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過喔。」搬著木材的工人,差點擦撞到他。
隨即听見沙啞的女性嗓音喊著動作快點要加緊趕工之類的話。
雷浩志一瞥,原來是正在籌備的藝廊,心中涌起無限感慨。如果那時候沒發生那麼多意外,他也會是其中一個展出者吧?
「要是這間藝廊放了你的耶穌畫像,一定會變成聖地。」喬依蓮感嘆。
「你還真會說話。」他不知該笑該哭。
「這是實話。你那麼厲害,為什麼不繼續畫畫?如果我有你一半天份,我一定每天練習、每天拼命畫,把另一半沒有的天份,用後天的努力補起來……」她的語氣滿是向往,也替他感到可惜。
「你的意思是,你沒有我的一半天份,所以你就不用努力了?」他故意扭曲她的話逗她。
她連忙抗議,「你很煩耶,我的意思明明不是這樣!」
雷浩志莞爾一笑,這時突然有個黑色人影來到他面前,伸手擁了下他,還輕啄他那人人渴慕的俊臉。
「你這個時間怎麼會在這里?」她听見他們的笑鬧聲,發現是Koshi就立刻過來。
六十歲的Vivian夫人滿臉皺紋,刪才還用那沙啞的聲音喝斥工人,但在他面前卻輕聲細語的十分溫柔。
她瞄了眼喬依蓮。「這是誰啊?不要跟我說,你的女人國有那麼多忠心子民還不夠,連這種窮酸的貨色也要。」從兩人的神態,她看得出這小女孩和Koshi關系不同,不由得有些吃味。
喬依蓮瞪大眼非常不服氣,一個老女人竟然敢說她是個窮酸的貨色?
「她不是屬于女人國那邊的……」她是女朋友。雷浩志想解釋。
「好了,我不想浪費時間談閑雜人等。」她不耐煩的揮了揮手,將目光移回他身上,「這是我下個月開幕的藝廊。你也知道,雖然我Vivian號稱是國際珠寶設計大師,可我原本是學畫的,我爸當初也一直以為我會是個性格古怪、滿身髒污的窮畫家呢。」
雷浩志頓時恍然大悟。原來這是Vivian夫人開的藝廊。
「為了給像我這樣,對畫畫有興趣卻礙于種種因素,最後不得不放棄的天才機會,我開了這間藝廊,謝絕知名畫家,歡迎畫壇新秀提供作品,說不定有些會計師、建築師,會是畫壇奇才呢,你說這想法怎麼樣?」
Vivian夫人雖然在國際珠寶界呼風喚雨,許多名牌及廠商都要听她指揮,但她在雷浩志而前,卻像個只想討句贊美的小孩。
「主意不錯。」他淡笑回答。
他還能說什麼?說他也是一個原本有機會,卻放棄的天才嗎?
他以為畫畫的夢想早已隨著人生的推演,埋藏在心底最深處了,但他在喬依蓮身上看到從前那個雖貧窮卻不認輸、在色彩里找尋生命意義的自己。
幾年過去,畫壇新秀不斷崛起,而他卻已經放棄,遠離畫畫,走向截然不同的人生……雷浩志望著藝廊,暗暗嘲笑荒廢的自己。
「下個月開幕那天,你來看看好嗎?」她露出少見的乞求神色,「你放心,絕對不是你討厭的上流聚會,不是每個人拿著酒杯討論政治經濟的那種,我邀請的都是藝文界人士。」
「那一樣討厭。」
「就當是為了我……我的珠寶展、走秀、新品發表會,什麼時候叫你來過?只有藝廊是我真正的夢,才會希望你來,這樣你還不捧場嗎?」
「好,為了你。」他一向敬重Vivian夫人,她都如此低聲下氣了,哪有辦法拒絕?他眼里有嘆息。
「我就知道你最好……對了,你可以帶一個女伴。」Vivian夫人說到這,往喬依蓮一瞄,不以為然的又道︰「帶個好一點的貨色。」
「我哪里不好?」喬依蓮見兩人逕自聊起來,雷浩志把她扔在一旁不管,她心里早有不滿,此刻又被貶低,終于忍不住,氣沖沖的理論。
「呿,黃毛丫頭……」Vivian夫人連理都懶得理。
「我是黃毛丫頭,那你又是什麼?你一身黑,又包那麼緊,是要參加喪禮嗎?你這位常常見報的珠寶大師,怎麼都沒有記者問你是不是每天都有朋友去世?」喬依蓮朝著她,劈哩啪啦講了堆。
「Ok,Stop。」雷浩志無奈的拉遠她。
「你這是在護著她嗎?為什麼你說我不屬于女人國?」她更氣了,明明是對方一再嘲諷自己,他卻不替她說話,那她到底算什麼?
「真幼稚。」Vivian夫人看她被刺個幾下就在那張牙舞爪,不由得好笑。
「開幕茶會那天,你不會要帶她來吧?」
「誰希罕?」她最討厭這種自己有錢就把別人看扁的人!喬依蓮忍不住頂回去。
「我們茶會上見。你該回家休息了,你看起來有點累。」不理會兩人的唇槍舌戰,雷浩志對Vivian夫人溫聲建議。
「好……」他的關心對她十分受用。
等Vivian夫人乘坐的賓士車遠離後,喬依蓮終于擺月兌雷浩志的鉗制,不滿的問他,「她這麼瞧不起人,為什麼你還要去她的開幕茶會?」
「她不是真的瞧不起你,相反的,只有在面對令她感到威脅的女人,她才會像剛才那樣先發制人。」
先不論他說的是真是假,有一點她非常介意。「那你會用對待她的方式去對其他女人嗎?你怎麼從來沒有對我這麼甜言蜜語過?」剛剛還刻意忽略她。
「是你叫我不要對你太好。」
「可是那不代表你就要對別人都這麼好啊!」
雷浩志有些無奈,他開口試圖解釋,「我只是比較尊重她才這麼做,相信我,在我的工作上或是其他時刻,我都不會這樣哄別的女人。」
「誰知道?」喬依蓮止不住涌上的醋意。
他最不願被觸踫的神經似乎被挑動了,他定楮瞧著她,「那麼你是認為我是那種每天說一些言不及義的話哄女人開心的男人?既然我在你心里是如此,那你剛剛發現我的工作後,為何不輕視我,當場掉頭就走?為什麼要用那種眼神看我?為什麼要用你的手撫模我的臉,無言的告訴我,你仍然可以接受我,可此刻卻完全不相信我?」接連幾個問句,帶些控訴的意味,表露著他受傷的感覺。
喬依蓮愣住,這才發現自己的口不擇言踩中雷浩志的地雷。
她最不想做的就是傷害他,她不想當個在他眼里與其他女人沒兩樣的家伙……
他剛才在俱樂部和她深情凝視時,是那麼信任她,可是她剛才的表現有多麼愚蠢,多麼傷人!
「我……不是那個意思,我只是……」太在意他,她無力再說。
「對不起,我也失控了……我開車送你回去吧。」
不是要一起搭捷運嗎?喬依蓮可憐兮兮的望著他,欲言又止,畢竟是她讓氣氛不愉快的。「不用了,我自己搭捷運回去就可以了。」
「你干麼像個小媳婦一樣,一臉可憐兮兮的?」
「我哪有?」她紅著眼,倔強的反駁。
「哪里沒有?都快哭了你。」看她眼眶紅紅、備受委屈的模樣,他的心都跟她的臉一樣,糾結在一起了。可明明是她先惹火他的……為什麼他要感到愧疚?真令人火大!
「我要回去了。」在真的落淚之前,她得趕緊離開。
「不要這樣……」雷浩志見她要走,趕緊從背後牢牢抱住她,無奈的在她耳邊低喃。
他從來不對女人發脾氣,在俱樂部工作後,更懂得控制自己的情緒。可是,他愈靠近她,就愈害怕的想逃避她當初吸引自己的坦白,她純真得像一張白紙,總是直接表現出內心的想法,迫使對方也只能正視,每當他不願面對什麼時,就會不自覺的防備著她,不想讓她看見他隱藏的部份。
其實他並不是氣她吃醋,而是……他不願被她輕視,即使她的話語沒有那種意思,但太在乎她想法的自己,仍只會敏感的鑽牛角尖,讓他開始討厭自己,為什麼沒辦法做個令她驕傲的男人?
原來自己的心志早已不知不覺被她影響。
這是他從來沒想過的,號稱女人殺手的他,在面對一個頑固任性的少女時,竟然會失去理智,只因怕被她討厭。
喬依蓮感受著他的擁抱,這熱情而溫柔的貼近,讓她抗拒不了,這也是她常常找借口假裝自己不在乎,卻又輕易被擄獲的原因。
「你知道嗎?你很像我哥哥最好的朋友。」她突然想起一個人,他們一樣的有魅力,難怪她會對他有種熟悉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