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說沈女士,你這未來兒媳婦到底是不是一個變態啊?僅僅因為得不到一個男人,就瘋狂地想要以殺人滅口的方式來解決問題。」
「誰說她是我未來兒媳婦?我沉秀嫻是絕對不會讓這樣一個可怕的女人踏進我殷家大門一步的。」
「嘖嘖嘖!所以說你們這些上流社會的人最可怕了,以為自己手里有幾個臭錢,就膽敢為非作歹,傷天害理。最冤枉的就是我了,明明都已經和殷恕桀那個妖孽分手了,居然還要遭到這種池魚之殃。」不理會沉秀嫻難看的臉色,夏小晴極力扭動著被綁到身後的雙手。
室內溫度因為機器啟動而越來越低,她不能坐以待斃,傻傻地等待死亡的降臨。
「喂,沈女士,我知道您自小便被家族的長輩嬌生慣養,但現在可是咱們生死關頭,拜托您別坐在那里一動不動,我們兩個背靠背地坐著,試試看能不能將彼此的繩子解開?」
對于她的要求,沉秀嫻難得地遲疑了一下。
兩人的身上都穿著薄薄的衣裳,再過不久,當冷凍庫內的溫度降到攝氏零度以下,她們的生命就會受到威脅。
暫時放下心中對夏小晴的芥蒂,沉秀嫻第一次在這個女人的面前低眉斂首,轉過身,與她背對背,試著給彼此尋找解月兌的途徑。
費了好大一番力氣,繩子終于被解開。
夏小晴幾乎是迫不及待地沖到門口,用力拉扯著門鎖,可巨大的鎖以及密不透風的設施,最終打消了她所有的信心。
「怎麼樣、怎麼樣,這門打不打得開?」
餅慣了貴婦生活的沉秀嫻直到現在,依舊維持著自己闊太太的傲氣,當她清楚地從夏小晴臉上看到失落的表情時,隱藏在心底的恐懼終于慢慢顯露出來。
「不,我不會死的,我是殷家的夫人,身家千億,我有孝順的兒子、可愛的孫子,我是世界那麼完美,我才五十歲,我的人生還很漫長……」
沉秀嫻突然不顧形象地沖到門口,竭盡全力地開始瘋狂地砸門,並聲嘶力竭地對著外面大聲呼救。
尋找出口無果的夏小晴則失望地一坐到原位,「啪嗒」一個清脆的聲響,令她不由自主地回頭。
不小心從褲子口袋里滑出來的,竟然是她的手機。
一絲獲救的希望頓時燃燒起來,老天果然還是眷顧她的。
可當她舉起手機時才發現,在這個密封的空間里,居然一格訊號也沒有。
閃亮的螢幕顯示了十余通未接來電,還有數十條未接簡訊。
她沒空理睬太多,試著撥打所有能記得的電話,可是傳到耳朵里的,無一例外是︰「轉接語音信箱,嘟聲後開始計費,如不留言請掛斷……」
一次又一次,她最終陷入了徹底的失望之中。
螢幕上的電量顯示,她的手機已經支撐不了多久了。
昨天晚上趕稿子,她忘了充電,也忘了將聲音打開,十余通未接來電,除了殷恕桀打來的之外,還有梁雪淇和卓靜雅的。
點開那數十條簡訊,全部都是來自同一個號碼。
——小晴,為什麼不接我電話?我和蛋蛋現在就在你家里,不管大家有什麼誤會,你快點回來,我們見面好好談。
——小晴,你到底在搞什麼?蛋蛋一直哭鬧著要見你,就算你不肯原諒我,難道你也不肯再見蛋蛋嗎?我知道自己錯了,不該拿蛋蛋威脅你,現在我後悔了,我把蛋蛋送到你身邊,我不會再做出分開你們母子的事情了,你快點回來啊!
——你到底在鬧什麼別扭?不接我電話,好歹也回我一條簡訊好不好?
——小晴,我已經和戴麗麗把話說清楚了,殷氏和恆遠不會聯姻,我也不會為了一個世紀明珠放棄我們之間的愛情。小晴,以前是我糊涂了,我不該注重名利,不該為了得到世紀明珠不擇手段,總之你快點給我打電話,有什麼事大家見面再說。
——天啦!我快要急瘋了,你到底在哪里?我問過你朋友,她們說你根本沒有與她們聯絡過,我也打電話問過出版社,你今天根本不用去交稿,快點接我電話啊,求求你……
——小晴,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你朋友說打電話給你你也不肯接,你是故意躲著所有的人嗎?
——如果你還在怨恨我當初的不理智,我向你道歉,不管怎樣都好,求求你不要躲起來,我突然好害怕,怕你一輩子都不肯再見我,蛋蛋一直在我身邊吵著要媽媽,如果你還愛著兒子,求求你快點回來吧,我愛你小晴……
——那天你罵得對,我這個人,從來也不懂得什麼是真愛,自負地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以為自己可以只手遮天,坐擁天下,可是我錯了,原來真正遇到愛情的時候,我也是個傻瓜,我也是個笨蛋,我也會無助……我也會……害怕……
當沉秀嫻回過頭時,就看到夏小晴抱著手機大顆大顆地掉眼淚。
她冷得直打顫,卻還是好奇地跑過去,「你在哭什麼?」
夏小晴用力抹去臉上的淚水,「我在看你那個傻兒子對我的真情告白。」
未等沉秀嫻再接話,夏小晴已經從地上站起來,努力搓了搓雙手,伸展著四肢,「我們不可以死在這里,只要還有活下去的機會,絕對不可以輕易放棄,這里的溫度越來越低了,如果你不想被凍死,我們先來運動吧……」
起初沉秀嫻並不想陪著夏小晴毫無形象地又跑又跳,可是當室內的溫度慢慢低到攝氏零度以下後,為了生存,她不得不學著夏小晴的模樣極盡所能地讓身體發熱。
但運動總是有限度的,就算兩人的體力再好,也不可能長時間地跑跳下去。
很快,精疲力竭的兩個人便累倒了。
兩人喘著氣,靠在角落里,這個偌大的冷凍庫里被收拾得干干淨淨,卻意外地讓她們發現角落里有一條髒兮兮的棉毯子。
雖然上面已經凍了冰,但在這種情況下,仍舊可以暫時地起到保暖作用。
兩人難得排除隔閡緊密地靠在一起相互取著暖,此時的沉秀嫻因為上了年紀的關系,在這種冰冷的環境中慢慢的有些支撐不住了。
見狀,夏小晴將整條棉毯子都裹到了她身上,從頭到尾,把她包得嚴嚴實實。
「喂,你不用趁著這個機會來巴結我,我……我不會因此而感激你的。」沉秀嫻冷得直打顫,棉毯子明明包在自己的身上,可此時此刻,卻無濟于事。
將自己縮成一團,並用力搓著雙手,夏小晴臉色慘白地瞟她一眼,「誰稀罕巴結你,我不過是……看在你是我兒子女乃女乃的份上,才不想讓你這麼快地凍死在這里。」
「你真是不討人喜歡……」沉秀嫻的心里知道她不過是嘴巴硬而不肯承認,一陣酸楚泛上心頭,從來也沒想過有朝一日,她竟會陷入這樣的困境之中。
「已經有那麼多人喜歡我了,我干嘛還要博取你對我的喜歡?」夏小晴哈了哈凍僵了的雙手,「你就比我可憐多了,像你這種永遠都把自己當女王的人,活到這把年紀,肯定招了很多人怨……」
「你……」沉秀嫻再次被她氣了個半死,可是當她看到夏小晴已經凍倒面無血色的時候,胸口突然變得難過無比。
她這個一向以高人一等為自傲的女人,終于難過地想要放聲大哭。
「你為什麼就不肯像外面的那些女人一樣,稍微順著我,稍微忍讓我,稍微讓我以一個婆婆的傲氣來欺壓你一下?為什麼你總是和我作對,總是和我唱反調,總要拼命地維護著你們窮人的立場?我不過是……」說到這里,她哽咽出聲,「我不過是……」
當沉秀嫻意外地發現夏小晴已經完全無力地靠在自己身上一動不動時,她嚇得大哭,「喂,你說話啊,你繼續和我斗嘴啊,你不是一向都很厲害的嗎?夏小晴,你給我說話,快點說話……」
尖銳的吼聲,在空曠的室內回蕩著淒厲的回音。
「說不定……我死了……你就能……找到……讓你心滿意足的……好兒媳婦了……」
「不可以,你不可以死,我們之間的帳還沒有算完,你這個刁蠻丫頭一直都在嘴巴上佔我便宜,我還沒有討回來……就算那次利用你小姨的病來逼你同恕桀離婚,我也不過是想要給自己尋找一個借口來欺負你罷了,你這個人,雖然有大多數時候都很討厭,可是……」
當沉秀嫻哭著說到這里的時候,她看到夏小晴已經毫無聲息地昏倒在自己面前。
她試著掙月兌身上棉毯子的束縛,想要將這種微弱的溫暖轉贈給她,可她發現,長時間的冰冷和困住,已經讓她的身體無法移動半分。直到這一刻,她終于無法抑制地大喊一聲︰「不——」
***
夏小晴感覺自己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她夢到自己走在一片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里,四周的空氣忽冷忽熱。
她不停地向前走,走到兩腿酸痛,依舊看不到光明的出口。
她覺得很累,這個暗無天日的地方,仿佛摧殘了她所有意志,她突然發現,就這樣永無止境地走下去,根本就是徒勞無功。
就在她放棄尋找出口,沉浸在這種黑色的恐懼中時,突然有一道熟悉而又遙遠的聲音在叫喊著她的名字。
「還是不肯醒來嗎?小晴,已經十七天了,你再睡下去,蛋蛋和我都會傷心得死掉的……」
蛋蛋?她記得,那是她在這個世界上最寶貝的兒子。
「你這個女人真的好殘忍,我已經知道錯了,可是你卻狠心地躺在這里,無論我如何卑微地道歉,如何低聲下氣地請求你的原諒,你偏偏就睡得這麼心安理得,連手指也不肯給我希望地多動一下……」
她哪有這人說的那樣無情,她現在只是很困,所以很想睡覺,拜托他不要吵她就好了。
「愛情真他媽的是個奢侈品,而我卻愚蠢地將它當成玩具一樣揮霍著……你說的對,是我太自負、太高傲、太把自己當回事,忽略了你的感受,為了區區小利,就要你拋下應有的自尊,天真地以為只要給你名分、給你地位,就是我對這場愛情最大的奉獻……」
那聲音依舊不肯停歇地繼續說著。「現在我知道我錯了,我在誠心地乞求你的原諒,小晴,你都听到了嗎?我這一輩子……從來也沒在任何人面前這麼卑微地乞求過什麼。」
她突然覺得自己的手被一股溫暖的力量所包圍,耳邊那遙遠的聲音也越來越清晰。
「小晴……」
這聲音喚得很深情,也很感性,當她的意識慢慢被拉回到現實時,她突然想起,這熟悉的嗓音分明出自那個讓她又愛又恨又無奈的壞男人,殷恕桀之口。
「求求你快醒過來,只要你醒過來,我什麼都可以改,難道這樣……還不夠嗎?」
拜托,不要在老娘我這麼困的時候說出這種煽情的話,我真的很想睡一下,只要一下下就好。
可某人明顯听不到她內心最深處的呼喚,不但在她耳邊繼續叨念,還不停地搖晃著她的手。
「喂,你快點醒醒,你還記不記得你的小說才寫到一半,那些瘋狂的讀者發現你停了,整天都在網路上把你罵得狗血淋頭……就算你想一直這樣睡下去,至少也該把欠人家的東西都還了,不要做一個不負責任的女人,夏小晴……」
那人聲音突然高亢起來,「你听到沒有?我在叫你……我已經沒日沒夜地在你的床邊叫了你這麼多天,你到底有沒有良心?難道你就想眼睜睜的讓我因為你的毫無知覺痛苦而死嗎?」
原本高亢的聲音突然哽咽,那難過的、充滿悲哀的語調,讓她的心也沒來由地揪痛著。
殷恕桀……他哭了嗎?
那麼堅強的一個男人,無論遇到任何挫折都可以談笑自如,哪怕是當年他最敬愛的爺爺辭世之時,他也不過是一個人躲在房間獨自靜坐了一整夜。
第二天,他就像什麼也沒發生過一樣,冷靜地面對每一個前來悼念的親友。
曾經她以為,那男人就像一座山,堅強地屹立在天地之間。而這一刻,那座山居然為她動搖了,他低低地哽咽著,仿佛在壓抑內心深處的恐懼。
「夏小晴!」他一聲怒吼,夾雜著破碎的絕望,「我警告你,如果你再不把眼楮睜開,我就隨便找個女人回家給蛋蛋做後媽,你對我殘忍,就不要怪我對你無情,我知道你在這個世界上最在乎的就是蛋蛋,如果你不怕他往後的日子被後媽虐待,你盡避無止境地睡下去好了。」
「你敢……你敢那麼做的話,我……我就閹掉你。」
這一道沙啞又毫無威懾力的吼聲,從干澀的喉嚨中吼出來時,夏小晴終于沖破層層黑暗,讓禁錮的靈魂得以釋放。
坐在病床邊的殷恕桀怔怔地愣了好一會兒,直到他狠狠掐了自己的大腿一記,並真切地感受到那股刺骨的疼痛時,已經模糊了的淚眼,終于變得閃亮。
當夏小晴清醒過來的一瞬間,她只覺得一道粗蠻的力道襲來,將自己緊緊囚禁于那溫暖的胸懷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