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風從她耳邊輕柔地拂過,發絲飄飛,弄得她的脖子有些癢。
今夜,她終于徹底地失去了他。
可是不同于以往的哀傷,她是如此感激。很多人在有生之年,未必有機會遇見這樣的柔情,雖然他的溫柔不是愛情,也讓她刻骨銘心。
柯以勛,謝謝你為我做的一切。
從今天開始,她再也不會後悔愛上他。雖然他給了她那麼深刻的痛苦和遺憾,他,還是上天送給她的最好禮物。
不知道過了多久,葉染終于覺得眼淚可以停下了。
她捂緊自己的臉抹了抹,好了,她不要再哭了,至少以後在他面前不要再哭了,她寧願他認為她是個鐵石心腸、不識好歹的女人。
她抬起頭,眼前一陣發黑,她不動,默默等待這陣暈眩過去,她真的哭太久了。
當她再次凝聚視線,竟愕然發現,馬路對面的路燈下,柯以勛挺拔的身影不知道佇立了多長時間。他看著她,即使對上了她的視線,表情也沒任何變化。
她呆住,所有的理智化為烏有,腦子一片空白,她沒想到他還會回來,沒想到他會站在街道對面一直看著她。
他突然直直地穿過馬路走向她,把她從路邊揪了起來。
「我離不開。」他看著她說,口氣是那麼的淒涼和無奈。
她仰頭看著他俊美的面孔,一直壓在她心上的問題終于問出口,「柯以勛……我能為你做什麼?」淚水就要流出來,她想忍住,但是失敗了,「我……只能當你的女佣,幫你做飯,我不會說英語、法語,我不能陪你去各種宴會,讓別人因為我而夸獎你、羨慕你。」
他看著她在橙黃燈光下閃爍的淚珠。「對,你不能。」他贊同地說。
肯定的話從他的嘴里說出來,她的心再次被劇烈扯痛。
「可是,葉染,我問你,在我不缺女伴、不缺佣人和廚師的時候,我仍然需要你,是為什麼?」
她哽咽地噎住。
「是,我答應娶你,是因為你和辰辰屬于同一類型的女孩,你孝順,胡盈說得對,即便我娶個門當戶對的女人,也不可能比你更讓我父母滿意,可是,面對費歐娜的時候,我的心里還是想著你。你也看見了,她比你更家辰辰,比你更適合我。可是我,還是想來找你!」
他嘆息般地點了點頭。「你問能為我做什麼,好,你可以做的,就是留在我身邊。」
「柯以勛,我們是不同世界的人,將來的目的地也不同,遲早要走上岔路的。」這是她一直告誡自己,也是一直心懷恐懼的。
他不屑地哼笑一聲。「不同世界的人?目的地不同?所有的人,部只會有同一個結局,就是死!難道你有什麼更好的打算?」
被逼到絕處,她不想說的、最卑微的話,還是說了出來。「我配不上你。」
他不再說話,沉默地看她。
「葉染,你一而再地拒絕我、把費歐娜塞給我,就是因為這個原因?」他問,聲音不知不覺提高了些。
她竟然無力再次肯定,他難道不知道,要她面對面把這句話說出來,她的心有多痛?
他又很久沒說話,不知道是在等她的答案,還是在想些什麼。
「嗯,我知道了。」他說,聲調已經恢復以往的平靜。「明天上午等我的律師吧。」
把頭點下去的時候,葉染發現,經歷了那麼多傷痛,以為不可能會更疼的現在,她的心卻更痛了。她緊握拳頭,命令自己要熬過去,忍過失去他的疼痛後,她就會無比堅強,再也沒有任何一種心痛能超越此刻。
當他的車再次在她面前鑽入奔騰的車海,她沒動,就站在昏黃的路燈下,一直沒挪開一步。她知道她作了一個正確的決定,但是,她仍舊希望……他能再次回來。
如果他回來了,即使是錯,她也要堅持到生命的最後一刻,自私也好、無恥也罷,她都不管了。
可是沒有……他沒有再回來。
她回到父母家,第一次毫不遮掩自己的情緒,在父母的驚駭恐慌之中,跑進自己的房間,任他們怎麼敲門追問,都沒回應。
這一次,她真的痛到什麼都顧不了了。
太陽是怎麼升起來的,時間是怎麼過去的,她竟然毫無印象,直到听見媽媽在門外說律師來了,她才恢復了意識。
她從一直蜷縮的角落里站起身,不得不扶住牆壁,她看了眼鏡子,她的頭發蓬亂,臉色蒼白,一夜沒睡,眼楮下浮著淡青,她緩慢地走到她的梳妝台前,拿起梳子,卻發現根本沒有力氣打理自己。
她把剩余的力氣全都凝聚起來,比僅僅只夠就這麼蓬頭垢面地走出房門,在律師拿出的各種文件上不停的簽字,她甚至連傷心的力氣都沒有了。
具體的文件內容她沒看,只大略知道她和他離婚了,他把餛飩店給了她。
她昏沉地睡了兩天,不是生病,是又一次的筋疲力盡,先是失去孩子,再是失去他,她一次比一次更虛弱,還好,她忍過來了。
翁媛媛來了她家,照顧她,並且告訴她,柯以勛要她過來幫助她熟悉餛飩店的管理狀況。葉染默默接受,他總是很周到的,很多不得不溝通的問題,現在可以通過翁嬡媛來傳達,他和她都不必尷尬地再見面。
他……不願意再見她了吧。
餛飩店給了她一個再次站起來的動力,她要學習的事情太多,需要操心的細節太多,時間、繁忙的工作,似乎再次撫平了她的傷痛,至少她沒有那麼多空閑時間,去體會她的痛。
當第一次被員工叫「葉總」的時候,她自己都嚇了一大跳,是啊,柯以勛給她的是一個已經上了軌道的連鎖速食店,不再是幾間小餛飩店。
她一開始很局促,在大家面前顯得手足無措,但她不再是幫爸爸經營祖傳小店的小女孩了,而是真正擁有五家營業狀況良好店鋪的女主人。
真正管理起來,她才發現,柯以勛為她安排了非常精銳的員工,從服務生到領班、經理,還有翁嬡媛這個幾乎什麼都知道的超級秘書,她被他扶上了一匹一一經被訓練得十分乖巧的好馬,她只需掌握簡單的技巧,就能輕松駕馭。
她慢慢習慣了「葉總」這個角色,因為年輕而顯露出來的生澀,漸漸被磨練成從容的淡定,她本來就是個非常能適應環境的人,細心、熱誠,認定了目標就往前沖,很快的,屬于她的風采被工作、被生活打磨發光。
在開店前,化了淡妝、盤起頭發的她听了總店經理的例行匯報,在翁嬡媛的陪同下,準備去另一家分店視察,那家店面今天要辦活動。
出門前,翁媛媛的手機響了,她看了下號碼,做了個抱歉的表情,走到後面的辦公區才接起來。
葉染于是自己慢慢地走出店門,等在路邊的司機下車為她打開了車門,但她停住了腳步,秋天的陽光如同她記憶中的某天般明媚,她不由自主地轉動眼光去看旁邊的美佳分店,不願意觸動的記憶再次擅自打開,她仿佛看見柯以勛從他那輛豪華巨大的跑車上下來,瞟了她一眼,對她說︰「小朋友,你家大人呢?」
那時候的她,滿心希望、一肚子如意算盤,眼楮盯著他帥氣的臉孔打轉。
她不自覺地笑了,現在想起來,那算不算是一見鐘情呢?如果他是個腦滿腸肥的丑八怪,她絕對不會想出要嫁給他以換取資金的幼稚主意,喜歡帥哥,果然還是少女的天性。
「在笑什麼?」
她愣愣地回頭,總是在耳邊盤旋的他的聲音,此刻是如此真實,她一時錯愕,無法分辨真假,或許是她又一次的幻听。
但她真的看見了他,略含促狹的俊俏笑容,幽黑深邃的動人眼眸,微微挑起的嘴唇,筆挺得體的西裝……他依然如她記憶中的那麼好看。
「……」她說不出話,即使美佳分店就在她的辦公室旁邊,離婚後她也沒再見過他。
「葉總,你看起來相當不錯。」他笑著看她。
她垂下頭,突然臉紅,有點手足無措。
「我听說,你打算把正華餛飩做成冷凍產品,推向市場,很好的構想,我很感興趣。」
他抱起雙臂,悠閑地看著她。
葉染疑惑地皺起眉,不自覺地抬起眼觀察他的表情,根據她對他的了解,一旦他用這種好整以暇的口氣說話的時候,往往是某種陰謀的前兆。
「這只是一個構思,還沒到具體執行的階段。」她說,盡量正式,她呆住,他說的話超過了她能夠理解的範圍。
「葉總,我不得不說,你真的是個很好騙的人。」他搖頭嘆息,有點恨鐵不成鋼的意味。「簽任何合約之前,都要一字一字確認,你以為你在離婚協議書上簽了字,就生效了嗎?你確定,我也簽字了嗎?」
葉染噎住,瞪著他說不出話。
「葉總,我不能再等了。」他走過來,拉住了她的手,認真地看她,「你要自信,我給你自信;你要時間,我給你時間,現在,我沒什麼可以給你的了。」
她眯起眼,終于理出了頭緒。「又一個陰謀?」她反問,想收回手,但他不許。
她早就有這樣的懷疑,經營如此大的連鎖店,竟然這麼容易?剛開始以為店鋪都上了軌道,但很多棘手問題在翡媛媛的協調幫助下,往往迎刃而解,她就隱約看出了一些端倪,只是不願意去深究。
他哼笑。「對!」他向來不掩飾自己的企圖,因為當她發現他的企圖時,他往往已經得她頹然嘆氣,始終……她只是他操縱的傀儡。
「葉染!」他捏了下她的手,成功的讓她再次抬眼看他。「我所犯下最大的錯誤,就是……」他頓了頓。「就是孩子沒了以後,讓你離開我,為了這個錯誤,我付出了很多代價。」
「我……」她張嘴要說話,破他一眼瞪回去,搶先開了口。
「你不要再跟我說任何理由,我也不想再听,你只要知道我還是你的老公,你還是我老婆就夠了。」
「柯以勛……」
「夠了,我知道你要說什麼。」他霸道地拉著她往前走,他的車就停放在街角處。「如果你認為王子一定只能配公主,那你就是我的公主!」
她腳步踉蹌,她的手被他拉住,她可以掙月兌,但她不想。
「明天是我爸爸的六十大壽,現在跟我回家!」他說,用蠻橫的口氣遮掩這個失敗的借口。
「柯以勛,我有最後一個問題要問你。」她看著他,語氣平靜。
他討厭她的平靜,不回符,只是哼了一聲。
「你對我的感情是什麼?」她直接地問,眼神執著,非要得到他明確的回答。
「你認為一個男人想和一個女人過一輩子的感情是什麼?」
「回答我。」
「你別再把簡單的問題弄復雜了。」他瞪了她一眼。
她笑了,就在剛才,她在陽光中回憶起他的那一瞬間,她對自己說,如果時光重來,她會不會選擇愛上他?當那個答案浮上心頭時,她回頭就看見了他。
得不到他雖然很痛,但失去他更痛。
既然這兩樣她都嘗過了,她還有什麼好怕的?
其實,她也不想管他說的那種感情是什麼,只要有機會,她還是會再試一次!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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