窩在假山上,阮珊一邊吃著從廚房拿過來的甜點,一邊想著事。
她本來就是個冒牌貨,等程小姐跑遠了她就打算離開的……但是、但是他也不能娶別人嘛,都有自己了,他還娶……
不對啊,她應該感到高興才對嘛,一旦他娶了別人,這樣就沒有心力管她了,那她就可以離開了呀!
「嗚……」滴溜溜的大眼升起迷霧,她還是不要他娶別人嘛,不要他跟別的女人睡在一起,不要他抱其他女人。
「嗚……」一邊哭一邊吃,阮珊真是忙死了。
「不要胡鬧了,起來,這樣不好看。」最後還是不放心的追過來了,梅傲望著坐在假山旁抽噎吃甜點的小女人,她真的亂沒形象的。
在遇到阮珊之前,他以為自己是喜歡喻柔的,喻柔的言行舉止大方得體,不失一個當家主母的形象,所以他心目中的妻子,理想中的絕塵堡當家主母就是她。
只是阮珊的闖入像一塊輕巧但極具影響力的石子在他平靜的心湖上激起千層浪,他從來沒有這麼在意過一個人,在他的想法中,女人就應該乖乖的,出嫁從夫,這樣的胡鬧根本是不被允許的,他可以將她關起來,請城里最嚴格的嬤嬤來管教她。
可是他不舍,更不想抹煞她原本的那份天氣傻氣,還有偶爾出現的賊溜樣。
「嗚……你不要管我啦,先讓我哭一下,嗚……」她一邊哭,一邊還要忙著填飽肚子,所以說出來的話有些模糊不清。
「我答應過她的,我會娶她。」
「那你去娶啊,不要管我。」哼!還是要娶,嗚……她好可憐,也不對,是程小姐好可憐……
「不要再任性了,我已經對你很縱容了,原本在絕塵堡內是絕對不能有你這樣的人存在的,你的行為舉止,全部不合禮儀……」他面容一冷,似乎對她的一切真的很生氣,但他更清楚自己氣的是他對她的縱容。
仰望像天神般站在自己面前跳望遠方的梅傲,阮珊將最後一口甜點塞進口里,烏黑的小臉盡是水痕,那是她傷心時流下的淚珠,是自己對他的情意。
「我明白了,你娶她吧!」明眸微眯黯然,這一切本來就不屬于她。
「你說什麼!?」她的干脆反倒挑起他的怒意,她就這麼簡單的把自己的夫君推給其他的女人?梅傲雙目暴瞠,冷聲道︰「既然清楚自己的身份就再好不過了,我希望你能乖乖的不要打擾喻柔,她的身體不好。」
「喔!」阮珊低垂著頭,連聲音都顯得很沒精神。
「抬起頭來看著我。」
「嗚……你又吼我……」杏瞳對上他的冷眸,水霧布滿整個眼眶。
「你……」她又哭了。嘆了口氣,他溫柔的將她拉進懷里,「就算我娶喻柔,也不會不疼你,你還是可以做你喜歡做的事,喻柔是個柔弱大方的女孩子,她嫻靜又溫順,我希望你不要去找她的麻煩。」
柳喻柔不只長相柔弱惹人憐,性格也是如此。
「你很喜歡她嗎?」
什麼時候開始,她懂得男女之間的喜歡了,雖然很模糊,她抓不著,可是在他寬厚溫實的懷里,隱隱約約的她就是嗅到喜歡的味道。
「怎麼辦,我發現我好像喜歡上你了……」
本噥不清的柔音像從遠處飄來般不真實,雖然她的喃喃自語很低很小聲,但還是落入梅傲的耳里。只見他身體一僵,緊接著長臂一緊,牢牢的禁錮住她的腰身。「那就永遠留在我身邊。」他,越來越貪心了,唇角掩不住的笑紋有著淡淡的幸福。
回抱著他,阮珊有些亂了,她似乎掉入什麼漩渦了,此時的她沒了當初幫人的自信。小手回抱著他結實的身軀,縮緊了力道,身上的小盤子哆哆的落地滾了兩圈後歸于平靜。
「啊,我的小盤子……」阮珊還是阮珊,大動作的將梅傲推開,蹲只顧盤子,剛剛的柔情萬千已不復存在。
「女人!」太陽穴隱隱作痛,梅傲不得不懷疑自己在也心目中的地位。
竟然比不上一個盤子!
***
為什麼?
他是這樣的人嗎?
為什麼他不是把自己感性的一面留給自己的妻子,而是一個微不足道的妾室?
為什麼?
為什麼自己多年的守候,換來的竟是如此的難堪。
她可以想像,再過不久,自己將會被驅逐,他已經不需要她了。
他有了牽絆,有了在乎的女人……而這個人竟然不是他的妻子,那個地位尊崇的表親,而是一個黑不溜丟、丑不拉嘰的女人!
不,她不應該這樣想的,她只要做好自己、守好自己,不要做出破格讓絕塵堡蒙羞的事,她就可以永遠待在他在身邊。
可是今日親目所見的濃情蜜意……那是她作夢也得不到的東西啊,為什麼一個這麼丑的女人卻可以輕易的得到?
自己算什麼?
她又算什麼?
淒厲的苦笑聲回蕩在簡單的房內,她不甘心啊!
如果沒有她,她就可以一輩子留在絕塵堡。
因為有她,她意識到自己的危機。
梅傲是個身體健康、強的男人,他精壯的體格、迷人的俊臉……以後都不再是她的了。
自從這個女人來了以後,他有多久沒踫自己了?
因為這個女人的存在,他忘了絕塵堡里還有她的存在。
她應該離開了嗎?她該就這麼黯然的消失在眾人面前嗎?
苦笑一聲,即使她就這麼失蹤了,估計也沒有人會發現吧……不,丫環會發現,丫環會通知梅傲,可是他不會在意。
對他來說,這根本和不見一件物品一樣微不足道,也許連物品的價值都比她高。
他是個無情的人!
不,她不甘心!就算要離開,她也要做點什麼……
不,她能找到機會的,她不要離開,只要有那麼一絲絲的可能、一絲絲的希望,她絕不放過,她要趕走那個女人,要梅傲親口叫她滾!
他還有在意的另外一個人。
如果可以,如果幸運,那會是個一箭雙雕的辦法。
這樣,他的身邊只剩自己了!
一抹狠厲冷茫劃過她的美眸,嗜血的笑意讓人不寒而粟。
***
「白大哥,你教教我好不好?我也要學啦!」
清靈有活力的聲音從藥房里傳了出來,聲音里有止不住的興奮和好奇。
「這有什麼好學的。」白申衍淡淡的說,沒有熱絡,沒有熱情,只是單純的回答阮珊的問題。
他決定不喜歡她,因為她的存在,更因為她改變了好友對喻柔的關切。
在為柳喻柔診治的幾年來,他拼命壓下內心深處對她漸升的濃郁感情,只因為好友時常在他耳邊說著關于這個「未婚妻」的事,她善良得體、溫柔大方,雖然身體不好……基于好奇,他說自己也許可以治好她的隱疾。
哪知這一見便讓自己掉入情愛的漩渦,但是他不能,朋友妻不可戲,他們的關系已經實實在在,看著好友對柳喻柔的呵護還有難得展現的笑容,他只能卻步。
可是,眼前這個女人的出現,好友的注意力大半都轉移到她身上。
如果說梅傲找到至愛,他該為他感到高興,卻也憎恨著這個人不是柳喻柔。
眼看好友堅持要娶柳喻柔為正室,只為那可笑的「責任」,不用等到以後,他幾乎可以想像柳喻柔往後的痛楚生活,得不到夫君的愛,正室的位置不過是個擺設,是個嘲弄。
這讓他難以忍受,他是以為好友能給柳喻柔一個美滿的未來,才會甘願做出退讓,綠衣他可以不管,男人嘛,難免會有七情六欲,適當的紆解並不過分,只是……
抬眼注視著這個有雙滴溜溜大眼的女孩,那應該也是她全身上下唯一的優點了吧,可笑的是,它竟與全身最大的缺點在一起。
「唔,這樣以後行走江湖我才會有一技之長啊,不會被人家踩在地上。」
人要居安思危,她始終不過是個冒牌貨,總有一天要離開的。
想到要離開梅傲,她小鼻頭一皺。心一窒,有些悵然。
「江湖?傲不會允許你去闖什麼江湖的,不要說這種笑話,一點兒都不好笑。」
「是嗎?那可難說,搞不好是他把我攆出去的。」
「你……跟前兩次我見到時不太一樣。」
那時的她有點傻氣,感覺像離不開家人的小女圭女圭,而現在的她似乎多了一絲少女的惆悵,他不得不正色注意她。
「我本來就是這樣的呀!」大眼賊溜溜轉一圈,「要怎樣你才會答應教我?」
「我為什麼要教你?這可是我吃飯的家伙,這麼容易的讓你學到,我還混什麼!」面對著這張有點稚氣的黑臉,他緊繃的臉不知為何竟放松了下來。
在她身上,他能感覺到活力還有快樂的來源,不知道她有沒有煩惱呢?
「白大哥,人家都叫你大哥了……」她身形一晃,蹲在他身旁,旁若無人的撒起嬌來,一雙粉女敕的小手更是不懂禮教的環上他的手臂。
「喂,男女授受不親,你離我遠點,要是讓傲看到,還不拆了我的骨頭。」他想他有點明白梅傲為什麼會失常了,而對這個不按牌理出牌的女人,他不急瘋才怪。
而且梅傲是個守規矩重禮教,凡事按部就班的老古板,她這樣的行為……低睨著手臂上的女敕手,白申衍嘆了口氣,還是先將她推開比較好,免得自己死得太慘。
等等,他為什麼會這樣想?
難道傲他……愛上這個小女人了?
憶起這幾天梅傲那張面無表情到近乎冷酷的臉,因為眼前的這個女人而屢屢破功,慍惱、緊繃、扭曲……他幾乎用完了這麼些年從來沒有過的表情。
白申衍低笑一聲,這樣的梅傲其實挺可愛的。
「你們在做什麼!?」
一道怒斥響起,仿佛一道雷劈來,震得兩人像被點了穴道似的僵愕在原地。
「我們……」阮珊看看梅傲鐵青的臉上那恐怖的青筋,好像還很可疑的跳動著……吞了吞口水,搞不清楚狀況的她撞撞跟自己蹲在一起的白申衍,囁嚅道︰「是不是我看錯了,我好像看到他頭上有綠色的東西在跳動……」
「不,你沒看錯,那確實……很恐怖,為了我的生命安全,請你放開我的手好嗎?」他快招架不住了,扯扯嘴角,試圖扯出最溫和的笑容,「傲,我們只是……」
「嗯?」梅傲沒有說什麼,抱胸冷凝著蹲在門口的兩人,簡單的一個字充滿威嚴,迫人的氣勢,凌厲的眼眸讓人不寒而粟。
眼前的這一幕讓他很不爽,他拼命壓住想要上前拉離兩人的沖動,假裝從容的冷眼看待,但情緒的波動令他控制不住。
托阮珊的福,一向斯文俊逸、笑容滿面的白申衍也有笑不出的窘境。
「笑不出來就別笑了,太丑了……」沒進入狀況的阮珊拍拍他的肩膀,像是想到什麼似的跳了起來,「梅傲,我跟你說哦,白大哥他要教我醫術咧!」她似乎已經忘了某人額角的「恐怖東西」。
「醫術?」挑挑濃眉,梅傲深沉的黑眸看向一臉無奈的雋秀俊臉。
他懂了。
「那沒什麼好學的,回房後我再教你其他東西,例如女德。」逼她把女敕白的小手挽在自己手臂上看起來順眼多了。
「女德?哇,我才不要咧,我寧可去數螞蟻。」放開手,她跑回門邊,粗魯的扯過白申衍手中的羽扇,「我來幫你!」比起數螞蟻,這個好玩多了。
「唔,傲,有些話我想單獨跟你聊聊,我們到書房去好嗎?」為了不繼續接收梅傲的冷眸,也為了自己的私心,白申衍想找他淡淡。
點點頭,再深深看了一眼蹲著仔細搖扇的小女人,梅傲動身邁開步伐。
「那這里就交給你了,沒問題吧?」白申衍不放心的看著阮珊。
「沒問題!」她很豪爽的拍拍胸脯。
***
「你想跟我說什麼?」梅傲開門見山的問。
「你不是真的喜歡小柔。」白申衍也不拐彎抹角。
「不,我喜歡她。」她一直是自己心目中的妻子人選。
「不,如果你喜歡她,為什麼還要娶程英?」
「那是父母之命,早年許下的諾言,我要守約。」這是責任。
「娶小柔對你來說也只是責任?」
「這是一個原因,小時候我對她允過諾的。」而他是個重承諾的人。
「就只是因為這樣?」
「還有……她溫柔得體、大方嫻靜,能擔起絕塵堡當家主母的重擔。」
「說來說去,你的出發點全都是責任。因為允諾所以娶小柔,因為絕塵堡的需要堅持娶小柔,還有你那莫名其妙的妻子標準,是不是?」白申衍有點失控的激動大吼︰「你有沒有想過小柔她要不要嫁給你,你知不知道小柔的身體……如果你不愛她就放她自由,還有人要她,還有人想娶她,不是只有你願意要她。」
「衍?」他失控了,侮傲盯著一臉扭曲的好友。
「對不起,我失控了。」白申衍這才意識到自己過激的言語,「小柔的身體……我只是希望她最後的時光都能按照自己的意願去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