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有未知的隱憂在,杜月香找機會親近聶席郎的計劃還是繼續進展中,並沒有因此而中斷。
他是個一板一眼的家伙,在工作時就只能工作,絕不允許其他亂七八糟的事發生,所以杜月香只能趁下班後或是休假日才能做一些總是被他斥責為「胡來」的事。
不過她該慶幸一點,他雖然總罵她胡來,卻沒有因此排拒她,甚至是有些認命且無奈的由著她親近,這是不是表示,他對她就算沒有好感,也算是在「不討厭」的程度里,只要好好努力,未來大有可為?
不管了,總而言之,她是很有耐心的,就慢慢與他磨下去吧!
「聶席郎,今日天氣好,待在家里太浪費了,咱們出去透透氣吧!」
「你又來了……」
聶席郎來到前廳,瞧著眼前的「不遠之客」,不由得輕嘆一聲,還真不知該拿她的積極怎麼辦才好。
連續好幾個休假日她都會來找他,有時會邀他出門,有時就直接賴在他的府里,要他教她下棋、陪她一同畫畫等等,反正各式各樣的理由,想得到想不到的都有,她那燦爛的笑容幾乎快讓他無法招架。
「有人找你出門不好嗎?總比你自己一個人悶在府里好多了,你別不知好歹,身在福中不知福。」杜月香沒好氣的瞪他一眼。
「你臉皮怎麼這麼厚,以為自己的邀約像是上天賜予的好運一樣,不接受的人就是傻子。」聶席郎也沒好氣的反瞪回去。
「本來就是如此,想我堂堂一個姑娘家,願意不顧臉面的主動來約你,是你佔著便宜,這樣還不叫好運?」她大言不慚的回道。
「真是歪理。」
「不管正理歪理,只要能達到目的,就是好理。」杜月香早已練就一身的厚臉皮功力,沒在害臊的,緊接著表情一變,似嬌又怨。「你再不答應,要我的臉面往哪兒擺呀?我可是個姑娘家耶,別讓人說你一點都不憐香惜玉。」
聶席郎沒好氣的再瞪她一眼,她總是這樣,一下子大刺刺地不像個姑娘家,一下子又嬌滴滴的女子之氣盡顯,試圖引他心軟,像是在捉弄他一樣。
到底哪個才是真正的她?還是這不同的風情都屬于她,只是看她要不要表現而已?
「你會答應我的,是吧?」杜月香睜亮圓眼,期待的問著,看起來還真像努力在討好主人的小狽兒,只差沒有尾巴可搖而已。「是吧是吧?」
他熊余的抿起唇,面對回復女裝分外嬌柔的她,他真的擺不出在御史台的冷臉,賞她閉門羹吃。
說穿了,他就是該死的對女人沒轍,尤其是會撒嬌的女人!
「真是受不了你。」他只能別扭的這麼回答,沒有拒絕,就等于是拐個彎答應了。
不要撕破臉比較好,就這樣繼續胡鬧下去吧,至少他們還可以正常的相處,不必有所顧忌或尷尬。
她的情意,他要不起,因為他終究會讓她失望的……
「那就別再磨蹭了,咱們馬上出發。」
杜月香與他相處久了,明白他的反應代表什麼意思,頓時笑得更加燦爛,率先轉身往門口走。
「你今天打算去哪里?」聶席郎只能跟在她的後頭走。
「听說城西的綠綾山有一處很美的桃紅花海,我想趕緊去游賞一番,免得花期一過就什麼都看不到了。」
「綠綾山?馬車不好上山。」聶席郎眉心微蹙,綠綾山也是京里百姓常去的地方,那里的山勢雖然不險峻,但山路偏窄,一般人不是坐馬車到山腳後再徒步走上去,就是騎馬前往。
「誰說要坐馬車的,咱們這一次騎馬上山。」
「你行嗎?」聶席郎訝異的瞧著她。
「怎麼不行?你可別小看我。」杜月香得意一笑。
在宣京城,騎馬可以說是一種風尚,比坐馬車威風多了,一些有身分地位的人都會騎馬,她當然也要學一學,免得被其他人給看扁。
除去剛開始舉習的不適應,慢慢上手之後,她倒覺得騎馬很有趣,這回剛好可以派上用場了。
「但你這樣的打扮,如何騎馬?」他眉心的皺痕又更深了,她打算戴紗帽、穿裙裝騎馬?這到底有沒有問題?
「當然是照騎不誤呀,我就是一個人這樣子騎馬來到你這兒的。」反正裙子里還有褲子,跨坐騎馬也不會穿幫,至于紗帳帽更不是問題了,只要掀起紗帳就能看清楚前方的路。
沒想到她如此大膽,聶席郎不禁輕斥。「真是胡來!」
「我本來就很胡來,你又不是不知道。」她回頭對他燦爛一笑,坦蕩大方。
聶席郎雖然雙眉還是皺得都快能夾死蒼蠅,一臉的不苟同,卻又不得不佩服,她是他所見過最勇敢的姑娘,連連打破長久以來禮教束縛在女子身上的常規,不畏議論與批判眼神,堅持走上自己所選擇的改變之路。
他們各騎一匹馬上路,杜月香沒有帶隨從,也「建議」聶席郎不必帶隨從,省得麻煩,雖然覺得她總有一堆歪理,聶席郎還是順著她,沒有多說什麼。
聶席郎本以為杜月香剛學會騎馬不久,騎術應該好不到哪里去,卻訝異的發現,她顯然駕輕就熟,一派輕松的在路上奔馳,一點都沒有生女敕的感覺。
兩人一路奔馳來到城西的綠綾山腳,當開始走山路時,為了安全起見,行走的速度較緩。
然而兩刻鐘後,兩人還在山路上繞,越走越進入深山,始終沒有找到她想見的花海,原本晴朗的天氣開始變了,烏雲密布,就連氣溫也降低了不少。
聶席郎見隨時都有可能下雨,擔心地說︰「已經變天了,咱們今日還是回去吧。」
「都已經到這里了,沒賞到花我不甘心呀。」杜月香微蹙柳眉。「我已經打听過路線,應該沒走錯,為什麼就是找不到呢?」
「你就當作是你和花海無緣吧,現在趕緊掉頭,或許能在下雨前回到京里。」
「說不定就快到了,咱們再走過去一點好不好?」她依舊不死心。
「你……等等,杜月香!」
杜月香固執地御馬繼續前進,聶席郎阻止不了她,只好嘆了口氣趕緊跟上,免得不小心兩人分開了。
杜月香又往山林里走了好一段路程,還是沒見到什麼花海,難過地癟起嘴,難道她真的無緣賞花海?
轟隆隆--
就在此時,雷聲大響,緊接著豆大的雨滴從天空掉了下來,下得又快又急,雨滴打在林葉上的聲音不絕于耳。
「下雨了,趕緊回頭吧!」聶席郎朝著杜月香大喊。
這下子她不回頭也不行了,她跟著聶席郎的腳步掉頭離開,一前一後地在昏暗的山林里奔馳,希望能趕緊離開綠綾山。
但這雨實在下得太大,沒多久他們已經一身濕,一不注意,一旁的樹枝猛然打上杜月香的帽子,勾住上頭的紗帳,被脖子上的帽繩一扯,再加上馬兒往前奔跑的力道,杜月香即刻從馬上摔了下來。
「啊--哎唷!」
唰的一大聲,她一坐倒在泥水灘里,濺了滿身泥,紗帳帽卡在樹枝上頭,從天而降的大雨開始毫不留情的往她臉蛋上灑,嚇得她顧不得的疼痛,用雙手搗住臉頰驚恐大喊。「啊--我死定了--」
「月香!」跑在前頭的聶席郎停住馬,緊張的跑到她身邊。「你怎麼了?哪里傷著了?」
「啊--我毀容了--我沒臉見人了啦--」
是撞到臉,臉受傷了嗎?
聶席郎蹲,放緩語氣安撫她。「別怕,先放手,讓我瞧瞧你的臉到底怎麼了,好嗎?」
「不要……你不要看,肯定很丑,讓我直接死了算了……」杜月香還是搗著臉蛋,拚命搖頭,打死不放手。
「你放心,不管多丑,我都不會嚇到的,讓我看看好嗎?」
在聶席郎的再三安撫下,杜月香的情緒終于慢慢穩定下來,但她還是不放手,只敢微微張開指頭間的小縫,從里頭偷看他的表情。
「你真的……不會嚇到嗎?」
「絕對不會,肯定不會,我向你保證。」他認真地發誓。
「那……你真的不可以嚇到哦,肯定很丑,很丑很丑的……」
到底是傷得多重,竟讓一向開朗樂觀的她如此崩潰?聶席郎非常擔心,但還是繼續正色的回答。「你 信我,我不會那麼容易被嚇著的。」
「那……好吧……」
杜月香又掙扎了好一會兒,才慢慢將雙手從臉蛋上方往下移,露出了她「毀容」之後的模樣--
只見黑色的眼線在眼楮四周糊成一圈,化成好幾道黑水往下蔓延,像是正在流黑色的眼淚,腮紅沾染上眼線的黑水後,因為杜月香的不小心一抹,更是髒得不象樣,嘴唇上的胭脂也暈染開來,變成血盆大口,真要說的話,連鬼都比她這模樣好看。
聶席郎瞬間呆愣住,沒想到自己會見到如此「驚人」的景象,難怪她會說︰毀容了,這的確與毀容差不了多少。
「你還是嚇到了嗎?」杜月香沮喪的再度搗住臉。「我就知道……這個時代的化妝品都防不了水,一踫到水就完蛋了,我真的沒臉見人了啦!」
這對她來說是奇恥大辱,她的完美形象就在這一刻徹底破功了,而且還是在她最在意的男人面前出糗,她還要不要活呀?
她的罩門就是這張臉,只要妝二化,她就像被廢了武功的武林高手,再也無法在江湖上立足了。
「天哪……讓我死了算了,我不想活了啦--」杜月香繼續搗住臉蛋,仰天長嘯。
聶席郎回過種來後,突然緊抿住唇,像是在忍耐些什麼,憋了好一會兒後終于忍不住大笑,而且還是前所未有的開懷大笑。
「噗--哈哈哈哈……」
般了半天,她只是臉上的妝花掉而已,害他還以為她的臉蛋真的受傷了,真是虛驚一場。
弄清楚情況之後,他突然覺得她剮才崩潰的舉動實在太孩子氣,就像個鬧脾氣的小丫頭,因此忍不住大笑。
「你居然笑了……」杜月香傻眼的瞧著他,這是她第一次看他笑得如此開懷,而不是冷笑、皮笑肉不笑,她該開心嗎?
好丟臉,好想死,她真的沒臉見人了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