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護車呼嘯聲終于由遠及近,短短十分鐘,他像是焦急等待了一個世紀,從未這樣害怕,怕得不敢喘息,生怕微小的震動會引來她的疼痛。即使明知道她是歐皓天的妹妹,他仍舊無法恨她。他該恨她的,甚至應該卑鄙的不惜一切手段去傷害她,就如她的哥哥對他姐姐所做的一切,他應該用十倍一百倍加以償還,但他做不到,早就認清這一點,所以才想離開,卻偏偏走不了,兜轉一圈掙扎一番後還是認命地想要見她、擁有她、保護她……
診療室藍得礙眼的簾子將她的一切都隔絕在他眼前,凌蕭遠眯著充斥著怒氣的眼死盯著,仿佛要將它燃燒穿洞。
「疼嗎?這呢?這?」里面傳來男醫生的詢問聲。
「嗯……」她低吟的聲音。
凌蕭遠插在口袋的雙拳握得不能再緊,他發誓她再發出這樣的聲音他就沖進去。很好,威脅奏效,暫時里面毫無聲息。
沒有聲音?為什麼會沒有聲音?
凌蕭遠念頭一轉,大手一揮掀開簾子,在觸及一只黝黑的手在一片白皙肌膚上來回觸踫時不由倒抽一口氣。該死的醫生在模她?檢查需要這麼長時間嗎?
「先生,請你出去,你進來妨礙我們檢查病情!」中年男醫生發話,很不滿被打擾,「劉護士,請這位先生出去!」
妨礙你檢查病情?妨礙你模我的女人才是真的!橫掃他一眼,凌蕭遠滿臉黑線條。她在笑他!她的眉急蹙著,她的額際滲著汗水,她很疼,但她卻在笑,還是透著倦色的笑,但多了份戲謔。
「劉護士?」中年男醫生不見護士將來人帶走,再次響聲詢問。
被喚作劉護士的女子驀地回神,低下頭一陣臉紅,上班時間走神看帥哥,丟臉!走到他身邊,頭越發垂得厲害,「先生,請……請你……出去!」
中年男醫生無奈地搖了搖頭,年輕女護士定力不夠啊!不過這對男女確實俊美得令人炫目。任何人都有權欣賞美好的事物,天天面對生死的醫護人員也渴望看到美麗的東西以調整緊繃的心情,理解!
凌蕭遠打定主意杵在斗室,他人奈何得了?「嚴重嗎?」會很疼嗎?眼神死死盯著醫生不安分的手。
「先拍個片!」男醫生看他一臉凝重,好心不計前嫌安慰道︰「初步診斷並沒有傷到筋骨,具體傷勢情況等拍片後再看,手上只是皮外傷,包扎一下就好。」
他陪著她拍片,檢查,核磁共振,再檢查。醫生終于下定論︰「無大礙,打上一針,靜養數日即可。」
凌蕭遠心口的巨石終于落下,感激地瞅著好消息的發布者,竟忘了先前自己無禮吃醋的狼狽樣。
歐揚晨早已累得睜不開眼,她有些許怕,害怕這只是一個夢而已,明日清醒後她未從椅子上摔下,他也未曾一直守護在她身邊。夢中她感覺到一雙溫熱的手一直覆著她的,像是幼時父親偶爾親近時的呵護。她不要稍縱即逝的溫柔,如果無法擁有一輩子,那她希望永遠都不曾擁有!就如她執意逃離父母一般,無論心有多痛她都會選擇遠離。
她不記得昨晚是何時又如何回家的,清醒時已是次日十點。第一個見到的不是凌蕭遠幽深的眸子,而是一雙透著關心和心疼的眼眸。段彥棠?怎麼會是他?腰椎的疼痛還在,說明昨晚的一切都並非夢境,可為何身邊的人卻不是他?
「你還好吧?」段彥棠關心之情溢于言表。
「不好,怎麼會好呢?我昨晚抱著她的時候她可是全身都在顫抖!」都抱過她了,身為心理醫生的人反應不會那麼遲鈍吧?難怪治不好小森。
回話人是凌蕭遠,一早他修理昨晚被撞壞的門時,這該死的心理醫生就杵在他面前,若不是門未修好,早就關門上鎖,只可惜沒狗可以放,讓他整整盯她看了半個小時。
歐揚晨這才看到斜倚在門邊的凌蕭遠,他何時願意說這麼多話了?印象里他是惜字如金的。
段彥棠抽動了一下嘴角,本想表現出輕松自若的姿態,但卻更顯僵硬。他不是拙眼的小毛頭,職業賦予了他敏銳的觀察力,此時的她還負傷在身,卻比四年中的任何一天都要美,她的美是凌蕭遠帶來的,給了她鮮活,她也只有對著凌蕭遠的時候才不淡漠不疏離,才不會刻意拉開距離。
「我沒事了,過兩天就可以回診所!」打擾原本診所的運作,為此她很歉疚。
段彥棠搖了搖頭,「你好好休息,診所的事不必掛在心上!」
「謝謝!」她有禮地道。
段彥棠苦澀一笑,她總是帶著禮節性的距離,不願他人親近,也不願走近他人。
「早餐兼午餐,小米粥、醋 素魚片、炸枇杷豆腐、羅宋蔬菜湯。」凌蕭遠將色香味俱全的食物端到她面前,她只吃素食,這一點是走進廚房後得出的結論。素食菜譜、素食淨菜、素食面,而這幾道菜是她在菜譜上圈出的,不得不佩服自己的觀察力和領悟能力。
歐揚晨詫異地看著他,除秦灩外無人知道她只吃素食,連父母都不知道,而僅有數面之緣的他卻做出了她最喜歡的幾道菜。
凌蕭遠得意地將雙手插入口袋,側目睨了眼在一旁僵直背脊的段彥棠,「不知道你來,我只做了兩人份的!」意思已經很明顯,還不走?
歐揚晨瞪他一眼,又看了眼窘紅臉的段彥棠,一時竟不知如何開口。
「揚晨……我、我先走了!」段彥棠僵硬地起身,「你注意休息!」
歐揚晨微笑著頷首,目送他離開。
待大門合上的聲音傳來,凌蕭遠盛了碗粥遞給她,蹙眉,酸酸地道︰「他喜歡你!」而且不是一般的喜歡。
歐揚晨接過粥,蹙眉睨他,不苟言同,「他是我的學長!」
笨蛋!他在心里喃罵,感情遲鈍的女人!不過想來若非遲鈍恐怕早八百年前就偎進了他人懷中,還等他出現?
歐揚晨看著眼前的食物不覺食欲大振,已經有很久未有這種感覺了,巴黎的六年里忙著課業和打工,囫圇吞吃著食物,漸漸的只因需要吃而吃,純目性的東西就失去了本身所具有的樂趣,因此食物也變得毫無誘惑力。
「你……」歐揚晨放下筷子,若有所思地看著他,眸色一沉,「你家人還在等你回去,我沒事了!」大快朵頤的同時理智還是能佔上風。
「小森有人照顧!」現在他理所應當在這照顧她。
小森當然有人照顧,你有妻有兒,為何還要在這施舍短暫的恩惠?歐揚晨微微一笑,「回去吧,要是被小報記者偷拍我又會榮登頭條,題目是‘勾引有婦之夫’!」
有婦之夫?誰?指他嗎?他可是標準的黃金單身漢,「不是!」他想解釋,可不知從何開始,難道告訴她小森是她哥哥的兒子?小森體內有一半是歐家的血?而且他還在執行著報復計劃?
「嗯?」沒頭沒腦的一句,不是什麼?
「我不是有婦之夫!」說罷,他的人已逼近她面前,語言太過累人,行動會比較簡單易懂。
他的眼靠她很近,他的眉也很近,他的呼吸灼燒著她的臉頰,他讓她莫名的一陣心慌。不是有婦之夫?那就如秦灩所說小森是私生子?
歐揚晨蹙眉,躲過他的逼視,冷然地瞥他一眼,無意繼續交談,正打算繼續喝粥,手中的碗被他搶先一步拿開。
「我是小森的舅舅!」他從不喜歡對身份做過多的解釋,別人的目光他不在乎,但對她——他在乎。
他不是有婦之夫!她所介懷的事實際並不存在。歐揚晨不自然地盯著滿桌的美味,故意轉話題︰「好餓,可以先喝粥嗎?」楚楚可憐的樣子,仿佛是受委屈的孩子。
凌蕭遠在心里嘆口氣,為何她的目光能如此清澈柔和,她看不到他眼中對她的渴望嗎?他可是正常的男人,「我喂你!」聲音低沉,端起碗在她身邊坐正,拉開了彼此的距離。
她的心陡然涌起一股暖流,隨即微微一笑掩飾住因他而慌亂的心,「受傷的地方是腰椎,不是手!」伸手欲要接過碗,卻被他的手緊握住。
看著她眼中閃過的害怕和驚訝,他克制著自己放開對她,她的一切令他失神,他還有顧慮,他還有心結,他不能傷害她。
「我喂你,乖!」他小心翼翼地調整了她身後的靠墊,生怕粗魯的動作會弄疼她。
她沒在堅持。一口一口喝著他喂的粥,淚在眼眶兜轉,生怕一眨眼就會溢出。很別扭地將內心溢滿的暖流歸于傷痛脆弱所導致,執意不讓心朝著愛的方向邁進。她要的只是平淡的生活,不要虛幻的激情,更不要傷害。
一個女人怎麼能在傷痛之時還能美得令人屏息?優雅中透著絲倦色,傲氣中帶著許縴弱。
秦灩睨著倚在床上看書的歐揚晨,不禁連連搖頭,「揚,我有沒有說過你很美?如果我是男的一定千方百計把你追到手!」
歐揚晨對此不置一詞,秦灩才是她眼中天生的美人,傲人的身材、火辣的性情……還有顆善良的心,「下輩子如果你是女人,我是男人,就勉強娶你過門啊!」她打趣道。
秦灩嗤笑,探索的眼神在她臉上來回一圈,「揚,你戀愛了!」千姿百態的女人,戀愛後卻通常有易于察覺的通性。
歐揚晨放下書,翻白眼,卻不由想起他,臉頰上飛過一抹緋紅,極力掩飾道︰「是你自己想戀愛吧?別牽扯到我!」
歐揚晨臉紅!千年奇觀!還抵死不認?「你臉紅哦!」秦灩不死心地追問,「是凌蕭遠?」不等她回答,又肯定地道,「一定是凌蕭遠!」第一眼就知道他們必定很合,磁場完全相同的兩人,怎會不來電?何況那天在酒吧被她誤打誤撞已端倪出幾分詳情。
「你可以擺攤算命!」歐揚晨喃喃。戀愛?不是!打斷她繼續發問的念頭,「但不是你所說的戀愛!而且過程也沒有你想听的!」
秦灩無所謂地揮揮手,「不想說就別勉強告訴我,我可以去問凌蕭遠啊,他也是當事人之一哦!」
歐揚晨頭疼地按住太陽穴,秦灩巧舌如簧一向她是自嘆不如的,「我摔下椅子,腰椎受傷,他送我去醫院,就這樣!」她言簡意賅地道,他和她之間的關系能用最為簡單的語言概括,可其中紛亂連她也無法道清。
秦灩顯然不滿意她的答案,但也不再追問,畢竟任何人都有保留隱私的權利。抬手看表,十一點,秦老頭听信秦沐讒言規定晚上十二點她必須到家,她是現代版的灰姑娘嗎?
「得回去了!」秦灩擺擺手道,「明天來看你!」拋了個飛吻給她,轉身拎起手袋走人。
听著門開門合的聲音,她淡淡一笑。目光幽幽地望向窗外,夜色好深,好沉!星辰高掛在天空,遙不可及。幸福也很遙遠吧?她生來就是幸運的,還有權利得到幸福嗎?
十七八歲時不曾編織過少女美麗絢爛的夢,如今二十四的女人,四十二歲的心態,還有能力去編織美夢嗎?她不夠勇敢,生怕身陷深淵不能自拔,生怕改變原有的路線後前方的路會變得模糊不清。
她是懦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