緩緩的收拾行囊,沒有即將出游的雀躍心情,淚水一滴滴落在衣裳上,易香瓷拭去頰邊淚水,要自己冷靜下來。
她沒做過任何他所指控的事,但耿柏飛為什麼會誤會她?這是他們當情人後第一次吵架,不……是他單方面對她生氣!
他暴怒的模樣嚇壞了她,卻也傷透了她的心,原來從頭到尾,他對她的信任竟是這麼薄弱,他始終懷疑自己和劉承安。
也許真的是她的錯,她的性格有缺陷,讓人無法相信,所以母親不愛她,劉承安離開她,現在連耿柏飛也是。
反正她對耿柏飛來說只不過是一個令人安心的保姆,也許他從頭到尾,對她就沒有太多的愛情,所以才能這麼輕易就舍棄她。
那晚之後,他沒再跟她聯系,有時她甚至懷疑,過去幾個月的相處都只是一場夢幻--他無預警的闖入她的生活,將她的世界弄得翻天覆地,接著就消失。
她不想再相信感情了!靠別人的施舍才證明自己的存在,這樣讓她覺得好累、好苦、好受傷。
她答應了曼谷之行的采訪,明天一早就要出發,也許經過兩星期的異地工作,再回來時她已能忘了他……
會議室內的空氣很沉重,除了主席的情形非常差之外,整個年度產品流程上市計劃與各項自制產品的研發時程,都必須重新做調整。
主席耿柏飛鄭重的向與會者道歉並交代事情始末,之後冗長的會議終于畫下句點。
雹柏飛踏出會議室,比較熟識的高階主管經過他身邊時,會拍拍肩膀給他打氣,但這反而造成他更大的壓力。
研發長視若無睹的經過他身邊,沒說一句話,亦無其他動作,異常的舉動反而讓耿柏飛出聲叫住他。「喂!你怎麼一句話都不吭?想罵我就罵吧!」
研發長是陪他一手創立「雙子星」的元老級伙伴,平常嘴巴很毒,只要踫到能消遣他的機會絕不放過。
雹柏飛並不認為他此刻的沉默,是對自己無聲支持的表現。
研發長停下來,食指支著下巴,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我認識你這麼久,從沒發現你竟是個如此沒自信的人。」
沒自信?他?很好笑!雹柏飛扯動嘴角。
「你和你女朋友的事,我多少風聞一點。」
風聞一點?耿柏飛揚起英挺的雙眉,很快就想到那兩個櫃台妹妹,而想到櫃台妹妹,他又情不自禁的想起了易香瓷。
他不願意相信她是那樣的人,他更不相信自己會輸給劉承安,但事實擺在眼前--易香瓷背叛了他,否則要怎麼解釋機密外泄的事?
原本他還抱著一絲懷疑、一絲期待,可當他親眼見到兩人竟在他家樓下摟摟抱抱,腦子里的那丁點疑惑瞬間化為現實,狠狠擊碎他所有的自圓其說。
他不是個沒自信的人,但在這件事上,雖然不願承認,但他的確是輸了。
回到辦公室,指針已逼近九點,室內一片寂靜,耿柏飛輕輕推開休息室的門,那個他熟悉的小身影已經離去,只剩下空蕩蕩的放假,鎖著他的思念與悲哀。
他走到易香瓷曾經坐過的化妝台前,桌上還留著她的筆與一絲長發,他輕輕的拾起那細而軟的發絲,鼻端仿佛傳來她特有的淡淡馨香。
「舅舅,媽媽為什麼……」夏生一臉渴望的問著。
「不再來看我們了呢?」秋生緊緊抓住他的手。
因為她根本不是真心對待他們,舊情人一出現,她就有如飛蛾撲火般拋下一切,直奔對方身邊,甚至連傷害他都在所不惜。
為什麼她可以忘了舊情人帶給她的傷害,回到那個男人身邊,甚至為了對方而背叛他?難道他的付出對她來說一點意義都沒有嗎?
這是第一次,在他的生命里有了難以掌控的時刻。
不!他絕不扮演這麼可悲的角色,他一定要弄清楚事情真相!
大步走回自己的辦公桌前,才剛拿起手機,腳下突然傳來「喀」的輕響,耿柏飛彎下腰,將原本隱藏在地毯不易見的隙縫,此刻卻瓖在他薄底皮鞋下的小東西拿起來仔細觀察。
那是一塊薄薄的塑膠片,上面還瓖嵌著小粒的水鑽與花紋,看來十分眼熟。
這玩意兒是什麼東西?他極力思索,不一會兒,突然間靈光一閃--這薄片是水晶指甲!
他的辦公桌旁怎會有水晶指甲?易香瓷從來不戴,在他認識的女性里有戴水晶指甲,且近期曾來過他辦公室的就只有一個人!
難道是……
雹柏飛冷靜的拿起電話撥了助理的分機。「我是麥可,我想問X月X日,就是夏生、秋生回來的那天……是,除了易小姐外,還有誰來過我辦公室……」
他暫停,听助理在話筒彼端報告。「方潔美?她不是之前就離開了……你說她之後又帶著夏生、秋生回來過?」
他的心中一動,墨色雙眉鎖緊。「什麼?你看到她一個人離開我辦公室?好,我明白了,謝謝你。」耿柏飛的手心微微出汗,突然感到有些緊張。
幣掉助理的電話,他立即打開通訊錄找到特定人士的電話,匆匆撥出。
「喂,小斑,我是麥可,你現在還待在鑒識組吧?最近有空嗎?有件事我想求助你的專業……沒什麼,只是想請你幫我檢驗一下手機上的指紋,還有水晶指甲上的去氧核糖核酸……嗯,謝謝了--」
熱鬧的桑侖夜市擺滿了各類小吃、水果和衣服、首飾,陣陣熱浪迎面而來,即使已近深夜,南國特有的氣候依然無一絲涼意。
也許是另有心事,又或者是天氣太熱、食欲不振,易香瓷明顯的瘦了,巴掌大的小臉讓她看來更加楚楚可憐。
「這里是曼谷有名的夜市,很多台灣人都喜歡來這里。」地陪阿緣殷勤的介紹。
由于台灣知名部落客「國王的太太」曾大力推薦,因此台灣的自由行旅客愈來愈多……台灣人愛逛夜市是舉世聞名,因此這次的重點介紹便是各大知名夜市。
原來該是個開心的采訪之行,但易香瓷卻無心于此,如果心不快樂,即使身在天堂依然沒有滋味。
她很少與地陪說話,不想讓任何人看到她的眼淚。
她思念他,心像被一只大掌握住似的,幽幽的、沉沉的痛著,只要她的身體一動,心就會抽痛起來。
明明告訴自己要忘記他,要好好開始自己的新生活,但每遇到一次落雨,每嘗到一碗美味的面,都會讓她忍不住落淚。
當風吹起卷發,就會讓她想起他暖燙的手是如何溫柔的握住她的發絲;當她仰望莊嚴神聖的金佛,就會讓她憶起那個微風吹拂的下午,他是如何的親吻她,並說要永遠陪著她……
她就這樣固執的將他鎖在自己的心里,她從不以為自己可以跟他幸福一輩子,只是快樂為什麼這麼短暫?
「易小姐,這攤的料理很有名,你來試試看。」阿緣的聲音將她喚回現實世界。
眼前的攤子並不起眼,料理亦和其他攤位差不多,看不出來有何特色,但既然地陪都這麼說了,易香瓷也從善如流的坐下來。
反正她現在吃什麼都沒味道,試試看也無妨。
只見阿緣帥氣的臉上帶著一抹狡猾的微笑,看得易香瓷有些疑惑。
她拿起菜單正準備點菜,卻忽然瞠打了雙眼,這家攤位的菜單十分體貼,菜名除了英文,尚有中、日文翻譯,只是……
湯姆贖罪炒飯?礦山漂亮豬肉?炸殼模式?輕度經驗豐富的湯?
「噗!」易香瓷忍不住笑出來,這是什麼怪翻譯?連酸辣蝦湯都翻成湯姆蝦。
「你總算笑了呀!」阿緣露出潔白的牙齒。
易香瓷一愣,這才意識到自己這幾日來竟從沒給過阿緣一個笑臉,她略感歉意的說︰「阿緣,真是不好意思,我不該將情緒帶到工作里。」
阿緣爽朗的笑了。「漂亮的女生總有耍脾氣的權利,我還以為是我不夠專業,讓你不滿意咧!」
「沒這回事,你很好……」她再度望著手中的菜單,又露出一絲微笑。
此時菜單上的一行字映入她的眼簾︰趁熱吃涼面……
一股銳利的疼痛瞬間劃過她的心,讓她的眼前忽然變得模糊,昔日的對話仿佛又在她的耳旁響起--
「面都快涼了,趕快吃!」
「好……等的,涼面為什麼要怕它變涼?」
「那你還說‘好’?」
當時他那爽朗的笑聲是那樣的快活……
無預警的,易香瓷的眼淚霎時激射而出,快得連她自己都措手不及,她捂住自己的臉,任由淚水自指縫間落下。
夜市的人聲鼎沸,一切都是這樣的熱鬧,但身處其中的她卻從來不曾如此深刻的感到孤單。
當已經習慣不再是一個人時,沒有了他,她就像是被全世界給遺棄……
棒天一早,易香瓷搭上前往安帕哇的車,經過世貿廣場時,看到一小群一小群的人潮,身穿紅衣聚集在街道上,氣氛頗為不尋常。
「是發生什麼事了嗎?」她看到人群們手持標語,就連荷槍實彈的警察也出動了。
「抗議活動在外面這里很常見。」原本忙著傳簡訊的阿緣像是被她嚇了一跳,手機差點落地。「呃……放心吧!對我們的行程不會有影響。」
他的神情有些慌張,還帶著一抹尷尬,讓易香瓷心里浮出一絲疑惑。「對不起,是我打擾到你了嗎?」
「沒、沒有!」阿緣干笑,趕緊把手機收進口袋里。
到了目的地,時間已近中午,陽光熾熱,這里是曼谷相當著名的水上市場,特色便是游客以當地人居多,可以深刻體會在地風情。
此處沿著夜功河的支流延伸,全長約一公里,河岸兩旁淨是古色古香的木造房屋,今日適逢假日,因此游人多到爆炸。
被人潮卡在跨河的石橋上,易香瓷第一次體會到什麼叫做「寸步難行」,趁著等人潮疏散的空檔,她由橋上望下去,只見水上淨是一艘艘小船,船上販賣各色各樣的料理,有肥碩的魚蝦、冒煙的爐火和色彩鮮艷的水果,熱鬧而生意盎然。
船上的小販在烈日酷曬下,即使滿頭大汗,依然精神抖擻的烤著魚蝦海產。看到這些生活困苦卻依然活出自己的強勁生命,易香瓷突然感到好慚愧。
她究竟在干什麼?生活在富足而自由的國度,手腳健全又有一份好工作,卻為了感情這種小事灰心喪志。
也許此刻他已將別的女人擁入懷中,她卻還在傻傻的為他哭泣,值得嗎?不須探究,易香瓷心里早有了答案。
將不愉快的記憶強行掃至腦海深處,她打起精神,跟在阿緣在如織人潮中尋找值得記錄的景象。
忙了一下午,暮色慢慢降臨,晚上的行程是搭乘小船沿著夜功河支流,欣賞兩岸的螢火蟲。
阿緣特地為易香瓷包了一艘小船,好讓她能自由拍照,但就在船快要開動前,阿緣忽然走到船頭。
「易小姐?」他帶著詢問的眼神走來。
易香瓷正在設定相機,見阿緣面色古怪,便問︰「怎麼了?」
「我知道這艘船是易小姐你專屬的,但剛才遇到一位游客,他也是台灣來的,只有一個人,想問問可不可以搭我們的順風船……」
「台灣來的?」易香瓷想了一會兒便點頭。「沒問題,只要對方不介意我們走走停停,我是無妨的。」阿緣大喜。「那我就跟他說了,你放心,我會請他坐在船尾,不會影響到易小姐。」
不一會兒,只見阿緣帶著一個人來到船尾,由于天色已暗,看不清來人,易香瓷也沒多想,開始專注于河岸景色。
來人上船沒多久,船便開動了,離開喧囂熱鬧的水上市場後,小船晃悠悠的進入夜色之中。
四周一片靜謐,只有陣陣河水拍打的聲音,即使是入夜了,岸上茂密的樹林里依然傳來陣陣鳥語蟲鳴。
易香瓷拿起相機拍攝岸邊的水上人家,兩岸的餐廳與民宿綴滿燈飾,在夜色中看來分外璀璨瑰麗。
遠遠的可以看到坐在露天餐廳外的人們吃著燒烤與啤酒。
隨著河流愈走愈遠,燈光與人聲都消失了,夜色益加黯黑,不一會兒,兩岸的樹林里閃起了一粒粒小小的星光。
「是螢火蟲耶!」易香瓷有點興奮,可惜螢火蟲的光芒太微弱,但她仍努力調整光圈,希望能拍下這小小的生命之光。
突然一陣馬達拍打的聲音響起,一艘體積頗大的機械船迅速掠過小船,激得小船擺蕩起來。
易香瓷正專注于拍攝螢火蟲,身體重心本就不穩,忽然又被這麼一驚嚇,整個人往船外蕩去。
「啊--」易香瓷驚叫,眼看就要落入水中,肩膀卻傳來一股力道,及時穩住她的身體。「阿緣,謝謝你……」驚魂未定的她手中仍緊緊握住相機。
身後的人沒答話,但雙手並未放開她。
「阿緣?」易香瓷莫名警覺起來。
手掌慢慢的放開了,易香瓷松了一口氣,正準備說話,身後那雙手臂卻在此時環住她,將她擁入懷中。
「小瓷,對不起……」熟悉而溫醇的聲音鑽進她的耳里,很輕、很柔,卻如落雷般震得她整個人都呆住了。
這是夢吧!他怎麼可能出現在這里?易香瓷震驚得說不出話來。
那一晚他是那樣的憤怒,還不由分說的趕走她,他絕不可能會來找她!
眼前迅速的模糊了,閃閃螢光變得朦朧,她瞪大雙眼,忽然感到呼吸困難。
不行!她不能崩潰,她不是已跟自己說好要把他給忘掉嗎?她現在必須專注于工作,不能再放任自己陷入幻想之中。
回魂吧!易香瓷,你現在是在做夢,快點醒來……她無聲的對著自己尖叫,但他的聲音卻一直陰魂不散的糾纏著她。
「小瓷,我很抱歉不該誤會你,你別不理我……」
魔魅般的聲音再度響起,她能感受到他強健寬闊的胸膛緊密的貼在她的身軀。
小船劃過水面,濺起的河水,點點撒在她的臉龐--微涼還帶點臭味……
不是夢……易香瓷猛然回頭,那張令她魂牽夢縈、思念至深的臉孔此刻正滿帶歉意的凝視著她。
她激動得說不出話來,渾身顫抖,鼻子陣陣發酸,但一顆心卻又重新回到自己的身體里,恢復了跳躍的能力。
他的臉孔依舊俊朗,深情滿是歉疚,但她卻想起那晚他是如何的冰冷絕情。「不!你這個混蛋,我討厭你……」易香瓷用力推開他,卻惹得小船左右震蕩。
她驚呼,雙手下意識的抓住他的臂膀,耿柏飛不語,只是再度緊緊的抱著她!他的體溫很高,手臂收得好緊,她可以感覺得到在他強健的肌理下那微微的抖顫。
「對不起、對不起……」他喃喃的說著,像是在夢囈,里面有著一千個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