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illiam的狀況已經穩定,如果可以,我還是希望你能即刻跟我回美國,讓其他的醫師去追蹤他的病情即可。雖然你現在沒事,但Augustine讓我應急所調出的藥,我們誰都不能保證能發揮到什麼效果,我們很擔心你的……」
「可以了,你是我的護理師,不是我的老媽子,這麼想竄位?」心髒內科護理站門外,看著明明清麗卻皺痕滿臉的女子,黃元璋忍不住輕笑調侃。如果她不是這麼愛叨念愛操心,她一定是他心中最完美的護理師,緊張自己都不如緊張他十分之一的傻蛋護理師。她照顧他六年了,多回的長夜不寐、膽戰心驚,為的全是他那不堪一擊的身體,但她始終無怨言,總是一心一意,實在教他又憐又疼。「Augustine那里你請他別擔心,把這里的事情處理完後,我最遲再三天就會離開台灣,到時他想如何折磨我,全由他說了算。」開出支票,黃元璋希望多少有安撫效用,不過大抵成效不彰,因為他已能想象Augustine氣到跳腳的模樣。
「我現在就可以告訴你,他絕對會取消你整整一個月的門診,外加進入手術室時,照片沒收!」看著他的無關痛癢,張小倩氣就不打一處來。
他自己也是醫生,難道會不明白自己目前的情況多危險嗎?
張小倩的威脅很夠力,因為她讓前一秒臉上還堆笑的黃元璋瞬間亂了氣息,表情充滿戒慎。
「照片是我的,誰都不能拿走。」突來的認真、突來的執著,全因依賴。那一場場手術,一次次奪命,若非緊握著那張照片,他無法想象他是否撐得過來。
沒了,現實中的幸福沒了,可是被時間定格的幸福,他會一直握在手絕對不放。
「如果你真的在意她,就應該更在乎自己。照片是死的,但她人是活的,你要爭取的是她的人,不是那張照片。」忽略內心盈滿的苦澀,她只希望他能正視自己的感情,也珍惜自己的生命。
「爭取?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你要裝著人工智慧心髒的我去爭取一個女人、去爭取一段愛情?我憑什麼?請問我憑什麼?」他那似笑非笑的臉頓時晦暗至極。若非無力,誰希望自己是如此無能?
「如果憑她也一樣愛你,難道不可以嗎?」
一道如冰山清冷的聲音乍響,黃元璋和張小倩同時回頭,迎上的是一雙飽含怒意也神色復雜的眸子。
「玫瑰……」四眼相交那刻,黃元璋驚而失語。
「六年了,想必你能非常完美的詮釋這個不可以的理由,要不要說說看?說不準你會贏得一個死忠支持者,然後少掉一個對你恨之入骨的女人。」冷冷一笑,戎玫瑰眼里充滿鋪天蓋地的挑釁,這讓黃元璋身形一顫,感到一絲狼狽。
張小倩不忍見他受傷的神色,扶著他,想給他一絲力量,只是黃元璋卻拒絕她的好意,淡淡示意請求她離開。
恨?應該的,她有非常完美的理由,不是嗎?
隨著張小倩的離開,空氣靜默了半晌,黃元璋能感覺戎玫瑰緊迫的視線一直加壓在他身上。輕嘆一聲,他無奈的微微撇起嘴角︰「他還是跟你說了。」
他的話讓戎玫瑰心疑。他們見過面?戎玫瑰的眼不經意看到他嘴角的傷,還動手了?她微微蹙眉。
「他到底是過分自信還是過度愚蠢?讓你知道這事,對他一點好處都沒有。」不,應該是說,對誰都沒有好處。不過是重復品嘗傷痛,重復溫習折磨,重復的讓人確定,愛情,對某些人而言,真的是奢侈品。
好處?隨著他的質疑,戎玫瑰像是也陷入思考。她不解的抬眉。喜歡一個人,為什麼需要從他身上得到好處?他只是很專心的寵她、要緊她,不要她後悔,不讓她被蒙蔽,他把選擇權丟給她,他全心的在呵護她,他甚至還大方的對她說,忘掉你今天對我說過的一言一語,是我賦予你的權力。
他真的很大方,可是大方得……很欠揍。
戎玫瑰忍不住漾開溫柔笑顏,如果不是確認他那蠻纏的舉止全是因為害怕失去,她真的會誤會他根本是在找理由完美月兌身。
「我猜,什麼都不是。他只是愛我。那是單純的愛,直接的愛,不拐彎抹角的愛,大抵和你不同。」她定定的看他,眸光流轉萬千,有感動,也有無法諒解。
黃元璋一怔,僵硬的表情里全是苦澀。「能遇到這麼愛你的男人,我很替你高興,真的。」他想強扯出祝福的微笑,卻疏忽的沒發現那發脹的酸澀早大舉入侵,強佔他的一形一動。
「你是應該高興,因為全是托你成全,不是嗎?」她似怒非怒,似謝非謝的回著他。不需他解釋,她也能猜出八成他選擇離開的原因,可是,只能同樂卻不能共愁的愛情,他要,她戎玫瑰不要。
內心涌著不舒服,這是看輕,也是不信任,難道他以為她戎玫瑰就只有如此?
「玫瑰,我從來就沒想過要傷害你,只是當時那場病痛來得太快,我的心髒在短時間內擴大到原來的六倍,已經是嚴重的心衰竭,換心求的是機運,不是砸了錢就能解決,我不想讓你看到我在等死的樣子,我更不想讓你陪著我活受罪,你是那麼耀眼奪目的女孩,我絕對不準自己讓你生活在黑暗里。」從他們相愛的那刻起,他就對天起誓,他會讓她幸福,他會讓她快樂,就算現實最後變了調,他也會用自己的方式去延續他能給她的幸一瞄。
「不讓我生活在黑暗里?難道你以為離開你,我可以像作了一場惡夢,一覺驚醒後拍拍胸口,狠喘幾口氣後就沒事了?黃元璋,我的愛情不是游戲,我是帶上真心在和你相愛,你怎麼會天真的以為推開我後,我就能夜夜安穩的不會被惡夢纏身?」仰頭看他,她的眸里漸漸勾出輕笑,那是控訴,也是嘲諷。
一直以來,她就覺得這世界對她並不友善。因為她的容貌,讓她的生活重復在傾慕與嫉妒間拉扯,她曾試著想要融入這個世界,融入每一份工作,但那一次次曬爛的攻防劇情卻逼得她放棄努力,只能往人們不會關心的角落里遁逃。那個角落充滿痴傻、不幸、各種難堪等等的灰色色彩,但在那里,她找到了自己,也找到生存的意義,連帶也看到了他。
那個總是定時來義診的熱心大男孩,黃元璋。
他們在那個完全沒有心計的世界里相識、相知、相戀。她曾經以為,這是老天對她釋出的第一個善意,但好景不常,好夢易碎,不過才三年,一切全變調。曾經不收分文、廢寢忘食也要照料弱勢族群的他,竟然因為美國知名醫院的重金挖角,選擇棄他們而去。他的遺棄,再加上母親的死亡,這簡直要她命的雙重打擊讓她一夜之間變得憤世嫉俗,對世界愈發充滿敵意,才會連帶引發後來一連串的蓄意破壞。
听完戎玫瑰的話,黃元璋的臉色蒼白如紙,指尖已是冰涼。他錯了嗎?他只是想要她幸福的活下去,錯了嗎?神色微黯,他滿月復痛楚。
「當時的我天天在死神的威脅下苟活,根本不敢相信自己是一個有明天的人,會說出那個謊言傷害你,是迫不得已的決定;我只是不想我的死亡給你帶來一輩于的陰影,就像我父親讓我母親承受的痛一樣,讓你一輩子都活在痛苦的回憶里。」垂下眼眸,他干澀的輕囈出聲。她是他的掌上寶貝,疼惜都不來及的寶貝,他不要那污濁的穢氣沾染了她,絕對不要。
「那請問,你死了嗎?」冷冷的,她勾唇一問。
黃元璋陡然一窒,表情異常難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