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小子——竟然打算一招定勝負!
阿扎克也不禁吸了口氣,好戰的熱血立時在血管中沸騰起來。
「對嘛,認真打才有意思!」他狂笑著雙手交握一舉,掌間霎時集起個無形的光球,「在攻擊速度上我可是很有信心哦!」說著猛掄臂揮了過去,光球在空氣中瞬間激蕩成數十倍的巨浪!端看傅允修會如何應接……
令阿扎克吃驚的是,底下的男子唇角一揚,掌間本已初具規模的光球竟不增反減。
「你敢!」電光火閃間,明白了他要做什麼的阿扎克大吼一聲,全力聚起比上一個要小得多的能量球火速朝那團光浪飛去。
「轟——」
扁浪被這一擊打偏了去,水塔終于能徹底壯烈犧牲,可剩下的一半光團仍朝著抬頭靜靜等著它們的男子直奔而去,阿扎克目眥欲裂——
「不要!」幾乎是同時,頂樓的梯口沖出一道人影朝傅允修撲來,在听到這聲音時他原本沒什麼表情的臉終于狠狠一震,不假思索地攔身將掌中本已淡得無光的能量波硬推出去——
地動山搖,天翻地覆、濃煙滾滾……
咳咳,夸張了些,還是客觀一點退開距離觀察觀察吧!
在五百米外高架橋上的車輛看來,這幢一直被市政府視為雞助頭疼許久的豆腐渣從頂部裂出一塊還算標準但絕對夠分量的等腰直角楔形,以無比緩慢、足以媲美「金剛」中史上最富男子氣概的男主角墜樓的氣勢掉了下去,所造成的響動請自行想象,至于所造成的人員傷亡……咳咳,半夜三更的,這種既現實又傷感情的問題何必要在小言里討論呢?
總之,頂樓上免不了一番塵土飛揚,當煙塵漸漸散去,便可看清一個風衣都在冒著煙的男子身影,還有他緊緊護在懷里的女人。
「呸呸呸!」阿扎克從一堆碎磚中鑽出來,顧不上拍掉頭上塵土便去揪傅允修的衣領,「媽的,給我來這一套!你不想活了是不是?」(作者替男豬插花︰沒錯,俺就是不想活了!)
暗允修呆呆地看都不看他。
阿扎克這才注意到她他懷中的女子,不由又怒道︰「我明明設了結界,這女人怎麼會跑進來——」怒氣倏然而止,突然記起這女人是半人半妖體質,但期限不是快到了嗎——
低眉一看,才發現樓嵐胸前的一大片血漬。
怎麼搞的?他為之一呆,但方才的混亂誰弄得清。
不知為何莫名地有些心虛,他松開捏著傅允修衣領的手,假咳一聲。
「我忘了……」傅允修在此時抬起頭來看著他,眼神迷茫如孩童。
「忘了什麼?」看到那眼神阿扎克暗叫要糟,這女人要真死了修也正常不到哪去了。
「我忘了消除她的記憶,她竟然跟了過來……」傅允修的眼神簡直是在求救的弱小孩童,拼命地想找大人問該怎麼辦。
他說他忘了,其實就如他從不指望樓嵐留在他身邊一樣,在潛意識里他何嘗不也拒絕接受一個沒有一絲有關他的記憶的樓嵐?
「說這些干嗎,還不快救她?」拜托,再發呆的話人都可以死絕了。
「可是這種傷……只有完全變成血族才能治愈……」
「那就變啊,你又不是不知道讓人類變身又不傷腦子的方法!」阿扎克剛要翻白眼,樓嵐卻在此時一陣咳動,兩人立即調頭察看。
成股的黑血從她嘴里涌現出來,女人緊緊皺起眉頭,恢復意識也意味著感受痛苦,「我……不要……」她竟還強撐著說,努力睜開雙眼,對上傅允修空茫的眼瞳,還想說些什麼卻只是一陣急咳。傅允修的眉間一陣無法控制的抽搐,他無言地貼近了樓嵐。
「……我、喜、歡、你!」簡直是使勁全力擠出來的,她壓抑著痛苦的眼間泛起水光,「如果……你不接受……就別管我……可是……」
可是他若救了她,今生今世就決不許再說「我不要你陪」這種話!
啊痛……娘的,怎麼會這麼痛!痛到她快要昏過去了……其實已經昏了吧?
太好了,能昏過去真是幸福……她不管了,該說的話都已說了,就讓她昏了吧……
在迷迷糊糊中樓嵐想下輩子——如果還有下輩子的話,她一定要變得正常些,她不會再偷窺了,不會再躲著不見人,她會听小叔的話,認識男孩子出去約會談點正常的戀愛……所以拜托老天爺不要再讓她遇上某個若無其事說著「我不要你」這種話的混蛋!
因為,這種把自己完全袒露給別人的羞恥,她真他媽的不要再經歷第二次了!
再度睜開眼,頭上一片灰藍的背景讓她發了一會呆。
我到底有沒有死?
這個問題伴隨著她呆滯地睜著眼楮,直到眼皮酸澀腦中齒輪才又轉了一格。
啊,又想眨眼楮,這麼說還沒死成嘍。
仍置身塵世的真實感迅速充斥樓嵐體內,忽然想到什麼,她騰地坐起來,身上的風衣滑落一旁,是他的,但人呢?
直到睨見不遠處熟悉的背影,樓嵐才松了一口氣。
慢慢地站起來,神清氣爽腰不酸背不痛,連前晚讓她想殺人的疼痛也不真實得像一場夢。
頭發有些散亂的男子背對著她坐在塌了一半的頂樓邊緣,背影悠閑得讓樓嵐懷疑重傷時看到的那個呆怔無措的男子是否錯覺。
她慢慢走向他,男子明明知道她醒了卻不回頭,難道又有什麼問題……
樓嵐的心仍是惴惴不安。
她也在廢墟邊緣蹲下,不敢去看他的側臉。
「這樣子坐在半毀的大樓頂上也是種難得的經驗呢。」傅允修慢吞吞地說。
「嗯……」所以?
「……我還是不能確定把你留在身邊是不是做對了,」他終于轉過頭來,嘆了一口氣,「但是我不想你死,也不討厭你,所以答應我一件事。」
「……什麼?」
「盡可能久地不討厭我好嗎?」喜歡……那樣的情感他還是不大能理解,太濃烈的東西往往最承受不住時間的消磨,但只要不討厭對方,也許兩人一起能在漫長的歲月里走得更久一些吧?
「相對的,你的條件……」傅允修伸出兩只手指像對待阿貓阿狗一樣將她的臉扭轉過來,這樣的動作總是讓樓嵐惱怒。可……是惱怒,不是討厭,因為太喜歡反而惱怒了,又怎麼會討厭呢?
她看著他伸過來的一只手,然後听見他說︰「請你陪在我身邊。」
一直到……她討厭他為止。
一滴水珠濺落于兩人之間的地面上,樓嵐哽咽著將自己的手放在他掌中,「我答應你。」
城市的第一絲曙光見證了這一對老鳥與菜鳥吸血鬼之間疑似愛情的盟約。
心頭大事料理完畢,樓嵐才想到地問︰「阿扎克呢?」那個口口聲聲說要大戰一場的家伙不會就這麼放棄了吧?
「走了。」臨走之前他說,當吸血鬼的法則遇上人類瘋婆子的法則時,上帝都要吃頭痛藥。不過傅允修並不打算轉告樓嵐,他伸了個懶腰,「好了,現在正是認清我們處境的時候了。」
咦?
「告訴你兩個壞消息,第一,」他優雅地豎起食指,「昨晚的動靜弄得太大,連飛虎隊都出動了,現在正圍著這幢樓呢。」
「哦……」貌似也不是太壞的消息……
「第二,昨晚跟阿扎克打架及治你的傷耗盡了我的力氣,一時間恢復不過來,恐怕沒法帶你逃離這里。知道我為什麼要坐在這嗎?」指指下面如毛毛蟲般努力攀爬的人影,「我在觀察他們什麼時候才能上來帶我們下去。」
「所以?」
「所以,」傅允修朝她露出一個很迷人的笑容,「我們上警察局喝頓早茶吧,畢竟這種經驗也很難得。」
之後……
據說,只是據說,本市最有名的豆腐渣大樓被不知名原因轟掉的次日早晨,飛虎隊員驚恐萬分地在塌了一半的樓頂發現一對年輕男女(是人?是鬼?),雖然那兩雙白女敕的手不像是能赤手空拳轟掉半個樓頂的樣子,但作為唯一在場人員他們還是被當作頭號嫌疑犯送進了警局看守室。
由于局勢一片混亂,沒有人想到先審問審問他們,半個警局都出動去阻止湊到大樓腳下拍照留念的群眾去了,留守警局的老趙拿頭上僅存的47cm2的頭發詛咒發誓,他不過才轉身泡了杯茶,那兩個坐在椅上說笑的年輕人就憑空蒸發了!
此事上報給局長,被局長的唾沫星子轟了回來,「你們還嫌不夠亂是不是?憑空蒸發?怎麼不說你們集體被外星人綁架了?再說了,會有人半夜爬到39層的樓頂上邊吹冷風邊談情說愛嗎?啊?啊?」
另一邊,現場探測樓毀原因的專家仍是愁眉不展,內部消息說上面已經開始討論該以恐怖分子襲擊還是本市第八大不解之謎應付媒體,不過鑒于國情,就是說俺們還沒有拉風到讓恐怖分子騰出空來瞟俺們半眼(可喜可賀!),最終采用的說辭是農民工帶著土制炸藥討薪示威(唉,真是掉了N個層次……)。
一對男女從警察局後的暗巷里走出來,穿過兩個街區,右拐50米就是市醫院,他們從醫院門口走過——
「都九點多了還不見傅醫生的人影!偷懶、拉人值夜班,現在還發展成光明正大地蹺班了!接下來他還想干啥?」
「對啊對啊,我們聯名向院長投訴他算了!」
化驗室里平時被傅允修欺壓甚慘的護士們群情激憤……
再往左拐,步行個十分鐘,便是一個因規劃得亂七八糟而聞名的小區,此時馬路對面的便利店內正播放著早間新聞,十分關心時事的女店員理所當然地掩口驚呼,「赫,炸彈!地球已經這麼危險了嗎?」難道真要听星爺的勸移民火星?
由于看得太入神,以至于她沒有注意到經過便利店外的這一對男女。
這一對男女自然也有關注的問題,他們正在討論接下來該逃到哪個國家。
經過斜坡下時女人回家去查看信件,卻意外地發現了一個包裹。撕開包裝時她愣了一下,這輩子她的畫從未被非恐怖型雜志采用過,而這次……
包裹里是一本純情得要死的少女雜志樣書,封面封底各有一名男子。
封底的男子背對著畫面坐在花藤下,側轉的臉棕發褐眼,渾身散發著如灼日般狂野的氣息。他正笑著注目右首,但他的右邊空無一人,僅有兩個高腳杯伴隨著銀質托盤。
封面的男子東方人的黑發黑眸神秘內斂,柔發長眼細指無不優雅精致,顏色略淡的薄唇邊那一抹笑紋令他如皓月般清冽。同樣的花藤,同樣的高腳杯,只不過他是在專注地看著空無一人的左首。
書攤開,封面封底連在了一起,兩個男子的目光就隔著厚厚的書脊交織,令人惑于他們之間無聲的言語流轉。
女人對著這本樣書撇了撇嘴,「阿扎克那小子跑得太快了。」帶走帶走!以後總會有機會讓他看到的。
男人在階梯下等她,她偷偷地把自己的手放進他的風衣口袋(以前打死她都不敢這麼做),繼續方才的話題,「我們還是到倫敦轉一圈吧,感受一下小說中的氣氛。」說罷閉著眼楮嘆了口氣,「想想看,黃昏下細雨蒙蒙的霧都,吸血鬼少女獨自坐于噴泉邊,溫柔紳士的老帥哥走過來問‘小姐您需要幫忙嗎’,然後抱起少女小小軟軟的身子。小女孩則柔順地靠在他的肩上,伸出小小的尖牙……」
沒當吸血鬼前不覺得,現在才發現有那麼多的經典場景可供親身體驗。
她偷眼看看男子揚起了一邊眉的側臉。吃醋沒吃醋沒?她可是要到噴泉邊釣老帥哥哦,嘿嘿……
「想法不錯呀,」男子仍是目不斜視地住斜坡上走,「阿扎克也說過倫敦club里熱情又正點的辣妹可是大把抓。」
那只小手抽離了他的口袋,人也霍然停下,他假裝不知地繼續走。不到一分鐘,身後便響起了急促的腳步聲,女人輕喘著追了上來,這次不客氣地握住了他插在袋中的手。握得那麼緊,仿佛怕一松手他就會跑掉。
男子的嘴角勾起一道笑紋,他想告訴她不用那麼緊張。
因為像他這種快要發霉的男人,也只有她這樣的女人才會要了。
—本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