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局動蕩不安,戰火已經綿延了三年,百姓們全都處于饑餓、恐懼之中。
可是叛軍的野心強大,不願意接受朝廷的招降,于是戰事總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最近終于傳言,叛軍有意停戰,在密談停戰條約。
啃著偷來的饅頭,童允綠瘦弱的小臉上,一雙眼楮更顯得大而靈活,削得短短的頭發,瘦得皮包骨的身材,實在沒人看得出來她是女兒身。
她沿路流浪到京城來,就是听說京城富貴人家很多,常有剩菜剩飯傾倒在路旁,不像他們鄉下什麼都沒得吃。
現年十五歲的童允綠,該是出落的像花一般美麗的年紀,可是整整餓了三年,沒有過一頓溫飽,別說美麗了,連干淨都沾不上邊。
蹲在巷弄中,听著外頭賣豆花的大嬸跟一群穿著棉衣的僕婦討論著時局變遷,她仔細的把剩下的半顆饅頭包好,放進懷里。
慶幸著自己來到京城,每天都有新鮮的事兒可以听,雖然沒有滿地的剩菜飯,不過這些日子她也沒餓著。憑她訓練了三年的靈敏嗅覺,她還是可以很輕易的找到被丟棄的食物,不然光是坐在路邊,也會遇見善心的人丟給她幾文錢。
不過童允綠並不習慣伸手行乞,她比較習慣用偷的。
況且從她進入京城後,還沒瞧見幾個乞丐,她就入境隨俗的用井水把自己打理的干淨一些,不希望成為別人側目的對象。听說西京有個名聞全國的鎮天將軍,所以戰亂並沒有太波及到西京。
童允綠小心翼翼的走在暗處,邊搖頭晃腦的想著,傳言並非全部都不可信,至少她現在人在西京,就可以證明這里的確不像有戰事的模樣,平靜祥和、井然有序的與她一路所見的貧窮殘破形成強烈對比。
這個鎮天將軍果然厲害,不僅對京城的出入管制甚嚴,城內的管理更是沒有一絲馬虎。
她可是費了好大一番功夫才跟著商旅一同進城來。遠遠的,就聞到一陣肉香,童允綠陶醉的聞香而去,就算吃不到,讓她近一點聞聞也好。
從來都只能在腦海中幻想,有如此香味的食物,嘗起來該會是多麼的美味,雖然她沒吃過,光是幻想,就夠她流一地的口水了。來到一間豪華的客棧外頭,只見靠門那一桌子的大魚大肉,看的童允綠眼珠子差點沒掉出來,她傻傻的站在門口,像被定住一般無法動彈。
這可是她此生第一次,看到那樣豐富華麗的菜色,是她幻想都幻想不出來的模樣,啊,口水要滴下來了……
「噗……」林安順了順氣,幸好他還沒開始吃,只是喝了一口茶,不然難保他不會飯菜噴了一桌都是,毀了這桌佳肴。順著林安的目光看過去,胡松哈哈大笑了起來。
「這娃兒真有趣,哈哈,看他的口水都滴到衣襟上了。」胡松寫實的形容,讓好不容易忍住的林安,也低低笑了起來。
兩人就這麼看著他逗趣的表情,邊動起碗筷來,不過吃沒有幾口,兩人有志一同的停下來,因為快被他饑渴的目光給逗的吃不下去。
「我看他根本沒注意到我們兩個人。」林安啜了一口茶,算是中場休息時間,他笑的肚子都痛了。
「可不是,我筷子夾起一塊肉,他眼珠子都黏在那塊肉上頭,我看就差沒有沖進來一口咬下去。」
「這……咱們西京有這麼窮苦的孩子嗎?」林安突然有個疑問,因為他看這孩子似乎不僅是餓,看著這些菜肴的目光中,除了渴望還有新奇。
「我們不都點一般的菜嘛?雖然份量是多了點……」胡松也有點好奇,因為他們桌上的菜肴,並非什麼名菜,至少比起他們將軍府宴客的食材,算是很家常了。
醉雞、糖醋黃魚、粉蒸排骨、炒青菜,這些不都是一般人家在家中會準備的菜色嗎?
可瞧瞧這娃兒,好像看到什麼稀奇的山珍海味。
「不如……」胡松遲疑一下,「不如我去問問他。」說罷人也起身。
林安連忙拉住他,「這樣不會太失禮?」怎知眼角撇到那娃兒,又破功的笑了出來。
因為在這一來一往的對話中,那娃兒已經貼在門邊,口水也隨之掛在嘴邊,他專心的根本沒時間擦口水。
「不如讓他跟我們一道吃吧!」林安知道胡松也是這樣想的,他們這兩個大老粗,少吃一點不會怎麼樣的。
「好,我也是這麼想的。」胡松裂著嘴笑道。
胡松兩步就將他撈了過來,「小子,一道吃吧!」童允綠根本還沉醉在她的幻想里,當她發現自己坐在椅子上,才回過神了,這……真有這麼好的事?
不過她也沒一刻遲疑,動手就抓了一塊雞肉,小心翼翼的吃了起來。
吃著吃著,兩行淚就這麼跟著雞肉一同吃到她自己嘴里。
「小子,哭什麼,有這麼難吃嗎?」胡松弧疑的看著他。
林安看著這娃兒,仔細一瞧,才發現長的還不賴,清清秀秀,吃起東西的樣子,更是有禮的緊,瞧他一口一口細嚼慢咽,本以為他已經餓昏頭,該是狼吞虎咽模樣……
童允綠搖了搖頭,「是太好吃了,謝謝兩位大爺。」這原本只存在夢中的滋味,現在卻吃在嘴里,讓她感動的哭了起來,沒想到在京城有這樣的好人。
听見他直率的道謝,兩個原本看傻眼的人,這才不好意思的笑了笑,繼續動起自己的碗筷。而林安對這孩子的好感又更多了一些,他腦中浮現了一個念頭,在一頓飯吃完,已經大約成形了。
「小兄弟,你家人是做什麼的?」童允綠不急著辯解自己的性別,雖然白吃了人家一頓,但是在還沒有搞清楚對方意圖之前,她可不會傻傻把自己最弱的一點暴露出來。
「我家人早就流散四方,戰亂以前我們只是一般的農家。」
「所以你是自己來到西京?」
看著眼前這麼圓圓胖胖的爺,似乎沒什麼惡意,只是閑聊,童允綠就點了點頭,不想多作解釋自己是怎麼突破嚴密的禁城令。
「那你住哪呢?」該不會這麼小的娃兒就露宿街頭吧?林安和胡松腦中都不由得這麼想。
「沒有住在哪,累了就找個地方睡。」這一路上的顛沛流離,早就造就她一身隨遇而安的好功夫。
之前她跟著商旅,就與商旅的牲畜睡在一塊,名義上,她就是幫他們照顧牲口。
後來商旅解散了,她就自己找棵樹,晚上就睡在樹下;如果遇上雨天,她才會偷溜進胡同里,在別人家後門屋檐下借宿一晚。
丙然,兩個人又是唉聲嘆氣、又是搖頭晃腦的,看的童允綠好不困惑。
「你說咱們那……」
「……姥妖怪……」只見他們兩個人悉悉嗦嗦的討論了起來。
「怕什麼?只要你找的到缺,那娘們我來搞定。」胡松豪氣的拍胸埔保證。
林安懷疑的眼光只得往肚子里吞。
「那小兄弟不妨跟我們回府吧!如果府里找的到缺,你就不用每天睡在路邊,還有伙食可吃。」本來興致不高的童允綠,一听到有東西可以吃,眼楮又亮了起來,「是每天都有東西吃嗎?」
「當然!」听見如此肯定的答案,童允綠連自己要作什麼都沒問,高高興興的跟著他們走了。
◎◎◎
雖然講得時候如此大聲,可他們這兩個大男人,還是躲躲藏藏的從後門溜回府。
對于戒備森嚴、地廣的宅第,童允綠是一點注意力都沒有,她全副精神都在偷听這兩個大男人細碎的討論爭執。
好像這府內,有個姥妖怪之類的人,會妨礙到她每天有東西吃的心願。加上他們兩個繞了一大圈,就只是為了避開那個姥妖怪,童允綠就知道這問題很嚴重。
不過她也知道,有些事情是半點不由人的,在她心里,已經作好了最壞的打算,就當剛才那餐是天上掉下來得好事,以後還是過著她有一頓沒一頓的日子。
兩個大男人哪知道她的心思,林安先到賬房去問問有沒有缺,胡松則是帶著童允綠到僕佣居住的地方,不想引起姥妖怪眼線的注意。
哪知道人都還沒藏好,一陣喧嘩聲音就已經遠遠傳來。
胡松暗暗叫了聲糟了,拉著童允綠就往僕佣房跑,一面差人,「去把林總管找來,快去。」他可不想一個人面對姥妖怪那群人。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就在胡松還沒想到要藏身何處,那喧鬧聲已經到他們身後。
「喲!什麼風把咱們胡總教頭吹到這佣人住的地方來?」鳳荷翔瞇著眼、扯著嘴皮冷笑著,而她的身後跟著一群女婢,前呼後擁,好不熱鬧。
「喔!原來是咱們將軍府第一大管家鳳姑娘,我當是誰呢?一群人像皇帝出巡似的。」胡松掏了掏耳朵,有點受不了這尖銳的聲音。
鳳荷翔,將軍府出名的管家婆,二十多歲仍未婚配,一心想嫁給自己的表哥,也就是鎮天將軍龍羿天。
不過真正可怕的是她的靠山,也就是鳳圖,將軍府內人人聞之色變的姥妖怪。仗著自己是龍羿天的遠親兼女乃娘,私底下總喜歡控制將軍府內大小事情,讓林安這總管非常難為。
眼見來的是鳳荷翔,胡松的心也就安了一半,雖然身後這小家伙還沒安頓好就被發現,可總比面對鳳圖那張永遠在假笑的臉皮好。
「胡總教頭到這兒來,是為哪樁事?」鳳荷翔個性驕傲,仗勢著自己是鳳圖唯一的親血脈,總不把府內上下看在眼里。
佣人當然避之唯恐不及,可是總管林安、總教頭胡松、軍師杜煞一行人,卻總阻礙她靠近將軍,不買她的帳,連在將軍面前都不收斂的諷刺取笑她的主動。
這幾年來,鳳荷翔可是把他們這群人恨之入骨。
「吃太飽散步不行嗎?」
眼尖的鳳荷翔,可沒有忽略胡松後頭那瘦小的身影,「那這孩子哪來的?是府里佣人?」
「就快是了,林總管正在安排。」
「怎麼我昨天兒個听到的不是這樣?」鳳荷翔像是逮到他的小辮子一般,開心的道︰「鳳姥姥昨兒個才說,府里人手已經過多,要刪減了呢!」
胡松暗罵了一聲,不過由于他的大嗓門,反倒讓咒罵的話清清楚楚的傳到每個人耳中,讓鳳荷翔一行女子兵倒抽一口氣,面露厭惡之色。童允綠莫名其妙的觀察那些女人,這……有必要這麼驚訝嗎?
遠遠走來的林安,正好听到鳳荷翔說的那段話,他不由的皺起眉頭,鳳圖的企圖心太明顯了,想把他們的人全都替換成自己的心月復,這麼一來,他這總管就真的形同虛設了。
女人啊!真是要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