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走在安靜無人的長廊上,即將走出御史台大門之際,某種奇怪的聲音在頭頂上響起。
聶席郎機警地抬頭一看,發現有東西從屋檐滾下來,趕緊丟下宮燈,抱住杜月香往一旁撲倒。「小心!」
「什麼?啊--」
杜月香還來不及明白到底發生什麼事,就被聶席郎壓倒在地,緊接著瓦片摔落,地上響起碎裂聲,破碎的殘瓦四散亂飛,好多都打到他們身上。
現在是怎麼一回事?他們遇到襲擊了嗎?杜月香心驚膽跳,完全不敢妄動,就怕小命不保。
等到沒有東西繼續掉下來後,聶席郎抬頭望向屋檐上頭,發現二樓窗戶半開,可疑的黑色身影一晃而過,顯然屋檐的瓦片並不是意外落下,而是有人刻意為之!
「發生什麼事了?」李德三此時從里頭沖出來。「台主、聶中丞,你們還好嗎?」
「有人躲在二樓動手腳,快去逮人!」聶席郎揚聲命令。
「是!」李德三馬上轉身前去追捕。
此時在附近巡邏的四名宮中侍衛也听到聲響,即刻沖過來捉拿可疑之人。
確認過暫時沒有危險後,聶席郎才撐起身子,不再將杜月香壓在下方,杜月香好不容易坐起身,馬上擔心的問他。「聶中丞,你還好嗎?」
罷才瓦片掉落四散,幾乎都是聶席郎幫她擋掉,她就怕他因此受了傷,見他身上還殘留著不少小小的碎瓦片,她趕緊伸手替他拍掉,眉心擰得死緊,順便乘機檢查他有沒有哪里受傷。
聶席郎心一跳,不習慣兩人過度靠近,尷尬不已地拉開彼此的距離。
「我並無大礙。」
她到底知不知道男女之防?雖是緊急狀況出于善意,但她毫無顧忌的對他東模西模,一點姑娘家的矜持都沒有,還是很不妥當。
「真的?」杜月香抬頭瞧著他的臉,發現他左邊鬢角有些異樣,伸手一模,又溫又黏,好像是血。「你流血了?」
聶席郎一愣,直到此刻才發覺到自己左額有陣痛意逐漸蔓延,看來是剛才危急間被瓦片給弄傷的,剛才渾然無所覺,現在才開始覺得痛。
「都流血了,你還說自己沒有大礙?」杜月香擔心的把他拉起來。「快先進去休息,找塊布壓住額上的傷口,我馬上幫你叫太醫過來!」
杜月香焦急的往外沖,在路上過到另一批巡邏的侍衛,干脆直接命令侍衛去請值班太醫過來,自己則再度踅回御史台。
此時聶席郎已回到自己的書房,坐在長榻上休息,拿了塊帕子暫時壓住傷口。
「聶中丞!」
杜月香急急沖進他的書房內,一臉擔心。
「你再忍耐一會兒,我已經派人去請太醫了。」
「你不必緊張,我真的沒有大礙。」
「那可難說,誰知道有沒有什麼腦震蕩的癥狀?」她還是緊皺著眉,不敢掉以輕心。
「腦震蕩?」這是什麼意思?
「就是頭受到撞擊後,頭暈、想吐之類的,你不要以為沒什麼,嚴重的話連失憶都有可能。」
他很想說她太大驚小敝了,但見她一臉的擔憂,他猶豫了一會兒,還是決定不作任何表示。
好不容易等到太醫急急趕來,杜月香即刻退到一旁,讓太醫幫聶席郎處理額上的傷口,那是一道不短的割傷,幸好傷口不深,太醫很快就消毒好傷口、上藥,然後在聶席郎的額頭上包了一圈白布條,以固定敷在傷口上的藥。
在太醫視自確認傷勢並不嚴重後,杜月香這才終于放心。
太醫離開之後,聶席郎若無其事地說︰「在御史台就是有這樣的危險,何時會受傷都不知道,經過這一晚,你還敢繼續蹚這渾水嗎?」
身為女子,本來就不該涉足官場,而他輔佐她的這段時間,也覺得她並不適合待在御史台,為了她好,她還是能離開就離開,別再攪和下去了。
「呃?」杜月香一愣,想了想,卻笑著回答他。「做什麼工作沒有危險?多多少少都是有的,就算不工作待在家里,也有可能突然跌死、噎死、亂七八糟死都不一定,要是真如此緊張兮兮,那干脆不要出生算了。」
她懂了,他是刀子嘴、豆腐心的人,嘴上所說的話總是不留情面,但他的出發點都是為了她好,只不過之前她只顧著生氣,從沒深切想過他的真正用意,才不懂他的用心良苦。
現在想想,其實他只是個性較古板無趣了些,要不然也算是個好男人呀,只不過大家還沒機會感受到他的好,就先被他的「面癱毒舌」給嚇得退避三舍、敬謝不敏了。
「什麼跌死、噎死、亂七八糟死?你說的話才亂七八糟。」他微蹙眉頭,不懂她到底在想些什麼。
若是一般女子,遇到一次危險就該嚇跑了,沒想到她硬是與眾不同,要說他不訝異是騙人的。
她雖然在御史台屢遭挫折,甚至被他過高的標準苛待,她叫苦、抱怨,甚至試圖反抗,但至今仍韌性十足的熬著,沒有打退堂鼓。
說實話,若是換另一個男人面對她的處境,他也不敢肯定那人到底熬不熬得過,她那打不倒的堅韌的確是讓他刮目相看了。
「反正你懂我的意思就好。」杜月香故意調侃他。「原來你是個面惡心善的家伙,感謝你的關心,不過我還不打算放棄。」
她是個不服輸的家伙,只要下定決心做某件事,就會一頭栽進去不放棄,像是只打不死的蟑螂。
就算怕危險,她就逼騰錦茜找個武功高強的大內高手來讓她奴……不是,是來保護她的安全,這樣不就好了?
聶席郎一愣,不習慣被人感謝,語氣別扭不滿的響應。「我哪里面惡了?」
杜月香雙眼一亮,發現他耳根泛紅,難道是在害羞?
莫非這就是他的罩門?遇到別人對他表達善意,他因為害羞別扭,只好把臉擺得更臭,以掩飾自己的不自在?
「噗哈哈哈……」她忍不住大笑出聲,沒想到這男人居然會有如此「可愛」的一面,實在是讓她太過驚喜了!
「你笑什麼?」他蹙起眉頭,總覺得心里毛毛的,有某種不好的預感。
「我才不告訴你。」她帶笑的嘴角翹得都快比天還要高了。
她好不容易才發現他的弱點,怎麼可能告訴他?她要好好抓住他的弱點,反過來「欺負」他一番!
聶席郎心中那股不好的預感越來越強烈,眉心也蹙得更緊。「你……」
「台主、聶中丞!」此時李德三進到屋內,開心的說道。「剛才襲擊二位的疑犯已經抓到了。」
「真的?」杜月香眸光一亮,迫不及待想搞清楚剛才到底是怎麼一回事。「那疑犯現在在哪兒?快帶我去見他。」
她要見疑犯做什麼?聶席郎忍不住擔心,見杜月香跟著李德三走出去,他也緊接著追上去看情況。
那疑犯被巡邏的侍衛逮住了,此時雙手反綁在後,被侍衛狠狠地壓跪在地上,卻還拚命喊冤。
「我真的什麼事都沒做,你們憑什麼無緣無故抓我?我不服!」
聶席郎跟著他們出來一看,發現這名中年男子並非生面孔。
「老吳?」
雖然剛才很暗,他只看到一個模糊的影子,但老吳身形腫胖,與其他人相差甚大,所以聶席郎還是能夠肯定,剛才在樓上之人就是老吳。
「原來是老吳,難怪我適才覺得他眼熟。」李德三恍然大悟。
「什麼老吳?」杜月香倒是完全的狀況外。
「他是咱們御史台公廚的廚吏之一。」聶席郎出聲解釋。
「老吳,你為何要暗算咱們?咱們到底與你有什麼過節?」杜月香拿出氣勢,有模有樣的質問。
「我什麼事都沒做,我真的是冤枉的呀。」老吳還是拚命叫屈。
「好吧,既然你口口聲聲說自己是冤枉的,那麼我先問你一個問題。都已經這麼晚了,你還逗留在宮里做什麼?」
老吳頓時心虛,猶豫了一會兒方回答。「我……我有東西忘在公廚,所以才掉頭回來拿。」
「是嗎?既然是回來拿東西,為何你要上樓?此處與公廚的方向天差地遠,別告訴我正好順路。」
「活旭……薹旭……」
老吳心慌得無法思考,情急之下說出的借口當然漏洞百出,很快就被抓出破綻。
聶席郎在一旁靜靜的看著,並沒有插手,乘機觀察她要如何處理這件事。
「老吳,謀害朝廷命官可是重罪,我勸你快點從實招來,免得小命不保。」
「你們有什麼證據證明我打算謀害你們?沒證據不能如此誣賴人!」老吳還是死不承認。
「我是差點被謀害的當事人之一,只要我說我清楚瞧見了你的臉,確定就是你丟瓦片下來,你還逃得了嗎?」杜月香揚起威脅一笑。
她從高中就開始半工半讀,很早出社會,社會上人心險惡、互要心機也看了不少,她當然也懂得如何使用一些必要手段去算計他人,以達到目的。
人不犯她,她當然不犯人,不過現在是老吳自找的,可別怪她陰險。
「你--」老吳惱怒地瞪著她,本以為她是個窩囊廢,一點用也沒有,沒想到居然有膽子威脅他。
「唉,老吳,你何必和自己的性命過不去呢?」杜月香蹲,與老吳平視,放緩語氣,丟出誘餌。「其實這件事可大可小,我可以說我就是瞧見你丟瓦片下來,也可以說那瓦片是自己掉下來的,純粹只是意外。就看你為了保住自己的性命,願意配合到什麼程度。」
老吳害人的手法太低劣,逃跑的身手也太笨拙,肯定不是存心取人性命,何況丟瓦片也不一定砸得死人,倒不如直接在飯菜內下毒還比較快,所以其中必有隱情。
先是威脅,再是利誘?聶席郎訝異的挑了挑眉,她居然也會這一招,真是看不出來!
丙然老吳被杜月吞拋出的誘餌釣上,內心有些動搖,掙扎猶豫了好一會兒,才試探性的問︰「你想要我……如何配合?」
「很簡單,把你襲擊咱們的原因一五一十的說出來,看你展現出多少誠意,我再決定是要大事化小,還是直接讓你後半輩子免錢的飯吃不完。」
「什麼免錢的飯?」老吳納悶的皺起眉。
「呵呵,那還用說?當然是……」杜月香原本的笑臉瞬間刷冷。「牢飯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