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可寧小心翼翼地下了床.已經無法忍受身上的粘膩。
走到床尾時,她嚇了一大跳。
她看見原赤御躺在長形沙發上睡覺,他的手肘曲在腦後,右腿拱在椅背上,另一條則斜放在地毯上,還擅自偷了她的布偶,放在他眼楮上方阻擋陽光。
看著他下顎新冒出頭的胡渣,她的心……好似有股暖暖、甜甜的感覺。
但,念頭突然一轉。
邵可寧搖搖頭,心想這個白痴就不會先起來拉窗簾再睡嗎?
害她的右臉頰像剛打完脈沖光!
辨律的水流聲悄悄傳進原赤御耳里。
先是一陣低沉的申吟,他皺著眉改變姿勢,蓋在臉上的布偶順勢滑落,也讓他睜開眼看清楚自己身在何處.
他坐起身,甩了甩麻痹的手臂,接著轉頭看向後方空蕩蕩的大床。目光再次游移,最終停留在房內那扇緊閉的浴室門上。
「你還好嗎?」敲了敲門,他問。
「嗯,我……很好。」
「听起來不像。」他斜靠在門邊。「你該不會天真的以為自己能洗澡吧?」
「少看不起人,我已經洗好了。」
「所以現在你人在浴室內孵蛋?」
門後突然傳出物品踫撞的聲音,接著是邵可寧的一陣叫嚷。
「別在那邊說風涼話!我每根骨頭都痛得要命,你知不知道光是彎下腰就——」
「夠了,開門。」原赤御打斷她。
「干嘛?」
「當然是看你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地方,就像我昨晚睡在這兒一樣。」
他整晚沒睡好,一醒來頭痛得很。她在夜里的每一次翻身,都驚動得他沒敢合眼;完全沒料到自己會為她擔心成那樣,比起莫名其妙被冠上「同志」的稱號,這是他回國後最糟糕難受的夜晚了。
不過,原赤御並不打算讓她看出他的感受。
「關于昨晚……如果你是指上廁所的事,依你那種死豬睡法,我恐怕只能選擇尿在床上了。」呿,她又還沒問,他干嘛急著邀功?
原赤御用腳踢一下門。「什麼女人說話居然這麼不文雅?我可是守了你一整夜,一太早當然爬不起來啊!」
「難听的話,往往都是事實。」她說。
「我現在是在探監還是怎樣,只能和你隔著這扇門說話?」
「訪談結束,別再妨礙我了.」
原赤御听見蓮蓬頭再次被打開,于是將臉貼近門邊大聲問︰「邵可寧,你不是說已經洗好了,現在又在忙什麼?」
「身體洗好了,但頭發還沒。」
「開門,我幫你趕進度。」就當是他給意外成了楊過的她小小的善行。
邵可寧想笑,但她沒有。
「然後讓我全身被你看光?別想!」
「我是同志。」他沒想過自己能從容不迫地說出這句話。「雖然談不上損失,不過你還是用浴巾把身體包好再開門。」
邵可寧瞬間消失了聲音。
就是啊,她似乎經常忘了這個重點……有時甚至還覺得他的笑容有種邪惡的魅力。听見原赤御親口說明,為什麼會帶給她這種復雜的感受?
「有必要考慮那麼久嗎?」他沒耐性地問。
她嘆息,注意力轉向正在發疼的右臂,她的確有太多的不適需要先應付。
打開門,原赤御的表情一僵。
水珠沿著濕透的發梢不斷從邵可寧的臉頰滑落,她看起來就像只被打濕的小貓咪般在顫抖,他感覺自己的心被狠狠揪了一下。
他仍站在浴室門口外。「很冷嗎?現在可是酷熱的夏天。」
「是痛到全身發抖。」她左手撫著浴巾下的肋骨,緩緩在浴白邊緣坐下。
「為什麼不早說?你看你這副狼狽樣。」他一進浴室便拿起架上干淨的毛巾,半蹲著先擦干她的臉,再吸附石膏上的水分,接著用另一條將它包覆起來。
她微微紅了臉。「沒想過會這麼的困難。」
「別對自己的腦袋太有信心。」他說完又走出去,到化妝台前搬椅子。
邵可寧嘴一撇,圓眼瞪著原赤御的背影。
她就知道這男人就算是一臉的關心,也不可能說出什麼好話。
再次進入浴室的原赤御不發一語,迅速在椅背的頂端鋪上厚厚的毛巾,好讓邵可寧的脖子待會兒能夠舒服地靠著。
他伸手帶起她坐上椅子。「先閉上眼楮。」
細致的泡沫在邵可寧柔軟的發絲上散開,原赤御略施力道按摩著她的頭皮,一方面也十分小心地不讓泡沫進到她眼里。
他審視著她,一抹悠然柔情在她臉上漾起,嘴唇也溫柔地微微上翹。他還發現在她女敕白的兩頰上分布著少許細小的雀斑,這是他之前從未注意到的。
在西方人眼中,臉上的雀斑有著自然不造作的美感,也是種可愛的象征。
但對東方人而言,多數人都視它為皮膚上的瑕疵,不是徹底處理掉,就是拚了命地蓋住。基本上,原赤御並不排斥任何論點,更何況由于女人對美麗的每項追求都讓他荷包賺得滿滿。
還有就是,此時的邵可寧……看起來比任何女人都美麗。
「你做得很好。」她喃喃道。
「是因為你的頭發很乖。」
她露出微笑。「奇妙的形容,但我就當它是個贊美收下了。」
原赤御傾身湊近她。「你沒想過把頭發留長嗎?」
「沒有。習慣了。」
「什麼時候開始的?」
「忘了是幾歲時的事,我沒把口香糖吐掉就睡著,醒來後發現它牢牢粘在我的後腦勺,結果我媽一氣之下把我的頭發剪成男生頭,從此我就再也沒留過長發了。」
听著她的歪理,使他忍不住翻個白眼。
「照你的說法,當時口香糖如果粘在頭頂上,你豈不是一輩子都理小平頭?」
邵可寧爆出一陣大笑。「若天氣再熱一些,我會考慮你的提議。」
他搖搖頭,根本懶得搭理她,轉身取下蓮蓬頭後,他先在掌心試好水溫才繼續回到浴白邊緣坐下。
「別亂動,我要沖水了。」
在原赤御一連串細心的動作之下,邵可寧突然覺得他似乎不再那麼討人厭了……當他的拇指輕輕掃去她眼角的水時,她威覺自己的心跳好像有一點點失速。
「你出國的那天……我哭得好傷心。」她緩緩張開眼看著他。
他的動作停了下來。「我在開學時度過了很悲慘的一天。」
「我听說了。」她再次閉上雙眼。不該睜眼的,這個角度的他,看來簡直過分英俊了。「那時,你要是肯再多等一天就好了。」
「怎麼說?」
「我拜托媽媽去藥局買了一只純棉白口罩,然後夜里偷偷打開燈,用色筆在上面畫了許多漂亮的圖案,想送你戴著上學,這樣你就不會被取笑了。」
「你在口罩上涂了那麼多顏料,我要是戴了才會中毒送醫吧!」
看看!到了他要出國的前一晚,這「地獄使者」還想著要如何害他。
「我當時還是小孩子嘛。」她笑道。
原赤御轉身拿毛巾,笑意逗留在唇際,頭痛現象也消失無蹤。雖然他很懷疑關于邵可寧掉淚的那個部分,但又忍不住覺得她當時的想法很窩心。
「邵可寧,你還記得我臉上的傷是怎麼來的嗎?」
「問了你又不說,我以為是你自己抓傷的。」她坐正身子,看著他的背影。「小時候你常常全身發癢,抓得又紅又腫,後來我才知道那個叫過敏。」
原赤御斂去笑容,轉身瞪她。
「那種程度?!得用刨絲器才有辦法把臉弄成那樣吧?!」
他傲慢憤慨的口吻又引出她的大笑。
「那不然到底是怎麼了嘛?」
白色毛巾突然落在邵可寧的頭上,使她看不見原赤御的表情,只見到他的雙腳就站在面前替她擦拭濕發。就算不是面對面,但她仍希望他是站在後方,這樣教人臉紅的距離……對她而言實在過于親密了些。
「同志」這兩個字,目前顯然發揮不了太大的作用。
「那道傷,我已經忘了。」他終于說。
「喔……這樣啊。」
在沉寂又折煞人的沉默中,原赤御完成了最後任務。
吹干的頭發被梳得柔亮光滑,鏡中的邵可寧不再是一臉愁容。
模著自己的短發,她讓心底的笑意爬上臉。
「不用露出那種感激涕零的表情,我本來就是個還不錯的人。」他拿起她掛在一旁的睡衣。「過來,還有一件事。」
靶動到此為止,她飛快搶走它。
「這我可以,保證不會再發生昨天的蠢事。」
「好吧,結束。」
「謝了。」她從頭到腳看了他一遍,那卷起的褲管顯得有些多余,他根本像是被海浪打過全身。「不好意思,害你變成這樣。」
「夏天,本來就會讓人想多洗幾次澡。」
她听得出來他有多痛恨這個季節。「那就直接在這兒洗好了。」
「我要回自己的房里洗。」原赤御走出浴室。
「我忘了你有潔癖。」
「才沒有!」他邊回頭邊大吼。
難不成她想見到他光著走出她的臥室嗎?
一對衣衫不整的男女共處一室,最終只能倒在床上迎接明天的早晨。
就知道要這女人的腦子稍微有點用處,是他太奢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