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萍站在一邊，細瘦的肩膀上背著大大的書包，手里還提著常樂樂的，一臉驚恐，怯怯地道︰「樂樂，她……」
常樂樂拍拍她的肩膀，「沒事，有我在，我看誰敢撕海報。」她惡狠狠地瞪過去，順便掃視了一下四周。
對方似乎有三個人，前面那個矮個女好像是頭兒，瞧她瞪著自己的樣子，好像在瞪一個罪犯，哼，你會瞪，我不會嗎，比眼楮大誰比得贏我。至于其余圍在校欄周圍的人當然都是些看熱鬧的閑人了，嗯，慢著，這些人圍在這里也可能不是看熱鬧，而是要報名的。一想到這里，常樂樂覺得自己不能表現得太凶，嚇跑了報名者就不好了。
她露出自認為很親和的笑，卻看到原本站得較近的幾個人向後退了一步。這讓她受到小小的打擊，但是她很快振作起來，笑道︰「我們這個舞台劇可是個大型的舞台劇噢，不僅可以讓你大展才能，最重要的是能為高中生活留下美好的回憶。想想吧，十年後當你對別人說你有一個美好的高中生活時，那會是多棒的事。現在加入的話，有優惠噢，可以挑自己喜歡的角色演。怎麼樣，是不是很興奮？要不要參加？」
有人離開了，又有人離開了。
常樂樂急忙拋出誘餌︰「學生會會長也加入了噢。」
準備離開的人頓了頓，常樂樂欣喜道︰「所以說，我們這劇是很吸引人的，哈哈，要加入的趕快加入吧，過了這個村就沒那個店了，晚了你想加入還進不來呢。」
她自顧自地說，沒留意到小萍在扯她的衣角，直到小萍小聲叫她︰「樂樂……樂樂……」
她回頭，看到小萍拼命在使眼色。
「你怎麼了，臉抽搐了？」話未落，人群開始陸續散開。她吃了一驚，「哎，你們怎麼走了？你們不參加嗎？很精彩的劇啊，學生會會長都要參加的噢！」她不住叫，像狼嚎。
但是人數還是在減少，最後都走了，只剩下常樂樂、小萍及那三個人。那三個人從常樂樂來了後一直都沒說話，當然一部分原因是常樂樂沒給人說話的機會。後排兩名男生面帶驚訝，前排的矮個女嘴角帶著笑，使她小巧精致的臉顯得很神秘。但常樂樂覺得那是個討人厭的笑。
「學生會會長要參加你們這個舞台劇？」矮個女問。
常樂樂不喜歡她問話的語氣，這種語氣好像……好像……想不出來像什麼，總之不喜歡，因此她很不客氣地說︰「我是不會接受你的報名的。」誰叫你散播一些不會有人來看的謠言。
「你知道我是誰嗎？」矮個女嘴角的笑意更深了。
常樂樂終于想起這種語氣包含的意義，是蔑視、輕視、瞧不起，就好像在對一個傻瓜說話似的。
「我管你是誰，反正我的劇團是不歡迎你的，你給我哪邊涼快閃哪邊去！」
後排的親衛隊人士忍不住了，「她就是光華中學學生會的會長——梅茜！」
常樂樂愣了，腦子一時反應不過來，「光華中學？」
「你該不會忘了你就讀了一年的學校叫什麼名字了吧？」親衛隊人士幾乎快發火，天下再沒有人會蠢到這種地步。不過看她連學校的名字都會搞忘，難怪在學校讀了一年書，還不認得學生會會長是誰。
常樂樂的大腦像生銹的齒輪吱吱嘎嘎運轉了幾遍後，眼楮頓時瞪得跟一種叫「龍眼」的水果有得比。她指著矮個女，「你……你……你是學生會會長？」
梅茜揚了揚眉，又是那種笑，「正是區區在下。本人任光華中學學生會會長一職一年有余，平時也沒什麼大功大錯，除了每天在朝會上露露臉、升升旗，大會小會跟各班干部踫踫頭，再不就是給校刊、黑板報等寫點小文章，難怪常同學不認得我。」
後排兩名親衛隊人士立刻抿著嘴偷笑。
「她在說什麼？」常樂樂低聲問小萍。
小萍悄聲解釋︰「她……她在罵你呢。‘每天在朝會上露露臉、升升旗’，是罵你馬大哈，對每天都見到的人卻睜眼不識；‘大會小會跟各班干部踫踫頭’，是諷刺你級別太差，還不夠格與她會面；‘給校刊、黑板報等寫點小文章’，那是鄙視你不看書不看報，文化素質低。」
常樂樂還沒听完，就氣紅了臉。但是知道了對方在罵自己，也無法指責，因為對方話里可是一個罵字也沒有，如果不是小萍的解說，她還听不出來。
她憋著氣，嗡聲嗡氣地說︰「就算你是學生會會長也不能騙人啊。」
梅茜眯了眼，「噢，我怎麼騙人了？」
「你先說要參加我們的舞台劇，現在又來踢場子，你什麼意思？」
親衛隊人士又忍不住了，「會長什麼時候說要參加你們的舞台劇了？會長怎麼可能演這種白痴劇，別做夢了！」
「你說什麼……」
常樂樂正要發火，衣角又被扯了扯，回頭，小萍悄聲道︰「我在電話里本來就想告訴你，但是你沒听完，誤會了。」
「怎麼，他們一開始就是來砸場子的？」
小萍點點頭，常樂樂傻了，嘴張了張說不出話來。
那廂，梅茜卻開口了︰「常樂樂！」她道，聲音鏗鏘有力，「你沒經過學生會和學校上級的同意，擅自在校園里張貼這種海報，造成極壞的影響。學生會經過初步討論，現決定撤下該海報。」
語畢，她亮出學生會成員配戴的徽章，又對兩名同為學生會干事的同學道︰「立即執行！」那兩名干事利落地走上前去，就要動手撕海報。
常樂樂被梅茜什麼上級、什麼擅自、什麼初步討論等專業術語給怔住了，呆了會兒，直到自己辛苦一晚上的海報要被撕了，才醒悟過來。沖上去，擋在海報前面，大叫︰「不準撕我的海報！」
梅茜厲聲道︰「常樂樂，你知不知你的行為已妨礙了執行人員執行公務？你一錯再錯，是想受到更大的處罰嗎？」
「處罰？」常樂樂有些吃驚，事情好像比自己想象中的復雜。
「學生會的初步決定還有，限你三日之內交出不下五百字的檢討書。若你知錯能改，態度良好，能積極配合執行人員執行撤銷命令，此事就此作罷。若態度不好，故意搗亂，甚至一錯再錯，那就不是寫個檢討書就可以過關的。」梅茜面無表情地道。
「若是那樣會怎樣？」
梅茜哼了一聲，「若是那樣，只怕請家長、停課、記過、留學察看……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她向兩名干部揮揮手，讓他們站到一邊去，自己則抱著胳膊，看著常樂樂，嘴角邊又噙著那種讓後者憎恨的笑。
這個時候，常樂樂覺得她一點都不矮，甚至比一米七八的自己還要高。
入學一年多，雖然她馬馬虎虎的，但是對學生會會長的大名還是如雷貫耳，沒辦法啊，周圍總是有那麼多人喜歡談論他們的學生會會長，真是不听還不行。因此也知道她許多事，比如︰以一年級新生的資格就坐上了學生會會長寶座；代表學校參加某某某比賽，不僅拿下個人賽冠軍，她參加的團體賽也名列第一；全國奧數競賽西南地區第一名；榮登《中國中學生》雜志封面等等。常樂樂再孤陋寡聞，也知道學生會會長「鐵娘子」是一個很能干、很了不起的人。
這樣的人，為什麼要跟她這種平凡的人過不去？這樣的人，為什麼要反對她搞舞台劇？她常樂樂能斗得過這樣的人嗎？
常樂樂被小萍拉到一邊，她眼睜睜看著他們七手八腳地將她好不容易才做出來的海報撕毀了，心里也沒有很痛苦的感覺，反倒有種莫名的惆悵。
夕陽已沉，最後一絲光亮也被一陣秋風掃滅。氣溫驟然降了好幾度，讓人不由覺得冷颼颼的，路上行人匆匆，不是小快步地回家去，就是躲進餐館或商店里。
「來來面莊」里人滿為患，靠邊一張桌子，常樂樂正捧著大碗的麻辣小面呼嚕呼嚕地吃得不亦樂乎。剛剛她又跑了兩圈操場，肚子餓得咕咕叫，所以回家前先墊墊底。
旁邊，小萍皺著眉頭，挑了幾根面，慢慢地送進嘴里。吃了幾筷，她終于忍不住道︰「樂樂，你……」
「老板，再來一碗抄手，麻辣味放重點兒！」常樂樂喊道。
「好的，一碗抄手，麻辣味重點兒！」面老板朝里吆喝。
「樂樂！」小萍生氣了。
常樂樂抬起頭，滿嘴面條，「高磨（干嗎）？」
「現在不是吃的時候吧，不是還有五百字的檢討書要寫嗎，你怎麼還這麼悠閑地吃東西？」
常樂樂吞下面條，擦擦嘴，「什麼檢討書？」
「啊，你真的忘了？那個學生會會長要你寫的啊，說限期三天呢。你知道檢討書怎麼寫嗎？」
「不知道。」
「那要不要去網上查查，也許有教人怎麼寫檢討書的也說不定？」
「不需要。」
「那你怎麼寫？三天後要是交不出來怎麼辦？」
「不怎麼辦，我根本就沒打算寫什麼檢討書。」
「什麼？」小萍大叫，引來餐館里眾人的視線。她趕緊壓低聲音，「沒有檢討書，惹火了上面，請家長、停課、記過、留學察看……哇！」她自己說著說著嚇白了臉。
常樂樂再次感到學生會會長的威力，隨便說的話都被人記得這麼牢。她接過伙計端來的抄手，呼嚕呼嚕地吃起來。
「樂樂，」小萍小心翼翼地問，「你真的不怕？」
「有什麼好害怕的。」常樂樂一邊吃一邊說，「我從來沒听說在校欄上貼個東西，還要學生會同意、學校上級同意的，我听她在放屁！你听過嗎？沒有吧，問十個人十個人也會沒听過。鐘老師也沒說要寫什麼檢討書。」
小萍眨眨眼，「你是說她在騙我們，你怎麼不當場揭穿她？」
她也被那個學生會會長的氣勢給震住了，好不好？可是這麼丟臉的話，她怎麼說得出口。而且這也是事後冷靜下來才想到的，當時她的反應沒那麼快。那個梅茜，到底為什麼要這麼做呢？這個問題讓她百思不得其解。
「啊，海報，」小萍叫道，「海報已經被她撕了啊，怎麼辦？」
「海報沒了，並不表示舞台劇就不搞了。」常樂樂放下碗筷，轉過身，很鄭重地說︰「小萍，我要拜托你一件事，是很重要的事，它關系到我們的舞台劇搞不搞得成！」
小萍被她嚴肅的表情嚇住了，大氣都不敢出。
「請你幫我畫那個……嗯，就是演戲的舞台是個什麼樣子的圖，而且兩天之內就要畫好，行嗎？拜托了！」
小萍嘴張成O形，隨著常樂樂的動作呆呆地點下了頭，雖然她也不知道那是個什麼圖。
「好了，接下來我就在兩天之內搞定劇本，萬事OK。」常樂樂喝下最後一口湯，心滿意足地打了個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