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著幾天,凌依翎很有技巧的避開與韓沐深見面的機會。
我會遠遠的避開你,不再跟你接觸。她果真徹底嚴格的實踐這句話。
面對自那天開始就不再開啟的落地窗,韓沐深真的無力了。
連人都踫不到,手機都打不通,他要如何為自己解釋?他也不是那種會到對方的工作場所糾纏不清的人,眼看明天就要去日本了,他只能打電話向林青舞求救。
棒天,他提著一只登機箱,呆呆的坐在自家的電梯前發呆。
從下午五點一直呆坐到將近晚上十點,他絲毫不敢離開半步,終于在電梯開啟後見到凌依翎。
「翎!」他急切的喚,拉住她的手,卻被她一把甩開,看著她快速的掏出自家鑰匙。
「我明天就要去日本了,等我回來後,我們好好談談好嗎?」他對著她的背影說道。
很快進門後,凌依翎關門前看了韓沐深一眼,不帶任何表情地說︰「韓先生,我對你無話可說。」隨即消失在門後。
站在門外的韓沐深心如刀割。
他轉身,默默提著行李箱走進電梯。
「小翎,你這幾天怎麼啦?發生什麼事,怎麼問你都不跟我說?來,說出來心里會比較舒服。」林青舞輕摟著好友問。
「沒有啦!就跟韓沐深有些不愉快,不想再提他了。小舞,我們以後別再提起他了好不好,就當沒有這個人的存在。」她埋入林青舞的懷里,緊緊的抱著她。
「有沒有這麼嚴重啊!我的天哪!」林青舞低呼著。
早在听韓沐深提這件事時,她就有不好的預感,想不到竟然這麼嚴重。
「不提不提,但我有件事一直沒跟你說,我想時間也到了,是該讓你知道的時候了。」她揉揉凌依翎的頭發,笑著。
「哦!什麼事?」凌依翎抬起頭,好奇的盯著摯友。
「嘿,晚上你就知道了。」林青舞神秘的笑著。
是夜,凌依翎被林青舞帶到了間隱身于小巷里,外觀帶著濃濃日本味的餐廳,店名喚為「やゆイゲ」(打招呼)。
寫著菜色的日本紅燈籠掛滿店外整面牆,一進到店里,穿著日本浴衣的美麗女服務生,有禮的以日語熱情的招呼——ゆヘゲウヒゆネオ(歡迎光臨)。
「哇 ,小舞你不愧是老台南人,知道這種好地方怎麼沒有早點帶我來?」凌依翎驚訝的看著這間不大卻妝點得極富風味,典雅又充滿日本料理餐廳,店里還有一株仿真的櫻花樹,讓她一踏進來就愛上這地方。
「這里主賣大板燒、文字燒,也是人家帶我來的。」林青舞看著手表,彎彎的眉微皺著,嘴里不知在嘀咕些什麼。
「怎麼,還有別人要來嗎?看你一直外面。」凌依翎問。
「是呀!這死家伙竟然讓我們等,等下一定要念他一下,我們先點餐吧!」林青舞說。
凌依翎好奇的看著菜單,翻前翻後遲遲無法決定。
林青舞笑了笑,「不然我們就大板燒、廣島燒、文字燒都點,反正三個人應該吃得完。」
向女服務生點完菜後,兩個女生天南地北的閑聊著。
門口又晌起一聲ゆヘゲウヒゆネオ(歡迎光臨),接著一陣腳步聲迅速移動到林青舞這桌。「歹勢,路上有點塞車,還找不到停車位。
「別說廢話了,還不快坐下。」林青舞睨他一眼,嬌嗔的笑著。
凌依翎好意外的看著眼前的男人——古又賢。
「這里就是又賢帶我來的,別看他吊兒郎當的,台南哪里有好吃的,問他準沒錯。」林青舞甜甜的笑著。
「我的女神,為了讓你可以大飽口福,我也是費盡心思到處打听哪里有好吃的。」古又賢在林青舞身邊坐下,親昵的模樣讓坐在兩人對面的凌依翎嘴巴張得大大的,久久無法說話。
「你……你們……你們兩個……」震驚過頭的凌依翎,一句問話說得七零八落的。
「我和又賢正在交往。」林青舞清脆的嗓音甜蜜的說著,露出嬌羞的表情。
「是呀!我們現在正熱戀中,小舞,你今天真的好美喔!要不是凌小姐在,我早就把你撲倒了。」雖這麼說,但他還是一把林青舞撲倒,在她懷里像個小朋友似的撒嬌。
被林青舞狠狠的K一下頭,古又賢揉著頭,心不甘情不願的坐好。
這時,美麗的女服務生將食材送上,當場在三人面前的鐵板依序煎好方才點的料理。
太新奇了!凌依翎一邊看著穿著浴衣的女服務生熟練的動作,一邊盯著林青舞和古又賢。
看著這對沉浸在兩人世界里的情侶,她忍不住問︰「你們之前不是互看不順眼嗎?之前听韓、韓沐深說你們曾經對罵到連髒話都出來了,又怎麼會在一起?而且……」雖然與韓沐深交惡,但她仍然遵守自己說過的話,絕不將他是同志的事實說出去。
「我也不知道又賢哪根筋搭錯線,那天在韓先生家吃完日本料理後,過沒多久這家伙就一直纏著我,纏到我實在躲到沒地方躲。」林青舞笑得甜甜的,看著古又賢又說︰「後來有一天,我忽然對他有了感覺,就愛上了。」
「小舞,你再說一次愛我好嗎?為什麼你之前都不直接跟我說。來嘛!再說一次愛我……」古又賢一點也不害臊的要求。
看著又陷入兩人世界的兩人,要不是現在在公共場所,恐怕會當場上演三級片!凌依翎不禁有種快暈厥的感覺。
難道同志都這麼沒有節操嗎?那她這十多年來的美麗幻想是•怎•樣!
用小煎匙吃起大阪燒的古又賢,一臉疑惑的問︰「她怎麼了,怎麼都不吃?」
「我沒猜錯的話,她應該很震驚你和我交往。」林青舞好笑的說。
「為什麼?像我們這麼登對的人在一起,有什麼好奇怪的?」
「因為,她一直以為你和韓沐深是一對同志愛人。」
「蝦米?!」古又賢吃驚到連手上的小煎匙都掉了,一雙單眼皮眼楮瞬間放大許多。
「為什麼?為什麼你會這麼認為?」古又賢仍處于震驚中,根本沒想去撿桌下的小煎匙。
「因為……我親眼看過沐深和又賢大哥在接吻。」凌依翎被他的反應嚇了一大跳。
「蛤?」這次換林青舞手里的小煎匙「啪」的一聲掉到地上。
凌依翎看著呆住的兩人,反正話都說開了,便緩緩說起許久前親眼撞見的事……
「我的天哪!原來是這樣,難怪韓沐深打死都不肯說原因,這真的很像這個白痴會做的事。」林青舞單手撐著頭,哀號著。
迸又賢忽然擊掌,恍然大悟說︰「難怪那天我酒醒後,有一陣子老弟都沒給我好臉色看,原來是這樣!」他點點頭,看著凌依翎,「以前我失戀時他都會安慰我,那天我也是失戀心情不好,買了一些酒上他那里想抒發一下,結果喝醉了,什麼也不記得,原來發生那麼好笑的事。」
「一點也不好笑!你把好好的一對搞得快散了!」林青舞用力撐著古又賢的耳朵,痛得他直道歉。
「又賢大哥,你跟韓沐深真的不是一對?」凌依翎一顆心狂跳著,記憶中韓沐深不知幾次對她聲明過他絕不是同性戀,原來是真的!
「拜托,我再不濟也不會找上男人好嗎?我對跟我上面一樣平坦,下面一樣器官的人沒有興趣。」他絕對認真的說道,下一刻又被林青舞擰起耳朵。
「要死了,講這麼白干嘛,好好一句話被你講到都會變得很猥褻。」
兩人嬉笑怒罵的聲音越飄越遠,沉浸在自己思緒里的凌依翎,陷入長長的思考。
魂不守舍的日子過了幾天,算算日子,韓沐深不在身邊的日子也過了十三天。
凌依翎走到緣廊,朝韓沐深漆黑的室內望了望,看著花園,總覺得他不在以後,美麗的花園似乎有些褪色。
這半個多月來,一個人吃飯的日子很孤單,不論吃什麼都食不知味。前一陣子還不知道韓沐深和古又賢之間的真正關系時,她對韓沐深即憤怒卻又有些放不下,這種情緒搞得她快要精神衰弱,直到現在了解真相了,卻又覺得莫名的生氣。
「不是口口聲聲說愛我,卻丟下我一個人去日本享樂。」她忿忿的想著。
走回自家書房,打開小筆電,「非關友誼Ⅱ」已進入尾聲,雖然這次也是用著龜速寫作,但還是寫到了最終章。
迅速的敲著鍵盤直至打上最後一個句點,存了檔後,她終于呼了一聲,露出松了一口氣的神情。
客廳的視訊對講機響起,她連忙走到客廳按下通話鍵,大樓管理員大大的臉出現在眼前,「凌小姐,有一封您的掛號信,請問您要下來領嗎?」
「好,我馬上下去。」
她匆匆下樓,領了一封國際信件,是從日本寄來的。
「日本國京都市東山區原町花見小路1番地……」她翻過厚厚信件的背面,「佐原直人,佐原櫻——這是誰呀?」
她根本沒有日本的朋友,一封莫名其妙的來信,但收件處又寫著她的全名。
回到屋里,從在沙發上小心翼翼的拆開信,拿出折了三折的純白信紙,映入眼簾的是相當娟秀的中文字跡——
親愛的依翎姐︰
我是小櫻,是沐深哥哥師父藤木俊二的孫女,原名藤木櫻。
很抱歉,因為我不會寫中文信,所以由我口述,並委托外子代筆,請見諒。
我深深感謝你為我拍下那些珍貴的照片,我正為我們這玄妙的緣分感到驚訝不已。
曾經空白的人生也因此有了色彩,正因為你,讓我和爺爺重修舊好,我真的好慶幸這世上有你,更加的慶幸沐深哥哥的身邊有你的陪伴。
透過沐深哥哥知道一些關于你的事,也知道現在深深困擾你們的事情,但有時候我們都在做一些庸人自擾的事,就像我和爺爺冷戰了五年,只為了太在乎對方。
在我們日本有句俗諺「一期一會」,意思是「一生只會相遇一次」,我無禮的請你好好的思考這句話的含義,為了不讓生命中出現難難彌補的遺憾!
我不能左右你的抉擇,但我能非常肯定的告訴你——沐深哥哥是一個相當平凡的異性戀者,若親愛的你還無法了解我想表達的意思,那請你看看他的手機便會明白,或許再問問他肉燥飯的含義,相信對你會更有幫助。
因為第二胎的預產期到了,請原諒我無法親自到台灣向你道謝,但我與外子真心誠意的感謝你,也祝福你幸福快樂。
另外,我開始學中文了,期待有一天可以看你寫的小說,老實說,男男戀的小說是我這輩子的最愛,希望最後這句外子有乖乖的翻譯上去。
愛你的櫻
靶謝你的直人敬上
信末,小櫻二字和信里的娟秀字體是完全不一樣的筆跡,看來是小櫻的親筆簽名。
反覆看著這封遠渡重洋而來的信,她心里感動萬分。
雖然不認識這位佐原櫻,但是,自從听韓沐深進述她的事情後,凌依翎就對她有著相當的好感。現在,透過字里行間,她簡直想要緊抱著這位異國的朋友,好好的對她說聲恭喜。
信里還附有三張照片,第一張照片的背景是一間相當宏偉充滿古意的日式建築,站在中間班斑白的長者,穿著傳統日本男式和服,臉上帶著燦爛的笑意。
凌依翎認得他,他就韓沐深的師父,他有五年前小櫻婚禮上的表情完全不一樣,現在看起來完全就是個慈祥的爺爺,而他旁邊站著穿著女式和服的年長婦人,兩人後頭站著一排家人,每個人都笑開了嘴。
翻過背面,用中文寫著「在老家前的合照,我們大家都很期待看到你喔」︰第二張是個挺著大肚子的年輕女生,身旁站著一個相當斯文男人,前頭則站著一個清秀的小男孩。
凌依翎笑了笑,「這一定是小櫻一家。」
原來小櫻生了張圓臉,小小的眼楮和嘴巴,笑得眼楮幾乎眯成一條線,可愛極了,就像個日本女圭女圭般,翻過照片背面寫著「佐原家四人合照」。
第三張照片卻讓凌依翎倒抽一口氣,馬上翻到照片背面,只寫著三個字「偷拍的」。
這張照片只有一個人,韓沐深穿著輕松,一個人坐在大宅的緣廊一手撐在單腳弓起的膝上,看著遠方發呆。他有些憂郁的表情緊緊揪著凌依翎的心,怔怔的看著照片里的他。
凌依翎從沒看過這樣的韓沐深,記憶里的他總是高難度自信的笑容,總是精神奕奕的……此刻,他溫柔的笑容和生氣的表情一一在她腦海里浮現。
想起他對自己無止境的包容,想起他站在廚房的身影,「一期一會、一期一會……」她反覆念著這句話,隨著晶瑩的淚珠緩緩落下。
若非他早已住進自己心里,又怎麼會一見到他就生出一股愉悅之心,又怎麼會一看他就能文思泉涌,此時此刻她深刻的明白自己內心深處的真意。
又過了兩天,對凌依翎來說簡直是度日期如年。
她努力回想韓沐深要出遠門那天對她說的話,他到底有沒有提過什麼時候回來?她努力的想著,心想如果他過了一年半載還不回來,那該怎麼辦?難道要照著小櫻寄來的那封信上的地址去日本把他領回來?
這個晚上,她帶著些許期待的心情回家,當車子駛入停車場時,她開心得簡直快要哭了,因為她看到韓沐深的跑車停在平常的位置。
凌依翎迫不及待的搭上電梯,進了家門,馬上沖到緣廊,此時她已聞到濃濃的肉燥香。
「沐深。」她有些發抖的站在落地窗前用力的喊著。
「外頭冷,快進來吧!」站在廚房里的韓沐深對她笑著。
看著他一如往昔的笑容,她十多天來擔心的心情瞬間消失,她緩緩的走近他,拿起手機撥出電話,很快的,安靜的客廳里揚起悠揚的輕音樂。
凌依翎很快找到他的手機,搶在韓沐深之前拿起它,迅速按掉來電,看著他的手機桌布,她愣住了。
「別看。」韓沐深急忙伸手要搶手機,卻被凌依翎擋住。
他的手機桌布是那張有著紅色垂櫻背景的照片,凌依翎的身影被拉得很近很近,半身的她幾乎佔滿整個畫面。
秘密被當事人發現,韓沐深臉紅了,耳根發燙,他默默走到沙發朝著花園坐下。
「我把你很喜歡的那張照片,編輯後傳到手機,那張的你很美……而且,每當我拿起手機時,都會警惕自己,再也不要讓你露出這種悲傷的表情。」他停頓了下,問︰「你怎麼會想要看我的手機?」
「小櫻寫信跟我說的。」她老實說,又問︰「那……肉燥飯是什麼意思?」
「不會吧!小櫻連這個都跟你說。」韓沐深的耳根紅得簡直快滴出血來。
「到底是什麼,為什麼可以跟小櫻說卻不能跟我說?」她嘟嘴問。
「那麼丟臉的事,我實在說不出口……」他悌遲疑了下,這才說出口,「因為你總喜歡在緣廊吃飯,我觀察了你幾天,發現你不論買什麼晚餐,大多會再加碗肉燥飯,所以……就跟今天一樣,那天我特地炖了鍋肉燥,關上抽風機,故意把落地窗打開,想看看能不能釣到什麼貪吃的小東西……」
「韓沐深!你這個心機男!」凌依翎捂著嘴,晶瑩的淚水再度滑下。
她用力的將韓沐深撲倒,緊緊的抱著他。
「我還以為你不回來了,我以為你不要我了!」
韓沐深反身將她壓在身下,撫著她的臉頰,微微的蹙眉,「你瘦了,這幾天沒有好好的吃飯嗎?」
「沒有你煮給我吃,我什麼也吃不下去。」泛著淚光的一雙杏眼望著韓沐深,她伸出縴細的手撥了撥他額上的瀏海,再往下撫著他的臉頰,「你也瘦了,而且,我也不想再讓你露出那種落寞的表情,我真的好心疼,你不適合那種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