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際遇,往往是很戲劇性的。
他,陳落華,作為房地產界龍頭大哥陳氏的接班人之一,與其他兄長一般從小就被嚴格地鍛煉著,甚至從中學最後一年被丟在外頭,開始自力更生地半工讀生活——在父親的安排下,他走著其他兄長走過的路,刻意隱瞞了身份,作為工讀生進入陳氏的子公司從基層做起,往往累個半死後還得回家撐著眼皮熬夜溫習。
而且,進入子公司所賺的生活費根本不足以交念大學的學費,于是他只好另覓兼職,工地活、銷售員、服務生還有什麼亂七八糟的工都做過,甚至還派過報紙,到後來,在朋友的朋友的介紹下,他終于找到了一份薪水不錯的工作——補習老師。
于是,他遇到了她,安逸言。
他的,第一個女朋友。
安逸言比他小三歲,是個活在童話故事里的小鮑主,雖然長得一副水靈水靈的好皮相,可脾氣卻差得要命,老是跟繼父頂嘴,也常常害得母親急得流淚,腦袋瓜是挺機靈的,偏偏老愛把心思花在無聊的事情上,諸如打扮,諸如——幻想。
她,老是幻想著自己有朝一日成為一名作家,老是把自己的繼父寫在故事里,讓他如何如何的淒慘,本來這都跟他無關,可偏偏每當他解說公式變量,問她有沒有听懂時,她總是啊地叫一聲,然後開始跟他說起那些不著邊際的故事構思。
而且,她是個混世魔王。
念書不喜歡待在家里念,老愛拖著他上公園去。
一會兒說要他教她爬樹,一會兒又鬧著要他教她爬樹,有一次還發脾氣,把他推到了十二月冰冷的水池里,害得他當夜高燒不退,一連幾天都沒辦法上學,還誤了其他兼職的工時,被罰了很多錢。
那時他也不過是個半大不小的孩子。
心里一惱,索性辭掉了補習的工作,不料這老是嘴上說不願意見到他的小家伙卻天天跑來他的學校門前等他,不管他冷言冷語,就是不肯走,知道他因為那次被推進水池後發了高燒,她竟然也跳到了那個水池里。
天知道那時候的溫度有多低!
他急著把她拉上來,她卻不理自己在哆嗦著,傻笑傻笑。
那種叫人又氣又惱的心情,是如何起了化學變化他不知道,總歸,她就那樣成了他的女朋友。
她認識的時候他本來就是窮小子,她根本不在意,所以他也就沒有可以提起自己是陳氏子孫的身份,他們只是很單純很單純地,又有點像過家家般地在一起。牽手的次數,很少,接吻也是,好不容易吻一吻,還撞出了一嘴的牙血,後來也就興致缺缺了。
可是,怎麼也沒想到,他的身份竟然成了他們吵架的導火線。
那個從小與他一同長大的女孩子,一直被他視為哥們的文竟然在得知言的存在後跑到言的面前亂說了一堆,非但說出了他身為陳氏繼承人之一的身份,還說他的隱瞞正是因為跟文有婚約。
孩子脾氣的言被激怒,跑來就要興師問罪。
當時他才上大學,跟一群剛認識不久的人在一起討論著學校的周年文化祭要如何籌辦,她突然沖進來劈頭就罵,害他顏面全無。
那天的他為什麼要這麼做呢?
竟然冷著臉把看起來沒心沒肺卻最愛胡思亂想的她直接拉了出去,然後當著她的面把門給甩上,後來她打電話過來,他甚至還把移動電話給關了。
待晚上消了氣,把電話打開,一切已經亂了。
跋到醫院,只見她剩下了一包黑色的塑料袋——尸骨,無存。
留給他的,除了一條接一條說要絕交、分手、威脅他的信息,還有一條,蒼白無力的求救信息︰我說對了,他真不是好人,求求你快來!
言說的是誰?!
在言死後,得到最大利益的是誰,不言而知。
所以,他挖空心思,甚至不理家里暴跳如雷甚至要挾說要取消他繼承人身份的父親,來到了許文生的身邊,做一名小小的助理。
然後,兩個月前,許文生終于被繩之于法,而他,莫名其妙地,得到了信諾集團。
因為言的母親說,他是言最在乎的人,所以,本該是言得到的,他就該得到。
不過,擁有了信諾集團,卻毫無意義。
因為言早就不在了,就連他好不容易找到的讓他終于再次有了心跳感覺的女人,也消失在茫茫的人海里。
成功來得太容易,反倒越讓人的心感覺空虛。
G市說大不大,人口卻上千萬,要在里面找出一個人,無疑大海撈針。
可是,一場婚禮,卻莫名其妙地讓他遇到了她!
新娘子出閣的房內,那個身穿著粉紅色小禮服的伴娘!
就在他震驚地瞪著被自己從床上架起來的那個因為失足所以壓在新娘子身上的伴娘的臉時,那一刻,他腦海里一陣空白。
的確,眼前靚麗的妝容讓他產生了遲疑,可當她猛地掙月兌他,直往床上跳去,像要去跳窗的一剎,他想都沒想,飛撲過去,把她壓在身下!
她驚喘一聲轉過頭來,瞪著他,而他,死死地把她盯住,千言萬語無從說起,全部哽咽在喉嚨里。
這一刻,才曉得自己多麼高興再次看到了她!
「放開我啦,你這花痴男!」
他一愣。
「顏白茴,你可真叫我好找啊!」
他目光一沉,發覺周遭奇怪的視線,正要翻身拉她起來,熟料胯下頓時一痛,他臉色發青地倒在床上,她倒好,趁機提了裙擺就跑!
說什麼她也不能讓他找到!
空白一片的腦海里,只蕩漾著如此的念頭。
小白不要命地提著禮服的裙擺死命地跑著,完全不理會路人的奇怪目光,直到高跟鞋尖銳的腳跟一拐,她險些一頭栽到地上去!
路人指指點點地圍過來,她喘著氣,只是瞻前顧後,深怕會追來什麼不想見到的人。
「姐姐,姐姐你沒事吧?」
圍觀的人群中,突然一個稚女敕的聲音響起。
她回過神來,看著孩子的母親慌張地把孩子拽走,才發現自己正跌坐在地上。
連忙站起,可膝蓋上一陣抽痛,低頭才驚覺白皙的膝上血和著沙屑、石沫,模糊一片,再看自己的手心,也是磨破了一層的皮。
不過比起這些,讓她心情更低落的是,身後人潮熙熙攘攘的路上,並沒有熟悉的影子。
自然了解自己心情的矛盾。
可是,既然是找了她很久,為什麼終于見著了卻又如此輕易地放她離開?
一步一踉蹌,她嘟著嘴,忍著疼痛往附近的公交車站走去,可沒走幾步,整個人僵硬在原地——她,忘記了包包,行動電話、鑰匙和錢,全在里面了!
沒有了鑰匙和錢,難道要露宿街頭嗎?
當然只好回去臨子家里拿,重點是,既然是趕吉時,那麼是絕對不可能與身為伴郎的某人踫頭了!
可……
才走進樓梯間,就被某人一拉肩膀。
低著頭的視線里瞄到了筆挺的西褲亮 的皮鞋。
心里猛然一顫,飛快地轉過頭去,孰料映入眼簾的卻是一張陌生的臉,並非那個身為伴郎的某人,而是一名下巴上盡是唏噓胡須的年輕人。
正茫然著,一個眼熟的包包塞到了她的手里,手心的疼痛霎時驚醒了稍微散渙的集中力。
「陳助理……不,Boss叫我把包包給你。」
終于想起那家伙是誰了。
是那個……
老是跟陳落華形影不離的……許總的保鏢,那個……叫什麼希來著?
可,為什麼喊陳落華Boss?
還沒有想明白,那人已經箭一般地走了出去,像是很趕時間一樣,她強壓著心里的疑惑,看著手里的包包,頓感失望。
可失望的感覺才涌上心頭,就嚇了自己一跳。
不,她不該感到失望的。
畢竟,她一直希望不要踫到陳落華,不是嗎?
「對了!」
眼前猛然又閃來黑壓壓的身影,抬頭看著去而復返的希,心里不禁一陣緊張還有掩不住的……期待。
丙然,一張紙條遞了過來。
她只是看著,卻沒有去接。
「你不要?Boss留給你的紙條!」
希倒是不管她,直接把紙條塞到了她的手里。
紙條的稜角觸到了傷口,疼痛害她反射地把紙條甩到了地上去。
希似乎沒有料到她的這個舉動,只是用一種奇怪的眼神看了她一眼便轉身離開了,獨留下她與紙條對望在樓梯間里。
「你說她把紙條摔到了地上?」
喜宴廳上,忙著招呼賓客的陳落華在听到希的話後,不禁一陣失神,不過迎面而來的賓客們多得要命,讓他不禁詛咒起自己沒事干嗎答應當這個吃力不討好的伴郎,還有那個只顧著跟新娘在一邊跟親朋拍照的新郎——天知道看起來像獨行俠的新郎哪來這麼多的親朋同事?害他為了招呼疲于奔命?!
其實,現在他最想做的是奔到那個不負責任竟敢月兌逃的伴娘身邊!
「那她到底有沒有看到紙條?」忍不住,他分心去問希。
「沒有。」
「這樣……你先去招呼其他人吧。」
說罷,又一堆賓客來了,來人都是一副衣冠楚楚的模樣,那種死板的灰黑色系套裝,不必細想就知道是新郎的同行——律師或檢察官。
他伸出手逐一去招待,如是四五人後,就當與第六還是第七個人握手,對方在他松開手迎向別人時突然反握住他,他愣了愣,看著眼前的人。
是位女性。
對方戴著精練的眼鏡,五官標準素妝冷艷,卷曲的發盤在腦後,很職業的味道,但偶有幾縷青絲垂下,顯得異常的嫵媚,而那襲黑色的套裝,V字直領的設計,顯現的鎖骨異常的性感,讓她看起來十分的迷人。
就當他奇怪著對方的舉動,只听她意外地叫︰「陳落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