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痛欲裂。
馮妍芯強撐著身子,听著李大娘對她講解著工作內容,她試圖專注,卻始終精神無法集中,頭暈目眩讓她屢屢站不住腳。
昨天讓風沙進了服,她一時不慎跌進湖里,朦朧之際,隱約感覺到寒煦救了她,而後她一直陷入昏睡中,身子時熱時冷,但在夢境中,似乎有個溫暖的暖爐緊緊的包圍著她。讓她一夜好眠。
只是一早起來,她便感到身子虛軟,頭重腳輕,但李大娘老早就在繡坊里等她,急著要讓她熟知工作流程。
看著其他繡娘忙碌的工作著,她強打起精神,為了完成心願,她不能這麼被打敗。
「……這樣懂了嗎?」李大娘說完,不忘確認她的狀況。
「妍芯懂了。」盡避有一半以上的話沒听進耳里,但對于刺繡,她可是毫不含糊。
「明白就好,最近宮里急著要一批繡畫,繡坊人手本來就不足,我可沒空等你適應,雖然你是主子帶進來的,但在我手下工作,我一向一視同仁,你可別奢望會有特殊待遇。」李大娘率先撂下話,她一向鐵面無私。
「妍芯會謹守分際,不會讓大娘為難的。」她扯動唇角,笑得有些無力。
「很好,既然你都了解了,那麼開始工作吧!」李大娘爽朗一笑,拍了拍手吆喝著。
走到她專屬的位置,她看著桌上五顏六色的繡線,上頭已有一張打好底樣的剪紙,上頭的一堆鴛鴦,畫得極為生動傳神,只消這麼一看,她便知道這底樣的主人就是她要找的人。
「請問……這底樣是誰畫的?」枉顧身體的不適,她著急的問著一旁的繡娘。
「你是新來的吧?也難怪你不懂這里的規矩,咱們月牙莊的底樣,全是主子找人特地畫出來的。」年輕的繡娘停下手邊的工作,熱心的為她講解。
「那你知道畫底樣的人在哪里嗎?」她難掩欣喜,激動的問道。
那繡娘有些訝異的看著她,似乎被她激動的情緒給駭著了,馮妍芯驚覺自己的反應過度激烈,這才穩住情緒,一臉期待的等著她的回答。
「我怎麼可能會知道?她從沒露過臉,不過我听說她的繡功精湛,偶爾她會繡幾件繡品擱在店里頭,沒多久就被高價買走了,咱們都在猜,她鐵定是主子的妻子。」
「妻子?他有妻子?」一听到他可能已經成親的消息,她只覺得心頭一陣震撼,一股難以言喻的酸澀感,瞬間在她心里炸開。
繡娘沒留意她的表情,一邊忙著手中的工作,一邊繼續剛才的話題。
「主子對外都聲稱是單身啦!不過他那人一向神秘,說不定有個地下妻子,誰曉得呢?反正咱們只要有飯吃就好了,對于那些事情也不需要太在意。」
「再怎麼說,你們都在月牙莊工作,至少對于那位姑娘的來歷,也該有點眉目才是。」她忍不住追問。
她的語氣過于急切,讓繡娘停下手中的工作,狐疑的望著這位新加入的繡娘,這才發現她眉目如畫,面若桃李,盡避是樸素的裝扮,也難掩她與生俱來的高貴氣質。
這樣水做的美人,怎麼會來到這月牙莊和她們一起工作?
「你叫什麼名字?」那繡娘冷不防的問了句。
「我叫妍芯。」感覺到她過于灼熱的注視,馮妍芯小心翼翼地應答。
「我叫小青,瞧你長得這麼漂亮,怎麼會來到這里當繡娘呢?」
「實不相瞞,我只是想來會會那名傳說中技藝精湛的繡娘。」她淺笑,臉上有著一抹不自然的潮紅。
「別說你想知道,我們繡坊里哪個人不想會會她?偏偏主子不肯讓她露面,對她的保護是滴水不露,我來繡坊好幾年了,連個鬼影也沒瞧見,勸你死了這條心吧!」小青嘆了口氣,繼續繡著手中的鷺鷥。
有著特殊身份,對她的保護是滴水不露,這是否代表,這位繡娘真的是月牙莊的莊主夫人?一有這層認知,她驀地一惱,不明白心中的郁悶之氣從何而來,她拿起一旁的錦緞,只覺得頭昏眼花,身子不穩的輕靠在桌旁。
沒人留意到她的不適,她明白自己是因為昨晚落湖的關系,才會引發頭痛,或許休息一下就會沒事了,思及此,她強撐著身子,試圖開始工作。
當她落下一針,一直大掌瞬間搶走她手中的錦緞,她駭然一驚,身子不穩的差點向後跌去,若不是來人眼明手快,一把拉住她搖搖欲墜的身子,只怕她真的就這麼連人帶椅的跌到地上去。
「明知道自己身子尚虛,怎麼不多歇會兒?」溫潤的嗓音,如沐春風,稍稍喚回她有些混沌的神智。
抬眸迎上一雙邃幽的黑眸,她猛地一驚,不由自主的心跳加速,這兒可是工作的地方,他堂堂一個月牙莊莊主,怎麼會一大清早的跑來這里?
「我記得我是來這里工作,可不是來休養的。」她振振有詞的表述自己的立場。
聞言,寒煦目光一沉,盡避面容上始終波瀾不興,但他心里著實為她的話所氣惱。
昨天看顧了她一整晚,清晨他為了公事離開一下,轉眼她就不見人影,若不是猜中她可能會來這里,只怕此時他還不知上哪逮人呢!
「我並不是一個會苛刻屬下的主子。」方才觸及她的手臂,一股熱燙令他蹙眉。
「謝謝主子的好意,妍芯恪守本分,不敢逾矩。」她垂眸,看著他手中的錦緞,伸手欲拿,卻讓他給避開。
「不敢逾矩?你若是不敢逾矩,那可真是天下奇聞啦!」他淡然一笑,眼底卻有著一抹深思。
听出他話里有話,馮妍芯柳眉微蹙,當初她可是和他談好條件,讓她進月牙莊當個繡娘,現下他卻百般阻撓,難不成他就這麼不想讓那位繡娘曝光,這麼極力的掩護她?
一股郁悶浮上心頭,她抿著唇,猛地站起身子,嬌容有著明顯的憤怒。
「不勞主子費心,妍芯會照顧好自己,請你把東西還我。」她朝他伸出手,要他歸還屬于她的東西。
她倔強的表情,更挑起了他的怒氣,這女人明明就在發燒,還說會照顧自己?
他索性一把拉起她,不理會全繡坊里數十雙眼楮,將她往門外帶,他若是這麼放任她下去,屆時病情加重,他要上哪兒找一個如此聰慧美麗的女兒還給馮晏日?
被他一股腦兒的拉著跑,她拖著孱弱的身子,氣喘吁吁的跟在他身後,等到兩人來到中庭後,他才停下腳步,轉身面向她。
「馮妍芯,我讓你來月牙莊,不是想讓你燒壞腦子的,如果你夠聰明,就回到房里好好休養。」他毫不留情的指責道。
「你這麼生氣,是擔心我會病倒在月牙莊,給你添麻煩嗎?」她揚眉,氣息不穩的問道。
她秀眉微擰,面頰酡紅,盡避看起來艷若桃李,但體弱氣虛的模樣,看得他滿肚子火,不過是少個丫鬟在身邊照顧,她就變得笨蛋了嗎?
「我氣的是,你不懂得照顧自己,如詩沒跟在你身邊,你連生病都不知道要休息嗎?」他濃眉微挑,不滿之情溢于言表。
為了扮演好繡娘這個角色,她讓如詩一個人待在別館里,堅持不讓她跟來,少了丫鬟服侍,她一個人也能過得好好的,壓根不是他說的那樣。
「寒煦,我自己的身體我自己最清楚,不需要你擔心。」她揚眸,目光炯炯的迎視她。
「你不過是在逞強,果然是個千金大小姐,連照顧自己的能力也沒有。」他沉下臉,口不擇言的怒道。
他惡意的批評,讓她的心微微一擰,從前她壓根不理會別人對她的評論,唯獨他這麼一句話,就徹底傷了她的心,強忍心傷,她刻意忽略那股莫名的失落感,裝作毫不在意的笑了笑。
「我本來就是個千金大小姐,這點寒公子不是打從一開始就知道了嗎?既然確認我身體微恙,就不打擾您寶貴的時間了,失陪。」她微一欠身,轉身離開。
看著她搖搖晃晃的縴細身子,擔心她一個不慎,再度落了湖,到時若是他不在她身邊,又有誰會適時救起她?光是想到那個畫面,就令他肝膽俱裂,他不再猶豫,長腿一邁,迅速追上她的身影,將她打橫抱起。
被人突襲,馮妍芯忍不住尖叫出聲,她掙扎的扭動著身子,嘴里不時地吐出咒罵。
看著她激動的反應,寒煦驀地一惱,想也不想的低頭封住她的唇。
她一連串的怒罵,讓他全數封緘在嘴里,吻著她嬌艷柔軟的唇瓣,寒煦身子猛地一震,一股難以言喻的酥麻感在他身體里竄流著,原本只是單純的想讓她閉嘴,他卻不自覺的沉溺其中,只想品嘗著屬于她的甜美。
被人這麼抱在懷里,甚至還對她做出不禮貌的舉動,她應該推開他的臉,甚至該賞他一個巴掌,但她只是雙手緊抓住他的前襟,任由他從輕淺啄吻,轉變成深沉濃烈的吻,讓她心兒怦怦直跳,一向清晰的腦子,也變得不靈光了起來。
身體的熱燙,不知是因為風寒所引起的,還是因為他的吻所引起的,總之,她只覺得昏昏欲睡,一日氣險些提不上來,只能看著他在她眼前放大的俊臉,而後意識漸漸渙散,陷入永無止境的黑暗當中。
「妍芯?」感覺懷中人兒緊繃的身子一軟,他停下攻勢,神情凝重的看著早已昏去的馮妍芯。
「該死的!你究競要讓我提心吊膽到幾時?」他長嘆一口氣,抱著她熱燙的身子,朝另一頭急奔而去。
看著躺在床上,依舊高燒不退的馮妍芯,寒煦面色凝重,瞪著正專心把脈的樊旭升,心急如焚。
接收到一道殺人的目光,樊旭升輕笑兩聲,他早就說過要好好注意這姑娘的身子了,偏偏就有人不听話,結果把人家姑娘弄昏了,這才十萬火急的再度請他出馬,本想讓他求個三天三夜才出診的,不過看到寒煦一臉殺氣騰騰的模樣,為了自家生命安全著想,他還是很沒骨氣的來了。
「我不是說過了,要好好照料她的嗎?姑娘體虛,染上了風寒,我這里帶了幾貼藥,你讓人煎一碗,讓她趁熱服下,等她出汗後燒自然就會退了。」
「如果這回她的情況又惡化,我非拆了你的招牌不可!」寒煦惡狠狠地恐嚇著。
樊旭升此刻深深覺得,平時脾氣極好,溫文儒雅的寒煦,實則是個不折不扣的惡人,不但見色忘友,還會對他出言不遜,嗚嗚嗚,他是上輩子造了什麼孽啊?怎麼會誤交到這種損友?
「煦,我實在是感到很心寒,怎麼會交到你這種見色忘友的朋友?」他作勢重嘆一口氣,不忘搖頭加強效果。
「我純粹是就事論事,連一個小小的風寒都治不好,虧你還自稱為天下第一名醫,是想笑掉別人的大牙嗎?」冷眼掃去,讓他頓時顏面無光。
「你要嘲笑我是無所謂,不過我可不許你批評我的醫術。」樊旭升的臉色微沉,顯然十分不悅。
對于這點,寒煦自然明白,不過看到馮妍芯一臉痛苦的躺在床上,他就無法冷靜沉著,這樣的情緒,數十年來已經不曾在他身上出現,但卻為了這個女人,打破他多年來的原則。
他真的只是把她當成一般的富家千金嗎?他濃眉深鎖。
不想探究內心最真實的想法,他拿起樊旭升放在桌上的藥包,差了門外等候的小廝,拿到廚房去煎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