,他的笑容和父親的重疊起來,竟是如此的雷同,完全如出一轍。
第二張,二十三歲的母親,小鳥依人般偎依在二十四歲的父親懷中,臉上溢得滿滿的幸福、溫馨和甜蜜,似乎透過相紙,清晰的撲面而來。
第三張,是二十八歲時的父親,和二十七歲的母親,他們中間,多了一個腦袋碩大,黑瞳晶亮的嬰孩。
只不過,母親的眼眸,已經不復當初幸福的溫度。
「為什麼要把蝶舞帶回來?舅舅死了,她不是還有媽媽嗎?叫她到她媽媽家里去!」一個女孩高亢的嗓音,突然穿透並不隔音的門板,清晰地鑽入耳朵。
霍蝶舞呆住,手中的照片「嘩」的散落在床上,猶如過去的歲月一去不復返。
「依依,你小聲點,蝶舞會听到的。」霍海蓉刻意壓低的嗓音。
「听到又怎麼樣?我就是要讓她听到!為什麼要死賴在別人家里?反正我不歡迎她!」
「依依……」霍海蓉輕聲說,「你怎麼可以這麼說話?她是你表妹。」
「表妹關我什麼事?你早就說過,我是這個家里唯一的寶貝!」
「你當然是我們的寶貝,不過蝶舞也是我們的親人。」
「我不管!反正要麼把她趕走!要麼我就離家出走!」
「依依!」霍海蓉抽氣的聲音。
「啪!」一聲脆響。
「你要離家出走,就盡避走!我真是沒有想到,自己的女兒,居然會這麼自私冷漠、無情無義!」喬振宇憤怒的吼聲。
片刻的靜默。
「哇!」一聲慟哭,喬依依不敢置信的大叫著,「爸爸!你打我!你居然打我!我不要活啦!」
「砰!」防盜門一聲巨響,臥室的窗子似乎都被震得晃了晃。
「依依!依依!」霍海蓉焦急的叫著。
「不要管她!都是被你寵壞了!」喬振宇暴怒的聲音。
「她不懂事,你好好說呀,為什麼要打她?」霍海蓉怒氣沖沖的說。
「砰!」防盜門又是一聲巨響,窗子又晃動了一下。
應該是霍海蓉追了出去。
散落在床上的照片,最上面的一張,翠綠的葡萄架下,藤椅上,父親抱著小小的霍蝶舞,臉上帶著無限憐愛無限寵溺。
「啪噠!」一滴水珠滑落,墜在父親的眼角眉梢。
十七年的存在,父親濃濃的愛意,似乎都變成了一場殘忍的笑話。
大廈一瞬間坍塌,人生墜入無盡的黑暗中,從此……光明不復存在。
「噠噠噠……」輕輕的叩門聲響起,喬振宇問道,「蝶舞,姑父可以進去嗎?」
「嗯。」霍蝶舞匆忙的抹干了眼角。
喬振宇走進來,看到床上散亂的照片,在心底輕嘆了一口氣。
坐在她身畔,他柔聲說︰「蝶舞,依依的話,你不要放在心上,她從小就被寵壞了。你安心住下來,從今以後,這里就是你的家,姑父很高興,又多了一個女兒。」
「姑父,可是……」霍蝶舞躊躇著。
「你姑媽太溺愛依依,這樣下去,對依依的成長,絕對不會是好事。」喬振宇無奈的搖搖頭。
「如果因為我,讓依依不開心……」
「讓依依不開心的,不是你,而是她自己,」打斷她的話,喬振宇顰緊眉頭說,「如果她不能開闊自己的心胸,只會讓自己變得越來越狹隘。」
他嘆了一口氣,眉宇間浮現深深的憂慮。
夕陽映照在天邊,晚霞流光溢彩的瑰麗。
葉離手中拿著一卷書,腳步輕快的從樓宇間的小徑上走過。
他微揚著頭,散碎的黑發,在夕陽中閃爍著晶亮的光澤,嘴角帶著神采飛揚的笑容,看到熟識的人,就熱絡的打著招呼。
「張大媽,又去練太極拳啊?」
「李大哥,送孩子去舞蹈班啊?」
「小輝,今天你們不上晚自習嗎?不許翹課哦,明年就中考了,哥哥在K中等著你呢。」
當他走近12號樓時,忽然怔住,夕陽余暉照射不到的轉角,陰暗處,蜷縮著一個孱弱的身影。
長發,黑色厚呢長裙,慘白的臉頰冷冷清清,漆黑的眼瞳在瘦消的臉龐上,顯得突兀的大,里面蕩漾著兩汪水潤的光澤,目光呆滯的凝視著地面,蒼白的嘴唇抿得緊緊的。
她就猶如即將來臨暗夜的一部分,融在暗影中。
葉離的腳步不由自主地停下,望著那個女孩,他記得她,霍阿姨的佷女蝶舞。
「蝶舞,你怎麼啦?」他輕聲問道。
那女孩似乎吃了一驚,詫然抬頭,惶然的看著他。
「我是葉離啊,住在你姑姑家隔壁的,你不記得我了嗎?」他微笑著,俯,平視她的眼楮,輕聲問道。
霍蝶舞低垂下頭。
「我們曾經拉過手的,所以我們是朋友哦。」葉離在她旁邊坐下,明顯感覺到那個女孩因為他的靠近,瑟縮了一下,「朋友之間,是可以分享歡樂和眼淚的,所以,告訴我,究竟發生什麼事了?」
霍蝶舞依然沉默著。
「那麼,讓我來猜一下,是不是因為依依不歡迎你?」她詫然抬起頭,大大的眼楮里寫滿了驚訝。
「不要以為我是先知哦,我和霍阿姨一家人已經認識很久了,依依也是我的好朋友,所以,我很了解她,」他模了模鼻子,「這麼說也許不太禮貌,不過,她的確刁蠻了一點,任性了一點,霸道了一點,自私了一……」
霍蝶舞猛然站起來,轉身向樓里面走去。
「喂!我說你表姐的壞話,所以你不高興嗎?」葉離在她後面問道。
霍蝶舞站住,轉過頭,看著他,冷冷的說︰「是。」
她的小臉繃得緊緊的,寫滿了「我不高興」四個大字,葉離忍不住笑得目光燦燦︰「蝶舞,你的表情,還真是豐富啊。」
天邊的夕陽,明明黯淡得即將沒入地平線,他的眉梢眼瞳唇畔,卻溢滿了朝陽的光輝。
不遠處的綠化帶里,在一片綠意盎然中,一大簇菊花開得正艷,層層疊疊,粉紅嬌女敕,鵝黃絢爛,而他的唇色,居然比花色還要綺麗。
別開臉,轉過身,霍蝶舞踏上樓梯,步履匆匆, ,很快上到二樓。
葉離自信的聲音,淡淡地從外面飄上來︰「不要擔心,我會說服依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