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無極和朱芝芝月兌險後,一路喬裝改扮,終于有驚無險地回到梁王府,對慕無極來說是回家,朱芝芝來說算是初次造訪,這也才明白他的封號是此梁非彼涼。
而回來後得到的第一個消息,竟是梁王回城的隨從全部失蹤,梁王本人生死未卜、下落不明。
愛里的人見到主子完好無損地回來,幾乎痛哭失聲。
朱芝芝見了不由得一個勁的感嘆,「雖然你說你回王府的日子不長,不過依我看,你府里的人對你感情很深吶。」弄得慕無極哭笑不得。
他哪會不明白原因為何,那些下人是怕萬一他真的死了,他們的命運不是丟了差事,便是被調派到其他王府做事,不管怎麼說,他這個九王爺至少還算好伺候,其他王府的主子就不一定如此了,他們才會看到他回來,個個喜極而泣。
梁王回府的消息立即轉至宮里,不知道算不算是因禍得福,由于這件意外事故,他們倒是逃過那些「居功自傲」、「故意拖延行程」的罪名。到底是平定番邦之亂的大功臣,又是皇上的親手中,誰還敢再去自找麻煩?
一時間,向來門可羅雀的梁王府門前車水馬龍、訪客絡繹不絕,弄得慕無極好不頭疼。
她進宮面聖後,三皇兄特意準他在家休養些時日,他本以為可以利用這些日子跟芝芝好好過過兩人世界,卻不料,別說休息了,他作息安排的緊密程度堪比蘭州戰事告急之時。
朱芝芝則恰恰相反,自打住進梁王府後,她徹底成為無所事事的閑人。
不是她不想幫忙,慕無極擔心她被卷進進行的派系斗爭,基本上不太讓她接觸那些訪客。加上她舊傷剛好偏又在山洞歷險中好一頓折騰,身子有些虛弱,索性閉門不問天下事,專心調養身體。
這些日子來,忙歸忙,但日子過得還算愜意安穩。若說她還有什麼擔心的,就只有一件事了。
送走最後一批訪客,慕無極的笑容也快掛不住了。他回過身,不意外地看見一邊悠閑地嗑著瓜子,一邊免費看好戲的朱芝芝。
「你怎麼又出來了?」
「客人不都走了。」她有些慵懶地倚著欄桿坐下,「我就那麼見不得人?」
「是我‘見不得’你見別的‘人’,我小氣,行了吧?」他攬過她的肩,虛弱地靠在她身上,「早知道回來會惹出這麼多事端,還不如請命留守蘭州的好。」
她好笑地看他,「得了吧我的少爺,當初是誰嫌蘭州風大沙多,吃不好,房子又破的?」
「唉,是本王目光短淺沒有遠見啊!」
慕無極又是一陣唏噓,逗得朱芝芝想不笑也難。
「好了好了,沒空听你耍寶了,我問你個正事。」
「好,我們回房去。」他認真地點點頭,攬著她的肩就要往內院走。
「停!」朱芝芝拉住他,四下看了看,低聲問︰「這里有探子?」
他學著她的樣子,小心翼翼道︰「沒有。」
知道自己被耍,她一把推開他,「那你大白天偷偷模模地做什麼?」
在這里說不就好了,整天待在房里悶都悶死了,她才不要回去。
「是你說要做‘正事’,‘正事’當然回房才能做……」
听出他言下之意,朱芝芝臉一紅,朝著他的耳朵就是一陣狂擰,「慕無極,你個色痞,腦子里盡裝些不正經的東西!」
這廂慕無極自然是連連告饒。
對于這類事件,下人們早已見怪不怪,長眼楮的都能看出來,朱姑娘就是王爺的克星,說不準王府不久便要辦喜事了。
松開手,朱芝芝警告地瞪了他一眼,這才緩緩道︰「我听說,你五哥也派人來過了?」
慕無極一听,嘆了口氣,想也知道是誰告訴她的,不禁不悅了,「孔龍越來越不像話了,到底誰才是他的主子?」
孔龍,傳說中的梁王府超級管家,如今已經進化成為朱芝芝的心月復密探。只有她不想知道的,沒有孔龍不敢泄露的。
廢話,誰都看得出來,這座王府未來當家的是誰,不好好巴結怎麼可以,況且未來主母不但沒架子好相處,還很有趣。
見他刻意隱瞞,朱芝芝也有些不悅,「你也不用怪他。橫豎是我不好,我一個外人,不該插手你們兄弟之間的事。」
「你知道我不是那個意思。」慕無極皺眉。
他只是想,宮闈政權之事,她越是遠離越好。他想用自己的力量,盡可能讓她和那個世界隔離,不想見她煩惱憂心,不想她惹禍上身。
朱芝芝哪會不懂他心中所想,見他愁眉緊鎖,態度也不由得軟化。她將臉頰貼在他背上,自身後擁住他。
「我知道你都是為我好。」
在她的記憶中,一直是如此。
從初識到相知,他做的每一件事,都是真心誠意地為她好。只是,她日復一日的貪心,她不滿足于只是被他保護,她想用自己的力量,也為他做點什麼,哪怕只是很小的事情。如果,她沒有力量保護他,但至少,可以為他分憂解勞。
慕無極覆上她環在他腰際的柔荑,嘆了口氣。
「我真的不想你過多的參與這件事。」
明槍易躲暗箭難防,他怕自己張開的保護傘不大、不夠堅固,終究會讓她受到傷害,甚至是賠上一條小命。
她卻噗哧一笑,「多少生死大劫都度過來了,你再說這話,會不會晚了?」
真是如此,當初在蘭州就不要留下她。如今,再說不想讓她受牽,太晚了。
從她的心系在他身上的那一天起,就已經說什麼都太晚了。他們兩個注定要牽在一起,月老的線系死了,分不開的。
慕無極轉過身,直視她的雙眼。「芝芝,你真不後悔嗎?」
回到王府後,他又想了很多,山洞的那一夜,他們都太過沖動,他不確定,芝芝是否考慮清楚了。說不擔憂是騙人的,她太過靈動,讓他覺得她像一陣風,不會為誰而永久地停留。更何況,他們接下來的路也不見得就好走,他留下她,到底是對是錯?是為她好,還是出于他的自私?
朱芝芝嘆息地拍拍他的臉頰。
這個人,時而亮出一副高深莫測的樣子來唬人,偏偏一談到感情事又會退化成徹頭徹尾的笨蛋。
他怎麼還不懂,她早已做出選擇,難道非要她親口說出來?
慕無極移開目光,拉著她在欄桿邊坐下,把玩著她的發梢,「算了,只要你想知道的,我都不瞞你。」頓了頓,他道︰「這件事,我想就此打住。」
朱芝芝一下子跳起來,「你說什麼?再說一遍!」
「我是說,五哥這件事,我想就這麼算了。」
她張大嘴巴,幾乎要說不出話,「兄弟情?」
他要是敢點頭,她可真要笑了,這不是仁慈,是愚蠢。
「哪有那種東西存在?」還好,他只是自嘲地笑笑,「我只是不想把這件事搞大。宮里的情況復雜得很,你不會懂。」
一旦他把五皇兄通敵的證據交出去,是立下大功沒錯,可是太出風頭並不是好事,而且從此他勢必再別想過平靜的生活,表面上,三皇兄可能會重用他,但私下里,他也將成為三皇兄防範的對象。某種意義上說,五皇兄的存在,能令朝廷維持一種微妙的局勢,三皇兄有了首要敵人,他們其他幾個兄弟也就可以隔山觀虎斗,這麼說是很無情,但沒有野心的人求的也不過是明哲保身而已。
慕無極不禁冷笑,身為皇家子弟真的很可悲,手中之間充斥著算計,連自己也不例外。
朱芝芝揣測他的神情,似乎懂得一些。
「那……就這麼算了?」
不甘心啊,好不容易掌握能扳倒景王的證據。
想到他們當初被景王暗地里算計得那麼慘,她就一千、一萬個不甘心。可是無極的顧慮必有其重,如果為了這些私怨,引發朝政上的洗牌,從而打亂當前的平衡,那就得不償失了。只是……
「無極,你甘心嗎?」
他怎麼想呢?
他此時攜帶戰功,從這幾日的訪客看來,擁護他的人也並不在少數,加上他們又有五王爺通敵叛國的證據……如果無極也有雄心壯志,如果他也想在朝廷上呼風喚雨,如果他也對這江山野心勃勃,那麼此時,不正是發展勢力的大好時機嗎?
她擔憂的眼對上他含笑的凝視。
就是這個眼神,透徹得沒有一絲欺瞞、沒有一絲詭詐,有的只是看透富貴權力的淡然,和對寧靜生活的向往。也許從天而降的那一剎那,她就被這眼眸吸走了靈魂,從此在這個時空扎了根。心念念,就只為這一人。
慕無極剛想說話,朱芝芝卻是自己噗哧笑出聲。
「我怎麼會問這麼傻的問題?」
他如果有那種了不起的志向,也就不是閑散王爺了。
慕無極寵溺地在她頭頂敲了一記,「你還知道自己傻。」
她自嘲地搖搖頭,又接著剛才的話題,「這樣一來,我們的優勢不就沒了?」
「那倒也不至于,證據在我們手里,五皇兄想必也是忌憚著這一點,不然他不會這麼多天都不動手。根據景王府來的人的態度看,他是想壓下這件事。」
事後五皇兄必定派人去過那個山洞,知道他們把證據拓印下來了。
「就是說目前我們手中握著他的把柄,他投鼠忌器不會再對我們下手了?」
「不但不能下手,他還得護著咱們。」慕無極笑得優雅,「除了我,再沒有人更適合保存這件東西。」
五皇兄心里應該非常明白,證據落到他手里,而不是其他兄弟手中,是不幸中的大幸。因為只有他,九王爺慕無極,非但不爭不搶,還將一切與政權有關的東西發作燙手山芋,送他都不要。
「芝芝,你想報仇嗎?」
五皇兄的目標雖然是他,但到底連累到芝芝,他不確定她心中是怎麼想的。
朱芝芝略一思索,搖搖頭,「我們之間根本沒有仇。」
充其量只能說有些小恨,實在不值得他們冒著被卷朝政的危險去報復。
「所以啊,」他眨眨眼,「我們的目的不是打擊我五皇兄,而是……」
她接過他的話,「而是想辦法讓自己活得舒心!」
什麼朝政、什麼陰謀,只要日子過得舒坦,不就再好不過?
所以他早八百年前就冒著和母妃翻臉的危險,給自己下了斷言……他啊,注定成不了大器。但是……
他卻可以是所有兄弟中,活得最瀟灑、最快樂的一個。
「芝芝……」
「又有什麼事?」朱芝芝微證,斗嘴呢覺得他今天怪怪的。
「有一件事,孔龍一定沒和你說。」
她嘆氣,「你是不是又瞞著我什麼了?」
他剛才怎麼說的?
只要你想知道的,我都不瞞你。
原來說的另有其事。
慕無極苦笑,其實他最擔心的就是這一件。
「記不記得我跟你說過,我找過一個和尚?」
朱芝芝身形一僵,突然想到什麼,遲疑地抬頭,卻看到他眼中的苦澀。
「就是你想的那樣。」慕無極溫柔地將她攬入懷中。
真的不想給她一絲離開的機會,但是,他無法說服自己瞞著她。
心機、手腕,這些他從小被強制灌輸的東西,他可以對任何人使用,除了她。
愛她,因為她的澄澈,想守住這一片潔白的雲,而對自己盡心守護的她,又怎能有一絲欺瞞的陰影。
「我……」朱芝芝低頭,「我只是想……能不能……」
「不用說,」他別過頭,「你有得選擇的,我會安排你見他。」
說話間,她才發現,天色已晚。
梁王府的庭院在夕陽的籠罩下,精致而美麗,然而,她真的可以永遠生活在這座與世隔絕的花園里嗎?之前生死關頭所下的抉擇,在安逸舒適的環境下,在一切變得可能的情況下,輕易地動搖了。
好一會,朱芝芝才發現慕無極已經離開,院子里只有她的影子,被夕陽拉得很長,也很孤獨……
◎◎◎
「你……就是那個和尚?」
瞪大了眼楮,朱芝芝表情已經稱得上滑稽。
雖說,人不可貌相,可這家伙讓人完全無法與高人聯想在一起。
蚌頭才到她肩膀,光禿禿的腦袋泛著油亮的光,五官皺巴巴像沒長開,嘴歪眼斜鷹鉤鼻,總之從頭到腳一副爹不疼娘不愛的丑模樣。
神棍!
看到他的第一眼,這個詞就深深印到腦海,她覺得,神棍就應該是這副模樣!
「假的。」
「什麼假的?」
「他肯定是假的。」她幾乎是在下結論了。
慕無極好笑地看她,「什麼都還沒說,你就知道是假的了?」
「長成這樣要還是真的,我就跟你姓算了。」
「阿彌陀佛,女施主此言差矣!」那和尚雙手合十念了幾聲佛號,卻突然話鋒一轉,「你反正命中注定要跟梁王殿下姓的,這種賭輸贏你都不吃虧啊。」
這……這是出家人該說的話嗎?
朱芝芝差點被氣翻。神棍,絕對是神棍!
「我听你再妖言惑眾,無極,你看他……」
罷想和某人告狀,卻發現某人正興致勃勃地詢問︰「大師,你說真的嗎?她真的會跟我姓,我也想自己算算,不過我師父老人家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