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敏懊惱地想著,走到那名男子的跟前,在鵝黃的燈光下,他的臉清晰可見。
「啊,你是誰?」
失聲驚呼,這名男子根本就不是張逆風!而那名男子,在看到她的臉後也是明顯地一愣,但眼中的錯愕,很快就消失了。
「你怎麼在這里?」
他的聲音低醇如酒,有點熟悉,但是卻說不上在哪里听過。
沒有胡亂生長又邋遢的眉毛,臉上也沒有大大小小的舊傷疤,下巴更是光滑如綢,同樣是削長硬朗的臉,但他的五官如雕,勾勒出一種陽剛的味道,純陽性的,散發著叫人無法轉移視線的那種熱力。她以為師兄的容貌已經是天下一品了,沒有想到居然有人比師兄長得還要出色。何況,這人的身高有著北方人的豪邁,更是師兄無法比擬的———當然,這話可不能讓師兄听到。
「奴婢是呂總管派來服侍你的。」
如果他不是張逆風,那麼張逆風被關到了哪里?隱去心中的焦慮,洛敏乖巧地回答著他的問題。
「你……」那名美男子欲言又止,突然嘆了口氣。
「公子,你餓了嗎?我……奴婢去拿點食物給你。」
「別叫我公子,也別喊自己奴婢。」
不叫公子難道叫「喂」嗎?
「你可以叫我風……不,張大哥。」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他主動說道。
什麼?他也姓張?而且,不知道是不是看錯了,總覺得他的嘴角剛剛在抽動。
「那,張大哥,我去拿點吃的給你。」洛敏的唇才輕輕地翹起一絲弧度,就見他如臨大敵般地閉上了雙眼。心里感到奇怪,但是她還是收起了想笑的,連蹦帶跳地跑出了小石屋。
「不用了敏……洛敏。」
「啊?」
咦?他怎麼知道她的名字?難道是呂總管向他提起過?不對呀,呂總管應該是臨時起意,叫她來侍候他的吧?這……收起心中的疑惑,她繼續佯裝出傻乎乎的表情。
「張大哥,你不餓?」
「我不餓。而且,過一會兒自然有人會送飯過來。」
「那他們要我來做什麼?」
洛敏原來以為,所謂的服侍就是給他送送飯菜之類的。
「來監視我。」
「監視?」
不對啊,呂總管根本沒有提到過這個事情,而且她只不過是個新聘來的丫鬟,怎麼看也不適合當監視的差。
「或者,聊天。」
「聊天?」
如果是陪他說說話,那倒沒有什麼。
可是,請一個丫鬟來陪他聊天,覺得求月山莊真的好奇怪,還有剛剛的那名紅衣少女……
「對了,剛剛那名姑娘……」心中的疑惑,不自覺地說了出口。
「她是求月山莊的門主。」
門主?
大家口中的女魔頭羅素婉?不會吧?那可真是年輕得叫她吃驚啊!枉她還一直以為羅素婉是個三四十歲心理不平衡的毒婦人呢!
「不管發生什麼事,避免與她接觸,知道了嗎?」
「喔。」
有點受寵若驚了,為什麼?他對她親切得不像話,就像是兩人已經認識很久……
「對了,你為什麼會被鎖在這里?」把心一橫,洛敏試著從他的嘴里套出情報。
「你可以問別的問題。」
「這樣啊……」本來還想從他的話里找些蛛絲馬跡呢!
靈巧的眸子環視著小小的石屋,看到了被擱置在角落里的小臉盆,眼中閃過了一絲光亮。馬上的,洛敏跑過去把小臉盆捧出了小石屋,在井里打了水才又回到屋里。
「你想做什麼?」
「幫你擦擦身子啊!這里密不透氣的,很容易就會生奇怪的病喲。」
坐言起行,她扭了手帕就開始為他擦臉。
先是那兩道有力的眉,再來是鼻梁間……一邊擦一邊注意到他那淺褐色的眼眸正注視著自己,稍稍地愣了愣,她草草地結束了擦臉的工序,又扭了手帕,躲過他的目光,決定轉移陣地。
奇怪了,她頂著張奇丑無比的臉,他居然還能目不轉楮地瞪著她看?!
「你不用做這些的。」
「我習慣了。」
在鬼醫谷里也經常為病人們擦身子。
「午後會有人來幫我擦澡的。」
「喔……」洛敏輕輕地抬眼看了看他,發現他仍然在看自己,于是馬上低下頭去,「那我幫你擦擦手吧。」
這位張大哥的臉色很好,但眉宇間有著一股淡淡的青色,像是中毒的表征。她不能明目張膽地為他診脈,只好趁著為他擦身子的空當不著痕跡地察看一下了。指尖踫觸到脈門,不禁愣了愣。
「你在為我把脈?」
「沒有啊。」
洛敏裝出一副無辜的表情,說道︰「我只是一名普通的丫鬟,怎麼可能會把脈呢?張大哥可真會開玩笑。」
這位張大哥的脈象跟張逆風有點相似呢,平中帶亂,亂中帶紊,是中毒後沒有得到好好調養的現象,而且……他身體帶虛,似乎在進食一種慢性毒藥,這種毒不會馬上危害身體,只是時間長了就會腐蝕筋骨,雖然對尋常人不會有太大的危害,但是對于練武之人卻是致命的。不出三年,即使他擁有再渾厚的內力,也會變成一名只能行走的尋常人了。
「新來的!」
忽然,門外有人扯開喉嚨叫了起來,回頭一看,原來是呂總管。
「是。」
「出來拿早點。」
「喔。」
送飯的工作居然要讓一個總管來做?看來這位張大哥來頭不小喔。
「別做多余的事情。」
接過食盒時,突然听到呂總管這麼一說,洛敏不禁愣了愣。
「發什麼愣,還不去。」
「奴婢知道。」
「我走了,等一下會有人過來擦澡,那時候你就到廚房去,看廚房的何大媽有什麼需要幫忙的,知道了嗎?」
「知道。」
目送呂總管離開後,洛敏把食盒端進屋里放在桌面上。
「你在看什麼?」
「沒有啊。」
啊……這張大哥也未免太留意她了吧?害她都沒有時間察看一下飯菜里有沒有被下毒。
「對了,張大哥,我的工作是喂你進食?」
「你先去把門關上。」
「喔……」
洛敏順從地把門給關上,轉過頭去,發現他已經坐在桌前徑自吃起飯來了,而本來鎖住他的鎖鏈則完好如初地掛在牆上。
「你有話想問?」
張大哥邊吃邊問著,似乎對于她的心思很了如指掌。而且,絕對不是錯覺,他對她,似乎很放心!因為她頂著張丑臉?還是因為她只是個無害的丫鬟?或者,一切的親切是為了讓她失去戒心,然後放他離開?
似乎有這個可能,因為同房的麻子臉少女說過,這短短數月里,已經有好幾個丑丫鬟失蹤了,而且都是和這個男人有關的。
既然這樣,她不妨也假裝上當,跟他套套親熱?或許,還能打探到張逆風在哪里也說不定。
「張大哥,既然你可以自己解開鎖鏈,那為什麼還會困在這里?」
「你可以問別的問題。」
又是這句!
「我……听大家說,門主對你有意思,所以,你留下來是因為門主?」
「對了,你為什麼要進求月山莊當丫鬟?」
「呃……」他怎麼可以用問題堵她的話!
看來在他身上是問不出什麼來了,她索性把注意力轉移到他面前的飯菜上。
「怎麼,你想吃?」
「呃?」能不能不要那麼注意她的一舉一動?
「你別吃這些,你不能吃的。」
「奴、奴婢不敢,奴婢沒有想要吃……」
誠惶誠恐地退後幾步,洛敏連忙低下頭去。
透過高窗,看著午後的天空,很藍很藍,偶然有幾朵白雲瀟灑地飄蕩著,害洛敏失神起來。
很明顯,那位張大哥的飯菜里面是放了毒的!
而那位奇怪的張大哥,似乎很清楚這一點。但為什麼知道飯菜里有毒也照吃不誤?這點倒是跟那個張逆風有點像,明知道人家要抓他,還故意留在原地讓人家去抓,都不知道腦子里在想什麼!
而且,下在飯菜里的毒,雖然她有方可解,但是卻無法找到配置解藥的藥引……哎!今天已經是侍候他的第四天了,每天看著他把有毒的飯菜掃空,那種感覺真是糟糕。
「新來的,你在想什麼啊,還不給我鹽!」
「喔!」
啊,她都忘記了自己現在是在廚房里幫忙呢!
「何大媽,這是新送來的蔬菜,要放在哪里啊?」
突然,一個黑得像塊炭的年輕小伙子挑著蔬菜走了進來。
「新來的,帶他到地窖那邊去!」
「地窖?」
她好像也沒有去過那邊啊!
「出了廚房往右走去,地窖就在柴房那邊,自己問人去吧,真不懂呂總管怎麼會請來這麼笨的人。」
听著何大媽嘮嘮叨叨,洛敏模著鼻子把那名黑得像塊炭的小伙子帶了出去。幸好那個地窖並不難找,所以他們很快就找到了。
看著綠樹成陰的景致,洛敏不禁又失神起來。
「丫鬟大姐,麻煩你過來幫幫忙。」
「喔,好。」
猛地回過神來,洛敏快步走到那名黑得像塊炭的小伙子身邊。
這時,那名小伙子突然靠了過來,「小敏子,是我。」
「師兄!」她低呼,然後馬上用手捂住嘴巴。身後有家丁在走動,所以她不敢把心中的驚喜表現出來。
「以後,我會以這種方式進來與你聯絡。好了,現在幫忙把蔬菜抬進去。」師兄低聲快快地說了幾句,然後又扯開嗓門說道︰「丫鬟大姐,勞煩你了,真的勞煩你了!」
「不客氣。」
筆意在人前哈啦了幾句後,兩人走進漆黑的地窖,然後趕緊把門關上。
「怎樣,找到張逆風了嗎?」
「我找不到他,這幾天夜里我都四處走動,可是卻一無所獲。」
「這樣啊……」
看到師兄,她不禁又想起,「對了師兄,我在照顧另一個被關的男人。」
「另一個?」
「我看羅素婉挺緊張他的,每天大清晨的就會去看他了。」
「這樣啊……我在外面也探听一些情況,看看那個男人是什麼來頭。對了,那個男人叫什麼名字?」
奇怪,師兄的嘴角是不是抽動了一下下?
「他只說他姓張。」
「姓張?」
巧合還是……
「而且我趁著幫他擦身子的空當為他把脈,發現他也有渾厚的內力。」
「也?」
「嗯,張逆風也是這樣。」
「那你要小心些,這羅素婉不簡單。」
不知為什麼,師兄的臉露出了古怪的笑容。
「對了師兄,我想你下次來的時候給我帶些黃 。」
「黃 ?你又想做些什麼無聊的事情了嗎?」
「你別問這麼多了,反正你給我帶來就行了。你大概什麼時候會過來?」
「每三天來一次。」
「那你每次來的時候都給我帶三錢來吧。」
「好吧。別說這些了,快點出去,免得被人發現了。」
「嗯。」
總算落下了心頭大石,洛敏不禁揚起了嘴角。可是,更快的,一個掌心捂了過來。
「不許笑!」
哼,那她偷笑總可以吧?
「對了,師兄……」
「又怎麼了?」
「你今晚可以混進來嗎?」
「咦?」
迎著師兄詫異的臉,洛敏快樂地笑了。下一秒,師兄往後倒地……
「師兄,你為什麼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