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吧?」薩濟爾仰頭望向無垠天際,墨色夜幕布幔閃亮星斗,恍如黑絨綴上數不清的寶石,閃閃發亮。
這是過往他和伊蓉最喜歡來的地方,每回他們總在夜色中來到此處,相愛的兩人並肩共數星星,讓天地見證彼此的真心。
也不知是什麼原因,今晚他心血來潮,就是迫不及待想讓佟奕馨分享這美景,他並沒有背叛伊蓉的罪惡感,反而感覺到一股重生的力量。
他似乎已經從喪妻的哀痛中走出來,而真正幫助他的,正是佟奕馨。
「太美了!靶覺星星近得好似伸手就可摘到。」心曠神怡,佟奕馨立刻忘卻方才快馬騎乘的眩暈恐懼,她展開雙臂作勢擁抱滿天星斗。
薩濟爾從馬鞍上解下個皮囊,用力扯開木塞,仰頭咕嚕咕嚕喝下,「呀!好酒!一大口喝下心曠神怡,悶氣全消。」伸手抹抹嘴角,瀟灑一笑,亮透的眸子對著她,「吶,你也來一點,很棒的滋味。」
「酒?」她遲疑著。
「嗯,來點酒,剛好壓壓驚,順便暖身子。」
「我……」她有些擔憂,跟著他跑到不知離王府多遠的郊外,萬一喝醉了怎麼回去?
「別怕,就喝兩口,沒事的。」薩濟爾微笑著,一直鼓勵她,「你喝了就知道,非常香醇,一喝難忘。」
「好吧,我試試。」鼓起勇氣,她接過酒囊,仰頭喝了。
「怎樣?滋味不錯吧?」
「嗯,好香好醇,不辣口,真好喝。」
慢慢把酒汁咽下喉,佟奕馨感覺一陣醇香從喉間竄出,同時感到心脾爽暢,細胞都活絡了。
她笑著把皮囊遞給薩濟爾,「果然不是普通俗物,大人好收藏。」
「能在我手里的,一向絕非俗物。」直直瞅住她盈水麗眸,薩濟爾如火炬般炯亮的眼楮似乎能看進她的靈魂深處,語帶深意地道︰「要不,怎麼會在草堂初初相遇,才第一眼就看出你的與眾不同?」
「大人……」佟奕馨垂下眼睫,被他瞬也不瞬的熱切眼眸瞧得不自在,從臉頰到脖子一路燒起熱火。
不敢過多的注目,他的熱切感情全在眼底,毫不掩飾,佟奕馨害怕再多看一眼就要失控了,她多麼小心翼翼收藏著對他的情意呵!
兩人身份地位的懸殊,外加他已是鐵定的額駙,過多的情感只會讓自己墜落不見底的深淵,徒增痛楚罷了。
在美好的夜色下,站在偉岸壯實的薩濟爾身邊,佟奕馨如同天下所有平凡女人一般貪戀當下的美好幸福,而殘酷的事實是——這一切美好幸福都不是屬于她的啊!
目光移向遠方,望著星星,她的心緊緊收窒,隱隱抽痛。
「馨兒,你說命運是不是一件奇妙的事兒?」薩濟爾也望向星空,慨然道。
「啊?命運?呵,您已是人中龍鳳,出生皇家,錦衣玉食,眾人欽羨的對象,命運待您十分優厚。」
佟奕馨頓了頓,她從不去想關于命運的事,想太多只會多添煩擾,自小她就認為命運待她不算太好。
「別捧我,生在哪種家庭由不得選擇。」薩濟爾深深一嘆,「伊蓉故去之後,我失去生活動力,日子恍如行尸走肉。」
他緩緩將目光推移,落在映著月光的佟奕馨臉上,深情款款,「唯一的力量,只在策馬前往盛陵與她芳魂面晤的片刻,像著魔似的,時間一到就有一股無形力量驅策我,非要往盛陵前去不可,奇巧的是,竟然在草堂遇到你……起初,你躲在里面,我以為是伊蓉的魂魄再現,一次又一次期待著,最後等到了你——這,是不是她冥冥中的指引?」
「驚旋霄之月墜,傷碧落之星沉,物在人亡,睹遺物而雪涕……」
腦海無端浮起這首詩,佟奕馨眼眸一黯,無限悵惘。
「呵呵,你還記得我寫的詩?」
「嗯,記得,印象太深刻了。」佟奕馨回憶初識時,忍不住嘆息,「好有意境的詩,讀一次就印在心版上。大人對少福晉的感情,真教世人動容。」
縱使心底藏著深切情意,佟奕馨對他仍不敢有所期待,薩濟爾對伊蓉的感情不可能輕易消去,這世上再沒有其他女人能取代伊蓉在他心中的地位。
「馨兒,你信嗎?」突地,薩濟爾轉過身,向前逼近,與她面對面,距離之近,幾乎鼻尖都快要踫上了。
「啊?信什麼?」微微向後退一步,佟奕馨很少見到薩濟爾出現如此唐突舉動。
「我、我們相遇,慢慢地,相知、交心……這過程,全是她的巧心安排。」薩濟爾忘情的握住她縴弱的肩膀,激切說道︰「是的!一定是這樣!要不我怎麼會不再為失去伊蓉心痛,反是常常掛念著在府里的馨兒而感到焦慮不安?」
「您?您不要……」
面對來自薩濟爾肺腑深處的真言,佟奕馨被感動了,怔怔看著他的眼。
薩濟爾深邃眼瞳恍如不見底的漩渦,教她一望就逃不了黑瞳里沉澱的神秘吸引力,他深情的凝望恍如隱形的網,不知不覺間已將她一圈又一圈地牢牢網住。
燦爛星斗映照淺白明月,時間靜止了……
薩濟爾情不自禁地俯首吻了她柔女敕的唇,先是輕輕的,慢慢加重了力道,雙唇密不透風地纏綿深吻。
無法言語、無以閃避,佟奕馨完全被他強而猛烈的吻封窒,緩緩地,暈眩夾雜無以名狀的愉悅充溢全身。
薩濟爾偉岸堅實的身材環抱著她縴細的身軀,他的手不由自主隔著衣物在她窈窕曲線滑移、點觸,那指尖是溫柔的,也是霸道的,及其渴望地在她身上需索探尋。
「大人……」終于,佟奕馨發出聲音,但他的唇仍存她的臉頰、下巴間流連,熱情難減。
「馨兒,我要你一直留在我身邊。」他低喃,聲音沙啞。
「我……我……」迷惘、彷徨的佟奕馨不知該如何回應。
他親口說出希望自己留在他身邊,在她心底又何嘗不希望?但,可能嗎?
作為一個小丫鬟,她可以一直運用特權,只在蓉居和繡房之間活動,而不必與其他底下人接觸嗎?
閉上眼,佟奕馨不願在這最美好的片刻想到殘酷的現實,放肆地將身子向薩濟爾懷中貼緊,只想牢牢把握現不可以肆無忌憚愛他的機會。
「別怕,有我在,你不會一直過這種日子。」薩濟爾似會讀心,清楚她的矛盾,了解她的遲疑。
他拍著她的背,輕柔地、溫柔地,像是灌給她堅持的勇氣,嘆道︰「曾經,我努力扼止內心對你的情感,我不許、不準它們冒出頭來,因為我內心覺得對不起伊蓉。但是,一次次在盛陵、在夢中,依稀仿佛,似是伊蓉在安排這一切……所以,我決心不再掩飾對你的感情,這輩子我要照顧你,不管你是格格還是丫鬟。」
「好了,別說了,都別說了。」潸潸淚如雨下,佟奕馨整顆心揪得好疼好疼,不舍地伸出小手摩挲他的臉,安慰道︰「大人的心意,馨兒都了解了,但馨兒不要大人太為難,大人畢竟身份不同啊!」
「不能照顧好你,才是我最大的為難。」薩濟爾含情看著她,溫柔萬千,「放心,我會一件件梳理得妥帖完善,絕不辜負佟督軍的托付。」
點點頭,佟奕馨感激地紅了眼。
在這片杳無人煙的白樺木林,他們坦誠了彼此的心意,王府里嚴苛不可逾越的鐵規暫時被拋開了,在明月與星光見證下,兩顆心深深相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