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嗚,嗚——嗚……」一陣陣撕人心脾的哭聲在肅靜的夜空中回蕩,使原本恬靜的空氣漸漸迷漫起憂郁的薄霧。
一束通明的光線在漆黑的夜幕下尤為耀眼,沿著這抹光的通道來到一扇窗前,沙啞的低嗚聲頻頻傳出,是那躺在床上,兩眼腫得像桃子的小東西發出來的。
「煙兒乖,不哭了……」一整晚,這句話在萬般無奈及心疼的嘆息中被重復著。汪佩佩坐在女兒床前,用手拍著蜷縮在被褥中的小小身軀,落著淚哄著。
「佩兒,這樣下去不是個辦法。」柳懷震緊鎖著眉,來回踱著步,不時看著床上的人兒和床邊的愛妻,心疼不已,焦心地踏著雜亂的腳步來回踱步,「唉!再如此下去,別說你會累垮,煙兒也會哭傷了身子。」
「那,那怎麼辦?……」汪佩佩無助地望著丈夫,「再叫吳醫生來一趟吧?」
「沒用的,緩得了一時,緩不了一世,得把這孩子對那事的害怕心理連根給拔了才行。」
「那,那……」
「我看,打電話去老姜家試試。」忽然柳懷震站定了說。
汪佩佩迷茫地望著丈夫。
「我是說浩正那孩子,也許,讓孩子來對付孩子會有意想不到的效果,況且浩正一向對小煙有辦法。」
「可——這麼晚了……」汪佩佩看見擺鐘上的指針正跨到一字上面,燃起希望的臉又因遲疑而深沉。
「那也沒辦法,幾十年的朋友,老姜會明白的,而且他們家一向疼小煙。」柳懷震仍下定了決心,拿起了電話……
「叮鈴鈴……叮鈴鈴……」急切如催命般的電話鈴聲終于把夢中的姜振南拖了起來。
「喂?老柳?!……好,好,沒問題,一會就來。」
「怎麼回事?」見掛下電話便急匆匆起床的丈夫,白玉如心急地問,也隨之下了床。
「去,把兒子喚醒,咱們去柳家。」姜振南簡短地答著。
「正兒!?」
「先別問那麼多,去了就明白了。」說著,姜振南皺了下眉,伴著妻子走進兒子的房間。
看著兒子正甘甜地好夢著,白玉如不忍地輕輕喚著︰「正兒,正兒……」
姜振南微微一嘆,走到床前,一探手把兒子整個抱起,轉身下樓,白玉如緊隨其後。
「爹地,我們去哪兒?」夜里的風畢竟有絲許涼意,姜浩正在父親懷里轉醒了過來,揉著睡眼惺忪的眸子問道。
「正兒,咱們去柳伯伯那里,小煙需要你。」姜振南把兒子抱了抱緊,加快了腳步。
「煙兒!出事了嗎?」姜浩正整個清醒了過來。他的深眸不再有睡意,眉頭擰作了一團,稚女敕的臉上出現了一種與年齡不符的嚴肅。
姜,柳兩家的交情,自祖父輩起就很深厚了,當年,兩家祖父年少便交好,情同手足,共同創業到了父輩這一代,更是自打光就開始的鐵哥們,雖然各自開始創業,但風風雨雨,互相扶持,幾十年路走下來,再者,在商場這個爾虞我詐的大染缸里竟能各佔一片天地卻又交情深厚實屬不易,因此兩家格外珍惜這濁世中的純潔友情,也更希望後代繼續他們的情誼。由此也不難想象是鄰居兼對門的關系。
而這一輩,又逢天公作美,雖說都是單脈相傳,卻是一兒,一女,兩家長輩都樂開了懷,終于可以親上加親了。心里都把對方當作親家,兩個孩子更是打小受兩家的共同疼愛與呵護,而彼此的感情也甚篤,這越發使雙方樂在心頭,總覺好事將近,老忘了他倆一個才六歲,另一個也不過,僅僅十二歲而已。
「快進來,快進來!別讓浩正著涼。」柳懷震放下電話就來到門口等待了。此時,只見柳懷震一把接過姜振捕懷中的姜浩正,帶著大家進了屋。
眾人一進屋就听見隱隱的哭聲從樓上傳來,進屋的人都籠上了一層憂郁。
「小煙哭了一整晚?」姜振南難掩焦慮之情。
「唉!這小表,根本無法入眠,哭累了合上眼,才一小會兒就會驚醒,繼繼斷斷的,也不知多少次了。」
「怎麼會這樣?」
「小美死了。」
「什麼?就那個頭發卷卷的,挺可愛的,平常又與小煙一塊玩的女孩子?」白玉如驚呼道,一臉的不可置信。
「是啊,車禍,而當時,煙兒正好在她旁邊。」
「什麼!?」姜振南、白玉如覺得心髒也已經停止了,這確是他們都未料想到的。
好久,他們才從震驚中緩過一口氣。
「正兒,去,看……」姜振南這才發現兒子早不在他們身邊了。
姜浩正早在進門後便飛奔上了樓。
「煙兒。」姜浩正輕輕喚了一聲,走到柳煙兒床邊坐了下來。
「正哥哥——」柳煙兒看見走進來的人,鑽出被子,撲進了姜浩正的懷里。
輕拍著柳煙兒的背,姜浩正轉頭欲向汪佩佩說︰「汪媽媽,這里……」
「拜托你了。」看見姜浩正點頭,仿佛得到保證似的,心一安,輕嘆一聲走了出去。
不知從何時起,汪佩佩就開始無法把他當作一般的男孩子。姜浩正散發的氣息令人信任,說話行事的態度讓人覺得威嚴,不由地順從。汪佩佩也曾吃驚自己對一個才十多歲的孩子無條件信任的態度,但現在,她仍相信,小煙將會沒事,也許是母親的直覺吧。
「小煙兒,乖,躺下來。」姜浩正哄著懷里的淚人兒,不像個十二歲的孩子,倒像個和藹的長者。
「不,我不要,會怕。」小煙嘟起嘴,在他懷里抗拒著。
「不怕!我陪你睡。」姜浩正拍拍胸脯。
「真的!」柳煙兒興奮地抬起頭,拉著姜浩正一同躺了下來。
「小煙兒,怎麼這麼晚還在哭?瞧瞧,眼楮好腫,都不漂亮了。」姜浩正用手輕揉那仿佛充了氣的眼皮。
「小美——咳,死了。」柳煙兒悲從心起,眼淚像開了閘的水龍頭傾瀉而出,「她流了好多,好多的血,好多,地上都紅了,嗚,嗚……我好怕。」
姜浩正覺得心被狠狠抽了一下,他下意識地擁緊了柳煙兒,任她在自己身上涂上一把把的眼淚、鼻涕。
許久,懷中的小人兒哭聲轉小,有一下沒一下地抽泣著。
「浩正哥哥,小美永遠不能和我玩了,對嗎?」柳煙兒略略抬起頭,帶著絲絲期待。
「可——她會在天上看著你玩。」
「小美變成了星星嗎?」小孩子總是會想象的。
「是啊。你開心,她也開心,現在你哭了她也一定看見了,她會很難過的。」平常的姜浩正最討厭這種沒有科學邏輯的前後不通的廢話,可現在,他自己卻說得像那麼回事。
「會嗎?」煙兒皺眉凝思了一會兒後,露出了不安的神色,「是的,我們是好朋友,上次我摔痛了腿,哭了,她也哭了。」
見柳煙兒仰著頭,對著窗外夜空拼命擠出一絲絲笑容,姜浩正伶惜地模了模她的頭。
「睡吧,煙兒。」
「嗯——浩正哥哥,你會不會唱歌?」這不是一句問話,而是一個要求,柳煙兒喜歡在歌聲中找周公去玩,這樣,她會玩得很開心。
「唱歌?你想听歌?」見柳煙地肯定地點了一下頭,姜活正欲下床,「我去放音樂。」
「不!」
「不?」看著那雙胖嘟嘟的小手緊拽住他的衣角,一種異常涼的感覺從背脊掠過,引起一陣無名的輕顫。
丙然,從那渴望、期盼、肯求的眼眸中,從那紅潤、堅定、不容置疑的小口中逸出了「我要你唱歌給我听」,幾個字如晴天驚雷。
「哦,我……不會唱歌。」姜浩正臉「瞅」地紅了,不好意思的承認,他從來不認為不會唱歌是件多麼窘的事,可看見煙兒吃驚的表情,疑惑的神情,他覺得這仿佛是個錯誤的認為。
「啊!你這麼大了,連歌都不會唱,好羞懊。」柳煙兒見姜浩正泛紅的臉,知道他真的不會唱,可她總覺得作為一個大孩子,應該什麼都會才對。而且浩正哥又那麼聰明……
「別擔心,我來教你。」柳煙兒微笑著說,一副有她在就沒問題的樣子。
依姜浩正的性格,是絕對不會任自己像個笨蛋似的跟著一個六歲的小孩唱什麼「排排坐,分果果……」之類的傻歌的,但眼前那張興奮的小臉,那雙不再悲傷的眼眸,讓他心甘情願地跟著唱。唱著,唱著,倦意襲卷了兩個孩子,帶領他們到夢境進游去了。
當然,這一切都落入了門外那四雙眼楮中。柳懷震和妻子含笑地對望了一下,心中的大石落了地。而姜氏夫婦卻默契地睜著兩雙銀鈴眼對視,呆若水雞,他們從來沒听兒子唱過一句歌,他最討厭唱歌了,上幼兒園時,當別的孩子興高采烈地唱歌時,他總露出一副無聊的態度,為這老師都抱怨不知幾回了。可現在,一個六歲的小女孩竟讓他隨其一唱再唱,這,這真是太不可思議了。
看著孩子們相繼熟睡,四個大人緩緩地下了樓。
「看來,咱們的正兒和煙兒挺投緣的。」姜振南的臉上涌現出笑容。
「可不,真是天生一對。」白玉如滿心歡喜。
「咱們做親家看來是遲早的事了。」柳懷震開懷大笑。
「準錯不了。」夫唱婦隨嘛。
一夜的憂郁欽繞已然散去,空氣顯得格外清朗。
從此,一長一短的影子總是在一起,前前後後的變換著許多個美麗的夜晚,他們一起看著星星,唱著歌,無數個明麗白晝,他們踏著風,逐著燕。
快樂無比的日子一來一往地過了八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