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的午後,雖然陽光普照,但和煦的陽光卻照得人懶洋洋的,陣陣拂來的涼風更是讓人心曠神怡。這樣的天氣,若懂得享受的人就應該要在戶外做做日光浴、喝喝下午茶。而這樣的人在文肆藝廊里剛好就有兩個。
「寧曦,去冰箱里把昨天我帶回來的巧克力蛋糕拿出來,順便泡壺好喝紅茶。」
倪遠逸一邊對著屋內的寧曦交代,手里卻也沒閑著,動作迅速地從門廊後方置物櫃中搬出兩張躺椅和矮桌;轉眼之間,已經在門前的庭院中架好了桌椅。
寧曦從二樓樓梯看向屋外的庭院,正好看到老板倪遠逸一切準備就緒,正悠哉閑適地躺在躺椅上做日光浴。
自從倪遠逸要讓她來藝廊工作至今,她已在這里待了將近一個月的時間。
這段時間里,她除了整理一些藝廊塵封已久的文件外,最多的就是整理內外環境,或是招待來藝廊參觀的人;但忙的時間算是少的,大部分時候倪遠逸都任由她做自己的事情。
為了不影響來者觀賞畫作,因此藝廊內外的裝潢都以白色為底,地板則是高級檜木,這讓來此賞畫的人都能享有清靜舒適的環境。
這家藝廊空間雖然不大,三層樓的空間必須容納展區、辦公室以及收藏室,但因為室內空間規劃得宜,因此使用起來算是十分寬敞舒適。
除了一二樓分置了能夠提供給畫家自由申請的展覽空間之外;一樓部分被騰出來做為辦公室;二樓也設置了一座小型咖啡吧和開放式書架,方便招待藝文界的朋友在這里相聚聊天。三樓則放置一些常駐展品,提供給想要參觀或購買的收藏家觀賞。
如果收藏家對于某些藝術家的作品有深厚興趣,倪遠逸就會從專屬的收藏室中搬出作品來讓收藏家挑選,不過這樣的機會並不多。這些都是她從倪遠逸的介紹中听來的。
到目前為止,她也只使用過咖啡吧替兩人煮咖啡,偶爾整理文件到一個煩悶至極的時候去翻翻書籍之外,還沒有見過有什麼收藏家到過三樓,更遑論把作品搬出來觀賞。
老實說,她甚至懷疑那個收藏室里面根本是空的。
藝廊外有一小塊茵綠草地小庭院,當參觀的人推開一扇及腰的小鐵門,便可循著洗石子地板進入藝廊。
在進入藝廊前的門廊上方,架著數根厚實寬長的高大枕木,枕木上攀爬了綠意盎然的藤蔓植物。另外,門廊兩側種了些高過頭的小樹,作用是讓他們在作日光浴時遮蔽烈日。
就像現在,倪遠逸就躺坐在門廊外曬著太陽,等著她泡茶拿點心來度過悠閑下午。
寧曦從二樓的冰箱里拿出蛋糕,沖好了紅茶,雙手謹慎地拿著托盤走出屋外,就怕一不小心打翻了這美味下午茶。
「我說老板,從我來這里工作到現在,除了那天開幕時有門庭若市的感覺之外,最近幾乎沒幾個人上門來談生意,即使有人也只跟你聊山聊水、聊天聊地的,根本沒有人是認真來找你買畫的。我看你每天這麼悠悠哉哉,都要替你擔心了。」寧曦把托盤里的蛋糕紅茶放下後,也學著倪遠逸那樣悠悠哉哉地躺在躺椅中。
「放心吧,有你來幫忙之後,以前的顧客資料不都整理好了嗎?明天就來和這些老朋友聯絡一下感情吧,這樣多少會有生意回籠。」倪遠逸順手捏起蛋糕往嘴里送,一點都不在意的樣子。
寧曦端起桌上的蛋糕盤,拿著小叉子分切著蛋糕。「我是無所謂啦,你也知道我是因為你的請托,又剛好我也很喜歡這里,所以才答應你進來幫忙的。不過,丑話我可說在前,如果你沒有按時發薪水,恐怕我會搬走你店里的畫作當抵押。」
倪遠逸大笑。「哈!看來你已經打好了如意算盤才答應我要來幫忙的吧。不過,你可要失望了。」
「哦?怎麼說?」
「這兩天我要出國去做一筆交易,短則一個禮拜,長則一兩個月。」
寧曦立馬從椅子上彈跳起來,手足無措地對著倪遠逸驚吼︰「老板!這個你可沒有跟我說!你跑去國外,那這間店怎麼辦?我才剛來不到一個月,沒辦法應付藝廊的生意。」
倪遠逸對寧曦的反應視若無睹,不慌不忙地啜口茶說︰「怕什麼?你也看到啦,這間店很少人來,所以你只要像之前一樣,每天來這里開門,然後繼續整理文件資料,偶爾坐在門口喝茶、喝咖啡就可以了。」
「什麼!?不行啦,我……我……我現在就馬上收拾東西走人。」她才不想剛來不到一個月,就得負責扛起這間店的責任。
她覺得倪遠逸一定是今天早上出門時撞到了頭,才會神智不清,看樣子她還是先溜為妙。
倪遠逸噗哧笑出聲,趕緊伸手拉住她的衣角。「跟你開玩笑的,你別緊張,快點回來坐好,要走也要把蛋糕吃完再走。」
寧曦停下腳步,白了他一眼。「都什時候了還開這種玩笑,以後你說的話都要打對折。」
「你真的是我的員工嗎?哪有員工這樣對老板說話的。」
倪遠逸躺回躺椅繼續曬太陽。「別氣了。說要出國是真的,不過當然不會讓你一個人守這里。」
寧曦還是不太了解倪遠逸話中的意思。是說在他出國的這段時間會有不同的客戶上門來呢?還是他會請托其他人來幫忙?
她不想再胡亂猜測,急忙追問︰「你別話說一半。你說不會讓我一個人守這里是什麼意思?」
相較于寧曦的慌亂,倪遠逸仍是一副神色自若的姿態,彷佛已經把之後的事情全安排好了。
「我不在的這段期間,會請藝廊另外一位股東來幫忙照顧店里的生意,所以你不用擔心。」
寧曦疑惑地問︰「股東?之前沒听你提起過。而且你說的這個股東之前曾到店里來嗎?」
「你來的這段時間里是還沒有見過他,他有自己的公司要經營,這間藝廊只是他的部分投資事業,我佔大股,所以都交由我來負責藝廊事宜。」
「既然如此,那他怎麼會有時間來這里照顧藝廊的生意?」
「那也沒辦法了。你也看到了這整間店只有我和你兩個;在你來之前,都是我在打理,雖然你看我好像每天都很閑很悠哉……」
「什麼好像而已,根本就是……」寧曦忍不住嘟噥了下。
倪遠逸瞟她一眼,繼續解釋︰「其實許多購買者並不喜歡在現場出現,畢竟有些畫作價格極高,為了保護這些買家,有許多交易會在網路上進行討論,然後再用特殊方式進行交易。這就是為什麼你在店里不常看到有人進出的原因。而且除了台灣的生意外,我也會為國內一些喜愛國外作品的收藏家收購國外的作品,所以當你每天快快樂樂騎著機車下班回家時,我還要處理很多國外業務,可沒你想的那麼簡單。」
寧曦吐了吐舌頭。听了倪遠逸的解釋後,她這才了解這間藝廊為什麼還可以繼續營業下去。原來老板並不是她想像中那麼好當嘛!
「以前我每次出國,藝廊的股東們都會輪流來這里幫忙,剛好這次要來幫忙的這個家伙還抽得開身,所以就讓他來羅。」
寧曦听完老板的解釋,心想既然老板都有妥善的安排了,那她就可以放下心中的大石,跟著也端起桌上的紅茶啜了一口,安安穩穩地再度回到躺椅的懷抱中。
「嗯……原來如此。那這位股東什麼時候來呢?」
「明天。」倪遠逸說完後就繼續享用他的下午茶茶點,把一旁嘀咕著他為什麼不早點和她商量的寧曦完全拋諸腦後。
什麼嘛!要搭明天早班的飛機離開,也不早點說,讓她有個心理準備。當初她可是看在倪遠逸豪爽又快人快語的個性,才毫不猶豫的接下這份工作。
現在突然間要她和一個完全沒見過面的老板重新相處建立關系,也太為難她了,她可不想和龜毛的老板共事。
當寧曦一早上班,一邊在心里偷偷抱怨老板怎麼可以這樣不按牌理出牌,一邊停好她的小五十,正要走向藝廊門口開門時,意外發現有一個人在門前東張西望。
她打量著眼前的這個人,遠遠看去絕對超過一八○的高身材,穿著合身的粉紅色襯衫,外搭了一件黑色背心,一件窄管黑格子褲扎在一雙擦得閃亮的滾釘軍靴之中,巧妙展現出他精實的好身材。
他身上並沒有多余的配件,只有側身背了一款精巧細致的手工真皮背包。
想必這位應該就是老板所提到的那個人了吧,他散發出和老板完全不一樣的氣息。
從一個大男人可以把自己打理得一絲不苟這一點看來,寧曦大概可以猜到這人應該是一個非常注重細節的人,比起老板不修邊幅的模樣,這人明顯有著強烈的自我風格。
人家說第一印象很重要,雖然自己並非心甘情願接受臨時換老板的事,但至少要有好的開始。
她拍拍臉提振一下精神,緩緩步向前,想先釋出善意。「嗨,早安,這麼早就來了啊?老板通常不會這麼早來唷!我先幫你開門。」
程遠向來是個準時的人,雖然他知道倪遠逸除了談生意會「異常」準時外,其它時候都很隨性。但這個替他工作的家伙,不是應該要準時來開門嗎?
今天他還特別提早出門,就怕自己遲到了,給對方留下散漫印象,到時正式成為她的暫代老板之後,就難以嚴格管理員工了。
不過看來這個女孩已經被倪遠逸帶壞了,上班時間都過了近半個小時才姍姍來遲。
「早——啊。」程遠特地拉長尾音,就是想諷刺她這麼「早」來上班。
寧曦當然听得出來這男人的諷刺,但她自知理虧,所以暫時隱忍住不開心的情緒,沒理會他的話中有話。
只是她原本已經模到口袋里想拿出鑰匙的手,卻在口袋里轉了一圈後空手抽了出來。
「真不好意思,看來你是早到了。既然這樣,那我們就一起坐在門口等老板來開門吧。」說完,寧曦隨即轉身走到門廊處,準備將躺椅拉出來坐。
「什麼?你……你沒有鑰匙嗎?」他才不想一早就坐在外頭曬太陽。
「我每天都是等老板來開門,因為我才來這里工作一個月,老板還不放心將鑰匙交給我。你不是老板的朋友、這間藝廊的股東嗎?你應該有鑰匙吧?」
寧曦想也知道他沒有鑰匙,如果有的話早就進屋去了,何必苦苦在門口等候。
不過,誰叫他說話這麼不客氣。她可不是好欺負的角色,即使她手上握有鑰匙,也不願這麼快就開門讓他進去,她倒是很願意待在門廊外曬太陽。
寧曦把桌椅都拉出來,在草地放好後,正準備躺下來享受這早秋的涼風。
見他一臉氣呼呼的站在一旁,她火上添油地說︰「你請坐啊,站這麼久腳應該酸了,我已經幫你把椅子準備好了,待會老板來了會說我招待不周的。」
程遠被眼前女孩的態度給震住。好歹他是堂堂一家設計公司的老板,通常員工看到他,哪個不是又敬又畏的,哪可能讓一個小毛頭員工這樣囂張!偏偏他手上沒有藝廊的鑰匙,只好站在一旁吹胡子瞪眼。
程遠不想再理會眼前這個沒禮貌的家伙,打算等倪遠逸回來就把她給炒了。
兩人就這樣嘔氣不說話地互相僵持著。
餅了好一會兒,寧曦想起倪遠逸昨天曾經提到他今天要忙著辦理出國采購畫作的事宜,短時間內並不會回藝廊,也不知道他這樣一直站下去會站到什麼時候。
她曉得他是她未來一個月的老板,又是第一次見面,還不太清楚他的心性如何,要欺負他也該有個限度。
于是寧曦對他稍微放軟了態度說︰「老板早上好像有很多事情要處理,一整個早上都不會進來唷,你就坐下來等他吧,今天太陽很暖又不曬,我帶了早上剛泡好的茶,我們可以分著喝。」
程遠故意裝作沒听見她的話,撇過頭去置之不理,動也不動的站在原處。
寧曦的好意像是一顆在湖面上只跳了一次的石頭,「咚」的一下就無影無蹤,頓時間讓她既尷尬又失望。真沒想到這個未來的老板竟是一個氣度這麼狹小的小器鬼。
兩人一陣無語;一個是賭氣似不言不語的看著天空,一個是羞怒地脹紅臉兀自喝著手里的茶;空氣彷佛凍結似地,墜入無限的沉默。
尷尬又漫長的等待里,寧曦直想著這個未來的老板實在是個難以相處的壞家伙,只好在心里默默祈禱倪遠逸能夠盡快處理完收購事宜,快馬加鞭從國外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