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座古樸幽靜的庭院。主院座北朝南,前後四進,東西都有側院,大門在東南。院內月門花牆錯落有致,山、石、碧水、垂柳、翠竹、紫薇布置得井然有序,十分清雅。
就在主房門前的一方空地上,文羽坐在舒適的躺椅里,手撫著大大隆起的月復部,嘴角一直噙著微笑。陽光像毛毯似地輕輕搭在她身上,暖暖的,讓人想沉睡。
生活終于恢復了往日的安寧,她的身邊不止有相公,還多了那麼多不是親人勝似親人的人︰弟弟一樣的秦濤、大哥一樣的左蔚、妹妹一樣的薇薇……再過兩個月,她的孩子也會呱呱落地。這一切的一切,都讓文羽感到無比滿足。
自他們離開京城,龍澤風好像並沒有什麼動靜,似乎是隨他們去了。如今,他們居住在地處東南的秋水鎮。這鎮並不算很大,但卻是月宗的茶葉集散地之一。整個鎮上大半的店鋪,都是月宗的產業。
也不知是不是肚子越來越大的緣故,近來她總是懶得活動,往往散個步後就想要坐一會,而沒坐一會她就會睡著。而從得知娘子有孕後,萬浚就成了最勤快的跟班和最緊張的準爹爹,生怕娘子有個萬一。
所以,照理,這會文羽睡著的時候,應該有個吞著口水的家伙一臉痴傻地在守在她身旁的。可是,除了個小丫環,根本不見他的人影。倒是樹影婆娑,暗中帶來一絲危險的信息。
小丫環剛將手上的披風輕輕替文羽蓋好,一直身,人就暈了過去。接著,無聲無息地落在一個灰衣客的臂彎里。
灰衣客不止一個,另有四個分散守在四周,而一個袖子上瓖著金邊的灰衣客則極快極拿捏力道地點住了文羽的穴道,隨後又極其小心地將文羽抱了起來,飛身越出了院牆。另外的灰衣客也跟著撤退。
庭院里幽靜依舊,仿佛什麼都沒發生過。
文羽在灰衣客出手的時候其實有些警覺,然而還是慢了反應。當她清醒過來的時候,人微微有些不適。很快,她就知道是為什麼了。原來她是躺在一輛極其華麗寬敞舒適的馬車上,而馬車車速相當快,因而有些顛簸。
她皺眉拉開車窗,就見幾騎快馬在車旁跟隨護衛。那個金邊袖灰衣客見她已經醒來,示意車夫減速,隨後來到了車窗邊。
他恭敬地略略低首為禮︰「夫人,您有什麼吩咐?」
文羽瞧著他,總覺得有些眼熟。她厲聲道︰「你們要帶我去哪?」真是糟糕!她相公要是發現她不見了,肯定著急死。虧她早上還一再跟他保證,自己不會有事的,讓他放心去鄰城一趟處理宗務。
幾年前,萬浚將所有的家業和宗務都扔給了秦濤和左蔚處理,自己樂得個逍遙自在。這次萬浚出現,秦濤是不用說了,本在錦繡城坐鎮總部的左蔚也趕了過來,兩個人雖然沒有明說,但任誰都看得出他們想要萬浚以後負起重責的意圖。
老大,苦了這麼多年,怎麼也得給他們放個假吧?!天知道,他們為了那些產業嘔了多少血!
從快言快語的左薇薇那里,文羽得知了兩人幾年的辛勞與艱難,心有點軟了。雖然她不覺得相公有什麼經商才能,也不希望他整天日理萬機似的,但有些事能做還是幫著做點好。畢竟,這本來就是屬于相公的事,讓別人累死累活,好像有些過分……
哪想,她和萬浚一說這事,萬浚摟著她笑了起來︰「娘子,你該心疼相公我才對,他們沒當家之前,可都是相公我在替他們賣命呢。讓他們再辛苦幾年,才對得起我嘛!」
老實說,最初照他的想法,所有的通通轉讓得了。可是,秦長老和左長老,也就是上一任的左護衛和右護衛,也是秦濤和左蔚他們的爹,非要遵守前任宗主,也就是他的外祖遺命,硬逼著他把生意做大做大再做大,直到他受不了,最終逃跑為止。呃,雖然這不是唯一的原因。
「啊?這樣子……相公,那你能做還是稍微幫他們做一點點事啦。」
「那個,我想想……」想到他們沒想法為止。
話是這麼說,但在親親娘子的施壓下,及在某些人的熱切盼望下,萬浚還是重新開始處理一些宗務,樂得左蔚心甘情願地回錦繡城繼續操勞去了。
「請夫人好好休息,到了您自然就知道了。」金邊袖灰衣客不慍不火地回答。
文羽眉頭皺得更緊︰「你是不是凌大人之子?」越看越覺得像。凌遷是皇上身邊的人,那眼前這個人莫不是是他派來的?
金邊袖灰衣客眸中閃過一絲驚訝,微微點了點頭。
文羽也無意再問其它,手放開車窗,身子慢慢地靠上車廂壁。
她手撫上隆起的月復部,輕輕模著,面色漸漸放緩。在這個時候,她不能慌張,不能……
即使是天下最奢華的皇宮,也難擋肅殺的寒風。起風了,天越來越冷了。
「羽夫人,您別著涼了,還是回屋吧。」萬一有個閃失,她們可就完蛋了。兩個宮女柔聲勸著眼前發呆的美婦人。皇上對這位羽夫人的用心任誰都看得出來,才不過幾天,賞賜她的珍寶都快堆滿廂房了。可惜,美人都不屑一顧。
文羽像是沒听到似的,仍對著梅樹發呆。要說發呆也不對,看她緊蹙著眉頭,水眸中帶著憂愁,就知道其實她是在想事情。
懊怎麼逃出去呢?如今她武功被制,毒藥也被搜走了……
不過,她低頭望了望自己圓鼓鼓的肚子,不禁輕嘆一聲。恐怕自己就是恢復功力,也不能亂跳亂跑啊。她不能拿孩子冒險。畢竟皇宮的城牆不是一般的高啊……
「相公,你在哪呢?」文羽想象得出萬浚著急的模樣,不由有些擔心。
「羽夫人,天冷,您早點回屋吧。」宮女再次勸說,「您要保重身子,保重龍胎啊!」
雖然宮女們都不知道羽夫人先前是何方神聖,但看皇上如此的寵愛于她,所有人都私下認為那大肚子里裝的是天子的血脈。母憑子貴,皇上至今還沒有任何子嗣,這羽夫人日後肯定得勢,多多巴結肯定沒錯。
文羽回神听到這話,眉頭皺得更緊,眸色一厲︰「誰告訴你們……」這是她和相公的孩子,居然被當作那混蛋的!
她話還沒說完,兩個宮女卻慌慌張張地跪拜下來,聲音有些抖索︰「參見皇上。」
文羽一轉身,發現龍澤風大踏步地走了過來。
「小羽兒,這麼好的興致在賞梅嗎?」龍澤風嘴角噙著微笑,揮手讓宮女們退下。
文羽沒有吭聲,只是冷冷看了他一眼。隨後,雙手撐著腰走向房間。站久了,腰有些酸。她的肚子好沉,也不知里面的小毛頭怎麼會這麼重的。
龍澤風遭到冷遇,倒是很習以為常似的,嘴角笑意不減,顯示他的心情絲毫沒有受到影響,而他的眸中也更深沉了些。
「小羽兒,你不知道你這樣的態度更讓朕對你有興趣嗎?」他快步走到她身邊,想去攙扶她。
文羽動作笨拙卻還是閃開了,眯眼盯著龍澤風︰「皇上,請自重!」對他的防備厭惡之色溢于言表。
「小羽兒,你本就是朕的人,讓朕如何自重。」他嬉皮笑臉地回答,掩飾灰暗的眼神。
「皇上,你不覺得自己很卑鄙嗎?」身為皇上,搶人妻兒毫無愧色,「我不喜歡你,永遠也不會喜歡你。我已經嫁為人婦,只想簡單地過日子。為什麼你總是要來擾亂呢?我相信喜歡皇上你的女人肯定很多,你為什麼不能放過我,也放過自己呢?」
她雖然討厭他,可這些日子也看得出他是真的為情所困。可是,她無能為力。他的痛苦,她無法安慰。
龍澤風面色漸凝,一把抓住文羽的胳膊,逼視著文羽︰「你給朕記住了,朕不會放過你!」絕不會!
文羽並沒有被嚇到,鎮定地回望他︰「皇上,這是何必。到時苦的,是你自己。我也說過,我不會改變心意的。」
「哼!」龍澤風放開她,充滿怒氣地轉身離去。
文羽揉了揉被抓疼的手臂,深深嘆了一口氣,隨後眉頭又皺了起來。她不知道龍澤風還能控制怒氣多久。進宮以來,他尚未對她用過強,這並不保證他以後不會。她該怎麼做才可以保護到自己和寶寶呢……
「羽夫人,您沒事吧?」宮女忙跑過來服侍。剛才皇上的臉色好可怕,這羽夫人的膽子可真大,不知道是說了什麼話惹惱了皇上?可是皇上都沒有當場發火,也沒遷怒他們。皇上大概是真的愛慘了羽夫人了吧。她們不由對皇上投了同情票。
「沒事。」文羽坐到靠椅上,又陷入了沉思。
晚膳後,一個文羽沒想到的人出現在文羽居住的宮院里。
「三姐?!」眼前這個一身華麗妃子宮服卻面容冷淡憔悴的人不是文妍是誰。
文妍提著小盒糕點,站在門口,盯了文羽很久。她的身後沒有宮女太監相陪。
「羽夫人,這位是文妃。」一個宮女低聲告訴文羽。她沒听清文羽剛才那聲低呼,還以為她不認識文妍。她還想告訴文羽,文妃是宮里公認的怪女人,已經被皇上冷落很久了。但她張了張嘴,沒有說出口。據說這位文妃對宮女心狠手辣,她可不想當面得罪她。
「你們幾個奴才都給我滾出去!」
爆女們听罷現出驚懼之色,望著文羽,不知該如何動作是好。
文羽看著文妍,心中閃過一絲不安,但她還是柔聲對宮女道︰「你們先下去吧。」
一時間,屋里就只剩下了她們姐妹倆。
「羽,又見面了!」文妍反客為主,親熱地招呼文羽,「坐啊!」
文羽蹙眉看著她,默默坐下。
文妍在她對面坐下,看了一眼文羽的大肚子,笑問道︰「快要生了吧?看樣子會是個胖小子呢。」
文羽低頭,輕撫著自己月復中的孩子,臉上散發著溫柔的母性光彩。文妍看在眼里,心中像被針刺了一般。
可恨!曾經,她也有過那樣的幸福……
「三姐,你過得——不好嗎?」文羽抬眸,想起文妍的所作所為,百感交集。
文妍聞言面色倏地一沉,但很快又掛上了笑容︰「就那樣吧,有什麼好不好的。你也知道,宮里的日子沒什麼意思,姐姐一听你來了,好開心,趕緊就預備了糕點來看你。來,你嘗嘗!」說著,她就拿出一塊糕點遞給文羽。
文羽將她的神色都看在眼中,她輕嘆了一口氣,伸手微笑著接過了,放在一旁的茶碟里。
「羽妹難不成是怕我毒害你?」文妍看著她的動作,月眉微挑,眼神含厲。
「三姐多想了,」文羽對上她的目光,聲音依舊柔順,「我知道糕點里沒有下毒。只不過,不知道三姐為何好像對我懷有敵意呢?」
文妍掩嘴咯咯笑了起來︰「羽,你也多想了!」
文羽眉頭緊攏,沒有說話。她凝視著文妍有些慘淡的妝容,心頭黯然。
文妍眸中閃過一線狠厲,假裝羨慕地嬌聲道︰「羽,姐姐我真是十分嫉妒你呢!被皇上和萬浚他們兄弟倆一起喜愛著,搶來讓去的,真是好福氣呦!」
「你說什麼?!誰和誰是兄弟?!」文羽一時錯愕。
「還能是誰?你相公和皇上唄,他們可是同父同母的嫡親兄弟,姐姐我好不容易才打探出來的,怎麼,你現在還不知道嗎?他們兩兄弟對你可真好啊!寧願共享一妻,也不撕破臉皮,哈哈……」文妍面容漸漸扭曲,笑聲中都是嘲笑。
「你胡說!你給我走!我不要听!」文羽憤怒地手往門外一指,讓文妍立刻離開。
「呀,受不了了啊?我說的可句句都是真的哦,你慢慢想吧,姐姐不妨礙你了!」
姐妹倆不歡而散。文羽望著文妍離去的背影,頹然軟倒在椅上。
已經是進宮來的第五日了,相公還是沒有出現。難道,果真是三姐所暗示的那樣,他將自己讓給了龍澤風嗎?
不!不會的!相公不會放棄他們母子的!
文羽搖頭否定著自己的想法,可心底卻裂開了一條懷疑的細縫。
「寶寶,娘好冷……」冰涼的淚自她臉頰上輕輕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