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母。」賀女敕晴走出房間。
「啊,小晴,還沒睡?」丁母回頭,露出半慌的笑容。「那個……宣先生走了,他說他不會再來了,真好,我們……呃,你總算擺月兌他了。」
「是啊!目前是擺月兌他了,但是依他的個性……」說不定沒幾天又會回頭。賀女敕晴話說一半便住嘴,覺得沒必要對丁母多說這些,她走出房間只是想再一次向她表明自己的立場,不希望她持續作著那不可能成真的美夢。
「你的意思是,他會再來惹你嗎?」看她表情怪異,丁母不免又擔憂起來。
「伯母,先不管我前夫會不會再來惹我,我只想跟你說,伯母,謝謝你的抬愛,但我和士彥真的只是朋友,我不可能成為丁家的媳姐,所以……」
「所以我該死心?」丁母稍早熱呼呼的心瞬間冷卻大半。
「我覺得很抱歉,我……」
「好了,別再說了,小晴,你不用太早說抱歉,無論如何,我由衷的希望你再多做考慮,畢竟這陣子以來我們相處得很不錯,當婆媳是絕對沒問題的,我也相信士彥會是個好丈夫,人家說的,被愛是鑽石,不管男人或女人,都不應該只被自己的另一半所愛,還要被對方的家人愛,那才會是最閃耀明亮的鑽石。」
一番苦口婆心,丁母見她未做明顯的回應,便也不再多嘴,回房之前,難掩失望的朝她嘆了口氣。
目送丁母回房,賀女敕晴頓時陷入沉思。
是的,被愛是鑽石,但是丁母忽略了,光被愛是不夠的,自己也要有愛對方及其家人的能力和意願,才是最美、最璀璨的幸福啊!
她愛宣至澈,可是憑良心講,她也始終無法放寬胸襟,把愛推廣到他的父母身上,而他的父母更是從來不肯放點誠意接納她,是以在過去的那樁婚姻中,根本沒有任何人稱得上是美玉鑽石。
至于丁士彥,別說她不愛他,就連他也從來沒愛過她,兩個不來電的好朋友,面對愛情與婚姻,到底有什麼好談的呢?沒有,並沒有。
任由旁人再怎麼努力的撮合,劣石仍是劣石,他們彼此都不會哪天突然碳化,變成晶瑩剔透義光芒四射的鑽石。
她從來就不是鑽石,也不奢望自己變成鑽石,因為她知道,不管各種愛情論調在世間流傳多少年,曾經被多少人歌頌或嗤之以鼻,愛情從來不純粹是愛情。
沒有背後家人親情的支持與認同,鑽石遲早千瘡百損,隨時可能從戒台或基座月兌落,消失不見。
一度揮劍斬情絲,賀女敕晴不敢說自己完全沒作錯決定,但是至少到目前為止,不管是對她個人或對宣至澈而言,她仍覺得這樣做都是最適當的結局。
自從兩人在丁家鬧翻之後,他果真信守承諾未再出現,坦白說,這還讓她感到挺意外的,原以為按照他愛耍賴又不服輸的個性,肯定還會想出奇奇怪怪的理由繼續作亂,沒想到並沒有,一切風平浪靜,仿佛他與她不曾重逢。
縱使她心底仍存在著濃厚的依戀,每每望著小籠包,對宣至澈的思念便也日益加深,難以控制,甚至常自覺私心隱瞞他們父子的關系,殘酷的不讓他們相認,實在是罪孽深重,不可原諒,但是事情已不知不覺走到這地步,她再怎麼不舒坦或悔不當初,也只能坦然接受及面對了。
往正面思考,這樣的結果其實很好且極其合理,畢竟宣至澈是個驕傲自負的男人,盡避他用情再深,總也禁不起她一再的拒絕與驅趕。
基于此,她很大膽的認為他對她已經死心永遠都不會再來擾亂她的生活,所以為了避免丁母持續一相情願的將她當成丁家媳婦,約莫小籠包兩個月大時,她帶著他,在丁士彥的滿懷祝福,丁母卻頗不諒解的情況下,離開丁家。
時光匆匆,一晃眼幾個月過去了,小籠包在媽媽與外公的聯手悉心照料下,長得白白胖胖、健健康康,唯獨個性之刁鑽與難纏,令大人們頭痛不已。
照常理來說,七、八個月大的小孩應該是最好玩、最可愛也最好帶的時期,可是這位大少爺無理取鬧的功力實在是讓領教過的人都說謝謝再聯絡,避之唯恐不及。
瞧他每天一睜開眼,就是以放聲大哭來同大家打招呼,哭得呼天搶地,常讓不知情的人听見了誤以為發生虐嬰家暴事件,等他好不容易哭完、鬧完了,一回頭便又跟滑溜的魚沒兩樣,滿屋亂竄,鑽天遁地,任誰來也拽不住,講也講不听,套句鄉民用語,就是一整個小屁孩德行,真不知道怎麼治他才好。
「媽媽要上班了,你乖乖的在家里,要听外公的話,不能調皮喔!」臨上班前,賀女敕晴總不忘對兒子千叮萬囑,唯恐他把年紀已大的外公搞翻掉。
他不太鳥她,逕自吸手指,吸得口水流滿圍兜兜,好不惡心。
「要乖喔!」她不厭其煩,唆成性。
「咿咿呀呀……」煩啊!媽媽講什麼,他听不懂;他講什麼,她也听不懂。能不能不要一天到晚叫他乖?乖是什麼東東?能吃嗎?他小籠包不喜歡乖啦!
母子倆每天同吃同睡,默契卻遠不及那位無緣與兒子相認的男人。
賀女敕晴幽幽嘆口氣,好懷念宣至澈哄兒子時的情景……巨人與小不點相處時和樂融融的畫面,常常在她的夢中出現。
有時她會笑醒,有時她會哭醒,不論哭或笑,都是因為思念他。
「這家伙就這副德行,我會好好的看著他,你放心去上班,別遲到了。」賀振捧著一碗熬得綿綿細細、入口即化的吻仔魚粥走過來,在小籠包的小床前坐下,準備喂食。
「爸,麻煩你了。」她回過神來,沒再同兒子做無意義的嘮叨,轉身出門。
她好想他。
不知道他現在過得怎麼樣?是否還愛她?是否也跟她想他一樣想念著她?
賀女敕晴,你混帳!明明是自己選擇放棄的,卻又在每次思念來襲時感到深切懊悔,她討厭自己動不動就出現這樣的糾結與思緒,非常討厭!
餅午,宣至澈吃完因為忙碌而稍遲的午餐後,坐在辦公室的沙發上稍事歇息,眼楮看著電視新聞的畫面,心思卻全不在上頭。
與女敕晴短暫重逢後又分離至今,幾個月的時間悠悠流逝,事業鋼鐵人如他,無一日不在哀悼自己那挽不回的婚姻與愛情,有時他會自我安慰,女敕晴愛上誰、跟誰在一起都無所謂,她幸福快樂就好,但是每當思念過濃、情意過剩,他就會有股沖動,想插翅疾飛到她的身邊,牢牢的抱住她、守著她,向她訴說失去所愛的苦楚……
喔,不,不必靠近她,也毋需她流露出同情的眼光,撥冗聆听他說話,只要……
只要能讓他貼在她房間的窗口,隔著冰冷的玻璃,靜靜的瞧她幾眼,就夠了……
「總經理,你現在忙嗎?」喬羽兒撥了內線電話進來。
忙,忙著害相思。
「不忙,有什麼事?」拉回思緒,他欠了欠身,提振一下精神。
「總經理,你還記得丁士彥先生嗎?」
「怎麼會不記得?」他悻悻然回應,還翻了下白眼。
拜托!他是失婚、失戀,又不是失智或失憶,怎麼會不記得丁士彥是何許人也?不就是他那無情前妻的新任老公,小籠包的爸爸嗎?就算頭殼壞去,他都記得這號人物。
「他們現在在秘書室這里,說要見你。」
「他們?」女敕晴也來了嗎?「請他們進來。」
一想到可以見到女敕晴,他二話不說,馬上開門迎接。
只是……為什麼那對夫妻會一起來找他?難道吃飽沒事做,嫌他情傷不夠深,故意要來曬恩愛給他看?
這幾月來,他拚命忍住每每回憶起過往便要瘋狂爆發的怒意和崩潰的思念,決心不再去打擾她,為的就是希望還給她想要的清靜空間與生活,如今她卻跟丁士彥聯袂上門找他,究竟有何貴干?
盯著門口,他忐忑揣度,思緒驟然變得異常混亂,正想深吸一口氣,藉以鎮定心神之際,丁士彥的長腳已跨進門里,手里緊緊的牽著女敕……喂,那個女的是誰啊?
「宣先生,好久不見。」丁士彥春風滿面,身邊的女人笑容甜美。
「好久不見……」宣至澈訥訥的應道,疑惑的目光定在他身邊的女人臉上,無法移開。
這女人該不會是丁士彥在外頭勾搭上的女人?
若是,那女敕晴怎麼辦?
「喔!宣先生,容我跟你介紹一下,這是我的未婚妻林小茜……」
「未婚妻?什麼未婚妻?女敕晴呢?你把我的女敕晴怎麼樣了?你這家伙竟然膽敢搞外遇,看我怎麼修理你!」宣至澈狠戾的質問,雙手抓住他的衣襟。
「啊!宣先生,住手,請你冷靜的听我們解釋。」林小茜護夫心切,當下扯住宣至澈的雙臂,阻止他動粗。
「有什麼好解釋的?你們都手牽手的出現在我的眼前,還想怎麼解釋?可惡啊!丁士彥,你這家伙看起來老老實實,沒想到還真會偷吃啊!喔,不,你不只偷吃,還明目張膽,大方的招搖餅市、外帶見人,你不要命了啊!耙這樣欺負我的女敕晴,我的女敕晴是容許你這樣欺負的嗎?」
砰的一聲,他的拳頭落在丁士彥那張早已被他勒得笑不出來的臉上。
沒辦法,破口大罵不是以發泄怒氣,他非打得這變心的壞家伙滿地找牙不可。
「宣先生,你怎麼可以這樣打人?」林小茜驚叫,心疼的眼淚立時飆出。
「宣至澈,你瘋了。」被重擊一拳,丁士彥撫著臉頰,啼笑皆非。
「我是瘋了,為了女敕晴,早就不知道瘋過幾百次了!耙欺負我的女敕晴,打死你……」宣至澈惡狠狠的說,強硬的拳頭再度舉起,目標丁士彥的月復部。
「等等!我跟女敕晴是假的!我們每個人都在騙你、誤導你!」眼看他堅硬的拳頭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降臨,丁士彥急聲大吼,及時保住自己的月復部。
「假的?什麼假的?我听你在放……」屁!「呃……你說什麼?」騙跟誤導?
宣至澈怔然不動,被那些字眼弄糊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