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洗水杯嗎？我來就好。」司人樊的神出鬼沒讓她嚇出一身冷汗。可惡！他剛剛有听見什麼嗎？她心虛的轉頭想奪走他的杯子然後趕人，但司人樊就是輕笑，然後拒絕。

「不用，我自己來。」立身在後，他一派自然的讓雙手從她的雙臂下穿梭而過，牢牢緊貼在她身後。戎玫瑰背脊一僵，心跳教他大膽曖昧的動作弄得手忙腳亂。

「我……可以幫你洗，你去忙沒關系。」她尷尬的眸光一陣亂飄，因為鼻息里全是他陽剛的男人味，讓她微醺。以前，調戲男人是她的專長，但現在，被調戲卻成了她的例行性工作，這幾天，他總愛這般的突襲她、撩撥她，然後把她的身體弄成火爐後就拍拍走人，有夠超級不負責任。不，鎮定！這種惡劣的把戲早被她玩爛了，她再笨蛋著道，不就表示她之前根本是混假的？

「我是很忙，但更喜歡現在的忙。」他在她身後笑開，雙手裝模作樣的洗著，軟玉溫香……離開？才不。

「你那麼愛洗那就讓你洗好了，我去擦桌子。」她自以為自己動作夠快，一定能夠逃離魔掌，但在司人樊眼中，她根本就只是孫悟空，怎麼也翻不出他這個如來佛的手掌心，所以，他雙臂迅地一鉗制，她的腳步若有離原地三公分就算了不起。

「沒听過齊心協力嗎？我們一起洗才快些。」他那曉以大義的口吻讓戎玫瑰冒泡翻眼。「再說，你不是有話要問我嗎？」向上吊的眼珠子僵住，再尋不著來時路。

他听到了？！他听到了！她身上的熱度一下竄飄到大氣層去，丟臉死了。

「這麼沉默，不問嗎？」他輕輕低吟，醇厚的嗓音帶著啃噬心魂的魔力，要人歸從。

「我哪有什麼問題要問你，沒有啊……」雖然語氣虛得很，但她抵死不認。

「錯過這次，說不準你會遺憾終身。」軟的不行，就來硬的。

這麼嚴重？他是在暗示她，他現在有多認真想回答這個問題嗎？

「你……你是……不是……」啊……問不出口……問不出口！

「說完它。」他柔聲勸導。

「是不是……是……」

「嗯？」

「那個，你……是不是……要先去開門？門鈴聲……好像響很久了。」

當！氣氛死光光！

司人樊往上提了好大一口氣後才緩緩松開她。「膽小表。」他輕捏她鼻後才搖頭帶笑的走開。

呼！戎玫瑰大吐著熱氣，真是來得早不如來得巧，她快速沖洗了碗筷，暗忖一定要好好謝謝這位救命恩人。

其實她本來打算靜悄悄小覷一眼就好，但當她的視線落在正與司人樊交握的那個斯文俊挺男人身上時，她整個人全然定住，雙手難以抑制的顫抖著。

當三個男人發現她的存在時，各自的表現亦是暗潮洶涌。William很明顯的大抽一口氣；另一個陌生男人則是眼駭神定；司人樊呢？他對室內噪動詭譎的空氣緊著眉，隱隱不安著。

「William，這位便是玫瑰，你一直想見的人。」他禮貌的為William引介。

William的情緒有些激動，他甚至不顧男人的攙扶便疾速走到戎玫瑰身前，他的雙眼巍巍顫顫著，眸內迅速蓄積了霧氣，幾度張口欲言卻始終發不了音，最後只落得兩行滾燙的清淚滑下。

戎玫瑰的空滯被他悲傷的淚水燙回了心神。這個男人對著她哭？哭什麼？

「打出悲情牌沒用，你要是男人就敢做敢當，我絕對不會收回我的話。」這幾年在她面前流著男人淚勸她回頭的男人還不夠多嗎？她早就免疫、早就神經麻痹了，所以休想她會心軟，休想……

可是，看著他，看著這個像風中殘燭卻不過約莫四十歲的男人所流下的男人淚，她竟然沒有心生厭惡，反而還有一點點心疼，這怎麼回事？

戎玫瑰困惑的想研究他的淚水有何不同之處，豈料他卻忽然笑開，讓她楞了好一會。

「你跟瑰兒一樣嗆，半點都不讓人。」William的長相其實很績優股，便是該到位的地方一個刻度都不少，五官組合超美型，此刻他輕輕笑著，一雙清透的眸子閃著如水般的溫柔，縱是有病在身，也相當有殺傷力。

別的不說，光看戎玫瑰正極力在克制受他蠱惑而暗暗吸吐這事，就夠印證的了，不過，哼！別想用美色降服她，她只要瞧一眼司人樊，閑雜人等全給我退場。

「只要是對的，為什麼要讓？只有站不住腳的心虛者，才需要讓。」

卞兒是誰？少扯不相干的人物進來。

William一點都不在意她的反唇相譏，那種好強的口氣，那種驕恣的表情，一種久違的熟悉讓他的眸光熠熠閃動，身體激動的微顫著。「我可以抱抱你嗎？」

啊？這是哪招？先禮後兵、先甜再辣嗎？

戎玫瑰戒備的看著他，只見他蒼白的臉上布滿冀望，那種殷殷渴求、切切盼望的目光，會讓人覺得拒絕他就該下到地獄十九層去。

雖然他的眸清透零雜質，而且看似重癥患者，但她仍猶豫了，她下意識將目光拋向司人樊，卻見他朝她微微點頭。算了，既然他都覺得沒問題，她又何必去十九層討罪受。

不想見他吃力的走向前，所以戎玫瑰主動輕輕上前抱著他。他很單薄，像是一推就倒，可是他充滿藥香味的懷抱卻異常溫暖，像蓄著能避開雨雪風霜的力量，她不自覺的更往他懷里靠，竟貪婪的想要汲取這份平和的安定。

William不確定他的人生還能向前走到哪個階段，可是他知道，他該滿足了，這是上蒼對他的悲憫，上蒼听到他的乞憐了啊！他激動萬分的抱著戎玫瑰，男人淚不受控的再次急涌而出，這種易傷的表現，和他給外界雲淡風輕的形象相差甚遠，所以讓現場的另外兩個男人都陷入深思中。

「我說……如果你哭完了，可以放開我了嗎？」雖然不排斥，但兩人這樣一直抱著也夠惹人非議了。

William又哭又笑的松開她，一張俊雅迷人的臉上布滿大大小小的淚珠，讓人看了很傻眼。戎玫瑰終是忍俊不住，伸手想為他擦拭干淨，豈料這惹得他哭得更無以復加。

「我限你十秒內停止哭泣，不然真讓大家以為是我在欺負你，我不就虧大了。」板起臉，戎玫瑰受不住的惡聲警告。想不到還真有用，她話才說完，William就像乖學生遇到訓導主任般，說立正哪敢稍息，這讓戎玫瑰亂了方寸，他們真的有辦法對質嗎？

「我們可以談正事了嗎？」她輕聲試著問他，還真是打娘胎以來第一次對敵人輕聲細語且萬般擔心他情緒會再度暴走。

「你說的沒錯，‘情人淚’的確不是獨一無二的指戒。」William一進入正題，便是石破天驚的剖白，這讓戎玫瑰和司人樊怔楞不已。「除了展館那一只之外，我的瑰兒身上也有一只，它原是對戒，但是人分戒散，現在只能徒留它孤伶伶的躺在絨台上任人觀賞。」

「既然這世上有兩只，你為什麼要說它是獨一無二？你這行為擺明是在愚弄社會大眾。」此刻，戎玫瑰並沒有對自己找回了清白感到高興，反而替司人樊對他的信任力挺感到不值。

William淡淡笑著。「我的說法其實也沒錯，雖然那指戒有兩只，但他們卻有差別之處。我擁有的那只指戒上裝著瑰兒的淚，而她擁有的那只裝著我的淚。」

戎玫瑰的眉頭緊了緊，臉色滿足凝重。那個指戒，是母親從不離身的東西，就連在路上遇搶，要破皮見血她都不管，拼死都要護著它，雖然母親從不說它的來源，她也能略猜出七八。「你口中所說的瑰兒究竟是你的誰？」

「她是我此生唯一愛過、卻不願和我相守的女人。」他的眸黯了，那種哀傷無力的神情讓他看起來像是只在逆流中拼命游行的小魚，只是就算是拼了命，仍無法戰勝無情的現實環境。「我們相愛那年，她二十七歲，我十七歲。」

他的話引來眾人微詫，但他恍若未覺，涼薄的唇繼續道著︰「因為怕她有壓力、會顧忌，我在年齡上說了謊。直到一年後她懷孕，我求婚成功，在安排她見我家人那天，這事才爆開來。我一直以為有了孩子，瑰兒再生氣，終究還是會原諒我，也一直以為，像瑰兒如此嗆辣豁達的女人，一定能夠克服世俗的眼光和我父母激烈的反對同我白頭到老；可是那段時間，輿論、護罵和輕視讓她不再笑了，眼淚在不知不覺中已經變成她的朋友，與她終日相伴。是我，是我的自私殘忍的改變了她，奪走她早規畫好的幸福未來。那天，她平靜的跟我說，她的愛情不是為了見證我親情的分裂與事業的阻撓才存在，她說她會拿掉孩子，她說，我們到此為止……」捂著作痛的胸口，他殘弱得像隨時都要倒下，戎玫瑰心有憂慮，急忙上前扶著他。

「她說謊。她終究還是留下了你。我們的愛情，還沒有結束。」迎上戎玫瑰擔心的眸光，他突來的笑像繁花乍開，耀眼得讓人移不開眼。只是戎玫瑰哪有心情贊嘆，她听到了重點，幾乎已奪走她呼吸的重點。

「你是說我是……」扶著他身體的手在顫抖，她懷疑他們會同時撐不住倒下。

「如果你屬兔，你就是。瑰兒很喜歡玫瑰，在她懷孕時她就說過，如果懷的是女生，她就要將她取名為玫瑰，並命令我不準有異議。」不需要調查，那種強烈的心電感應、血濃于水的親情，在相見的那一眼，他就能肯定。再說，她和瑰兒簡直是同一個模子印出來，這諸多巧合絕對不會只是上蒼的玩笑事而已。

戎玫瑰的空滯反應已印證一切，父……親？她呆呆的望著William，她幻想中的父親不是該像軍歌中那樣雄壯、威武、嚴肅、剛直？為什麼現實中的他是氣虛、愛哭又多愁善感得好脆弱？

「我的形象和你的想象差很多嗎？」白蒼蒼的臉上出現可疑暗紅。

戎玫瑰咋舌看他。「你會讀心術？」

William搖頭失笑。「這句話瑰兒也對我說過。她當時驚慌的表情和你現在簡直一模一樣，呵……好懷念啊。我的瑰兒呢？她好嗎？她……有嫁人嗎？」

戎玫瑰僵直了身子，握緊的雙手讓指甲深陷進手心，卻沒有痛覺。

William看出不對勁，笑容隨之斂起，隱隱不安。

「她沒有嫁人，一直以來都是我們母女相依為命。至于她好嗎？我比任何人都想知道她現在究竟好不好。」她這個女兒一定很失敗，失敗到連在夢中捎來個平安的消息，她都不願意。

「你……們沒住在一起？」刻意的、扭曲的，William硬是不願去正視她那哀慟表情所傳達出的意思。

戎玫瑰看到他壓抑的輕顫，自責的淚水墜落得像失速的流星，燒燙眾人的心。「像我這種罪人，怎麼有資格和她一起住在天堂呢？」她在淚中輕笑，滿是自諷。

William立足不穩，神色大慟。「你是說瑰兒她……」

「死了，早在三年前就被她的親生女兒給害死了！」一句尖銳的措詞掀起幾道抽息聲。戎玫瑰望了他們一眼，眼神卻始終沒有和誰對焦。

「多不值啊！就因為一個男人，我神魂俱亂的醉倒在酒吧里，電話聲就在我的包包里一直響啊響。是他後悔了嗎？他想跟我道歉了嗎？晚了，我不會接的，我絕對不會接的！棒天，帶著一身爛醉，我迷迷糊糊的開了家門，當我看到那具冰冷的尸體就躺臥在地上時，我才真正體會到什麼叫晚了……」死白的唇被咬出一道血痕，掄起拳頭，她大力大力的拼命往身上打。「為什麼不接電話……為什麼不接電話……她有氣喘病，她在向你求救啊，你為什麼不接電話……你為什麼不接電話……為什麼……為什麼……」

「夠了！被了！那是意外，是意外！」阻止她的自傷，司人樊用力將她拉進懷里，他的心在劇烈的疼，原來這個只會虛張貓爪的女人暗藏著如此沉重的心事。

「William！」另一方，一直沒開口說過話的男人見William攤軟下來，亦趕緊前來攙扶。「你的狀況不對，我先送你去醫院。」

「我跟你去！」掙月兌司人樊的懷抱，戎玫瑰抹去眼淚後擔心的也上前攙扶。

司人樊意欲上前幫忙，那男人的拒絕卻來得快。「不勞司先生了，William喜歡清靜，不喜歡病房內有閑雜人等，我代他在此謝過。」一句淡漠的拒絕讓司人樊的步伐止住。

那是敵意，不隱不藏的敵意。嚴格來說，這是他們第二次見面，別說談話，就連眼神都沒對上過幾次，那這個敵人是如何平空添來？

望著他們的背影，司人樊眉頭交鎖，滿是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