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還打算去劫富濟貧?」在他走時,靈星舞問道。
他當時一驚,這小丫頭是如何得知的?
還沒等他說話,靈星舞就又說道︰「到處都是通緝你的文書。」她這是回答他的疑問。
「那你還救我?」難道是想向他索取報酬,十幾天的相處他已深知靈星舞的小氣與貪財。
「這是我的事。」她並不打算說出救他的原因,她只是接著問他,「對了,你想看看你救的那些人的下場嗎?」
什麼意思?
「瞳兒,帶路。」她吩咐自己的貼身婢女後頭也不回地就走,也不看一眼他有沒有跟上。
那日他們一連走訪了數個地方,那都是他前一日瞞著靈星舞給過銀兩的人家,靈星舞並沒有讓他露面,只是讓他坐在馬車上觀望。
看過之後,那是他最為沮喪的一日,他以前給過錢卻從來沒有回去管過那些人是怎麼用的,如今他見到了——有的一拿到錢就到賭場去踫運氣;有的大吃大喝;有的還債;有的等著他再送錢去,漫罵著他為什麼還不出現,更為可怕的是,被他盜取財物的那些官吏更加變本加厲地搜刮民脂民膏,很多時候他是救一個人而害了十個人。
回程途中,他腦海里一片茫然,原來他為之放棄一切所做的事是如此可笑,一心想做一個大俠,救民于水火,他沒有那麼大的能耐,他只是縱容了更多的人想要不勞而獲,他太自不量力,太可笑了。他有些恨這個小泵娘,要不是他,那麼他的夢想也不會幻滅。此刻,他不知該怎麼樣,他該何去何從,他不知……他甚至于想要一劍了結自己的性命,正當劍要劃過自己的脖子時,他卻讓靈星舞狠狠一巴掌打在臉上,她那時還是站在椅子上打的,想自己一個七尺男兒竟然被一個身高不及自己一半的人打,真是無臉見人。但也就是那一巴掌打醒了他,他茫然地帶著祈求問女娃他該怎麼辦?
記得那時靈星舞說,放下你的劍,今天以前的你已經死了,現在的你是我靈家的人,我讓你做什麼你就做什麼,可以做到嗎?
他想也沒想就答應了,他的命是靈星舞救的,他會還她的,他這個人從不欠別人什麼。他決定把劍扔了,生意人家是用不到劍的,以後跟著靈星舞,這劍也就沒用了。可劍卻被靈星舞搶下,看了直說是好劍,說什麼給他上的第一課就是,這把劍可以賣好幾百兩銀子,扔了可惜,不懂得廢物再利用。既然自己屬于她,那麼他的劍自然也是她的,因此劍就讓她佔為己有。本想以為她一定會拿去賣,可沒想到她一直掛在房里,讓他對她生出一點點的敬意,可問她,她說是闢邪,真是,他的又不是桃木劍。
後來他就跟在她的身邊,才發現原來她並不像外表那樣愛錢無情。她幫別人,不是給錢,她只問有需要的人是願意干活兒還是要銀兩,如果是要銀兩那她就一文錢也不會給,如果是干活兒她會根據那人的特長興趣讓人教導,給本錢讓他自己做生意或是安置在靈家的各個店鋪作坊,無論男女。當他說她是個善人時,她義正詞嚴地說,她不是善人,她只是在找人幫她干活兒而已。時間越久,對于這個小他八歲的女娃他越是信服,她買下土地讓人耕種,而不是給糧,對好吃懶做的人一律不理,對于真正的窮人總是慷慨解囊,也只有真正受過她相助的人才知道她的好,可是她卻不準任何人說出來,誰說出來就別怪她翻臉無情。不得已,那些人就只好讓他們的大恩人含冤莫白,背上了一個益州鐵母雞的稱號。
同樣是幫人,靈星舞的法子就是比他高明,在進入靈家後,他對經商也越來越感興趣,所以這五年來他就一直跟在靈星舞身邊幫她打理生意,有時兼保鏢幫她趕趕「蒼蠅蚊子」之類的臭蟲,他的生活安定下來,也有了從沒有過的滿足感。
到了金繡坊,所有女人全圍著靈星舞,對著她不住地搖頭,想要再次勸說她改變一下形象,她這個樣子哪兒像是八家繡坊的主人,這穿著打扮和一般的村姑有什麼分別。一身的素色,就像家里死了人一樣,好好的一個姑娘家,怎麼就不知道打扮呢?這些女人中有很多是已為人母的,總覺得靈星舞是因為沒有母親的緣故,為此每個人都向她發出愛的光芒,誰叫靈星舞是她們的恩人,並且是這麼可愛的一個恩人,為了改造她,她們可是想了好多的辦法,無奈朽木不可雕也。
被圍困的靈星舞正打算沖出重圍離開,她真的是無福消受這樣的熱情,早知道就讓霓羽把樣品拿去給她看就好,干什麼自找苦吃的還跑來。管他的,等會兒讓莫言來拿,她就先走一步。
可腿還沒邁出去,一個讓人听了骨頭都可以酥起來的聲音響起︰「怎麼都沒活兒干了,」一時間眾人作鳥散,接著又對已轉身往門口方向的人說道,「才來又想走啊,哼哼。」走出去試試。
靈星舞馬上在臉上堆起讓人惡心至極的笑,轉過頭去,「羽姐姐,你再不出來我可要被那群人給吃了。」那中年婦女真是太可怕了。
來人從鼻子里一哼,擺明就是不相信她的說詞,此人就是掌管八間繡坊的人——霓羽,美艷不可方物,聲音更是酥軟至極,只要是男人沒有不動心的。
霓羽原本也是商人之女,因為艷名遠播,一個地方官想娶她為妾,她家里不應,那人就給她們家里安了一個私通大遼的罪名,誣賴他們家在運送貨物的過程中,挾帶情報,結果落了個滿門抄斬,她則在父兄的掩護下逃了出來。
靈星舞遇見她時,她正在乞討。本來對于這樣有人有腳還在街上行乞的人,靈星舞是從不理會的,可是她看見她污泥下的那張臉,在好奇心的驅使下靈星舞走向她,
她問她︰「你要什麼?」
霓羽毫不猶豫地說要錢。
意外的靈星舞並沒有走開,而是問她︰「多少?」霓羽說出一個讓人咋舌的數字,靈星舞連想都沒想就讓莫言給她,她也不推讓,只說一聲她會來還的就走了,連個謝字都沒說。莫言當時還說靈星舞那天是被鬼附身了,跟了她兩年的莫言還說以他近兩年做生意的眼光來看,靈星舞是肉包子打狗有去無回。
一年之後,霓羽出現在她的面前,說她的事已了,她來還債,就這樣以她曾是商人世家的精道眼光,和高超的交際手腕,不到兩年的時間她就坐上靈家八家繡坊的頭把交椅,這也讓莫言的下巴掉到地上久久都沒有撿起來。後來她告訴靈星舞她是去報仇,她當了一年的花魁報了仇,再用靈星舞給她的錢贖了身,她還問靈星舞為什麼要幫她,居然敢把那麼大一筆錢交給她,難道就不怕她是騙子嗎?
靈星舞只說是因為她美,其實連她自己都不知道是什麼原因,就像當年救莫言一樣,是一時的沖動,但這也說明了她的眼光很好,是一個百年難得一見的伯樂。幸好霓羽也沒有追問下去,不然她真不知要怎麼來解釋,總不能說是我想幫莫言找個老婆,看你還不錯所以才幫你的,反正給你的錢我也從莫言身上壓榨回來了,所以我才不怕你跑!她要是真敢說出來,她保證莫言絕不會放過她的。
霓羽將靈星舞引入自己房中,不經意地回頭看了一眼,莫言正坐在廳里喝茶,繡坊里幾個年輕的女子在他身邊有意無意地轉著,木頭就是木頭,理也不理,像沒有人一樣只顧喝茶,真不知道是渴了多少年,專門上她這兒來喝茶的。
莫言直到靈星舞和霓羽走進去才敢把目光投向那早已合上的門,露出一絲苦笑。
「今天怎麼來了?」霓羽問道。
「沒什麼,想你了吧,來香一個。」說著靈星舞當真要去親霓羽,霓羽只看著她,並沒有躲,沒人陪她玩,她只好無趣地坐下,「也就我敢,那呆子給他一百個膽他也不敢,也就在夢里想想。」靈星舞知道霓羽喜歡誰,她是故意帶那家伙來的,要是他自己來了不到半刻準會走人,連頭都不敢抬一下,膽小表。
沒有裝作不明白,霓羽悠悠地看著窗外,「我是做過妓女的人,他怎麼會看得上我。」
「你是賣藝不賣身的,怕什麼,何況莫言也不是那樣的人,如果他真敢看不起你,我就把他趕出靈家,讓他上街要飯去。」「別……」一時心急明明知道靈星舞是說著玩的還是忍不住開口,「是我配不上他,這不關她的事。」
靈星舞不住地打哈欠,真不明白怎麼女人一遇上這事兒就這樣,前怕狼後怕虎的,她看著兩個人是郎有情妾有意就是不說出來,女的說我配不上他,男的也說我一個大老粗配不上她,看吧,等到七老八十了兩人還是霓羽姑娘,莫大哥的。
「我看你做什麼事都好,就是這事兒,你真要看他娶妻生子,你才開心,你不主動那根木頭是不會說的,等他開口,下輩子都沒可能。」
「別說我了,你呢?听說你爹又要讓你嫁人,還是嫁給……」
「莫言,你的莫大哥,我爹向他提親了。」靈星舞故意刺激著霓羽。
「是嗎?他同意了?」她早就听說了,的確,他和星舞才是一對,看著他們同進同出,她早就把他們看做是一對。
「是啊,一口答應的,本來我爹還怕他不答應準備了好些說詞,沒想到我爹才一問,他就答應,害得我爹直說他英雄無用武之地。」看你還怎麼說,看霓羽傷心她也沒有不安,她並沒有說謊,只是說出事實並且省略了一點點的內容而已。
霓羽忍住心痛,這不是早就料到的嗎?「你的嫁衣我早就給你繡好了,什麼時候來試試?」
「好啊!」靈星舞很爽快地答應。
接著就是一陣沉默,靈星舞實在是弄不明白,這兩個人到底要怎麼樣,再不刺激一下,真是一點指望都沒有了,兩個人不開心,就會讓他們沒心情工作,沒心情工作,就會讓她的收入減少,收入減少了她就會不開心,為了讓她的銀子能夠多多地來,她會不惜一切地搓合他們。
霓羽明明就是個敢作敢為的女子,不然也不會憑自己一個女兒身報了家仇,又把這繡坊管理得那麼好,但就是在和莫言的這件事上扭扭捏捏。靈星舞忘記一點,她和霓羽不一樣。就是她娘死了以後根本沒有人教她女孩子應該做的事,她爹告訴她的生活就是想怎麼過就怎麼過,管別人說什麼。而霓羽雖說是商人之女,但以前也是大家閨秀,這樣的事她怎麼說得出口,尤其是她還在煙花之地侍酒,這叫她情何以堪。
不再逗霓羽,她說出莫言提出的條件︰「莫言答應娶我還有一個條件。」
「條件?」
靈星舞點頭,娶她是天下掉下的好事,還敢有條件,擺明就是不想娶嘛。雖然她沒有霓羽美,可是她有錢吶,真不懂得欣賞。
「他說……」故意頓一下,「要娶我可以,但是他要我爹把我教養成為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大家閨秀,還有,他不入贅,成親之後就要我跟隨著他回他的老家。」鬼知道他還有什麼老家。
看看星舞,她不禁搖頭,教養成大家閨秀,這個難度還真高。
「想笑就笑吧,小心憋出病來。」靈星舞非常明白霓羽在相什麼。
一串銀鈴般的笑聲溢出霓羽的小口,還夸張得笑出眼淚,一想到靈星舞說話輕聲細語,她就好笑。
「看吧,一看我嫁不了你的莫大哥就高興成這樣。」
霓羽止住笑,「你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她不想靈星舞有所誤會。
「行行行,反正肥水不流外人田,全都留在靈家好了,然後再生一堆小家伙,那我就不用那麼辛苦地想法子掙錢,只要數錢就好。」
霓羽正想罵她,才要罵,門就被推開,是莫言。
靈星舞剛想問是不是太陽打西邊出來這個大木頭想通了的時候,莫言已經開口,他不看霓羽只對著靈星舞,「家里人來報,說是官府的人把靈家給抄了,還把老爺抓走,正在到處找你。」
沒等靈星舞說話,霓羽顧不得羞澀,一下子恢復她的精明強干,「什麼原因?」
「謀反。」霓羽一听嚇了一大跳,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說是官衙抓了兩個人,是李唐的舊臣。」他知道的也就這麼多。
靈星舞大概知道是怎麼回事了,一定是幾日前來家中的一老一少。
「我立即去官衙。」
霓羽拉住她,「你現在去,不是自投羅網嗎?」
「我總不能讓我爹一個人在那兒吧。」說著就率先走出繡坊,雖說她和她爹常斗氣,但是心里她是很佩服她爹的。
莫言急忙跟著出去,霓羽及時叫住他︰「好好照顧星舞,你、你也小心。」莫言沒有回頭,急去追走在前面的星舞。
才出繡坊,他又感到有人在盯著他和靈星舞,不知為何,今天他總感覺有人正盯著他們,只是一回頭,又沒有什麼可疑的人,難道是自己多心?算了,現在最重要的是弄清楚到底發生什麼事,好把靈老爺子救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