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腳下微微挪動,就在這時,忽听一人大聲道︰「等一下!」
眾人一驚,紛紛扭頭望去,愕然看到鳳天影正徐步往庭院走來。
不慌不忙地站到小丫頭身邊,鳳天影笑嘻嘻地給了眾人一個啼笑皆非的答案︰「不好意思,忘了跟大伙兒說,這小丫頭端藥的事兒是我主使的。」他抬手扇扇涼風,輕輕松松扇去院子里的火藥味。
「你?!」
眾人瞠目結舌地瞪著他。劍拔弩張的氣氛消失,庭院里的場面變得有些滑稽可笑。
「是啊,我剛剛還跟無瑕說,讓她明兒再熬一碗補藥,隱川那位藥王醫聖也說了,我喝那藥沒事兒,大伙沒什麼火氣的話也可以進補,秋季進補,延年益壽哪!」他一把拉起小丫頭,「你還傻跪著做什麼?走,陪主子熬藥去。」
當著太夫人的面,他一手拉著小丫頭,一手拉著年媚素,一口氣拐跑了兩個。
阮霸目瞪口呆地看著飛也似的跑遠了的三個人,「義母,鳳弟是不是……變得怪怪的?」
太夫人盯著跑遠的那個背影,若有所思。
跑出老遠,三人總算停下來喘口氣。小丫頭淚汪汪地沖主子跪下,哽咽道︰「謝主子救命之恩,往後奴婢這條命就是主子的。」
「說什麼傻話,你的命是你自個的。」鳳天影扶小丫頭站起來,拉長袖子幫她擦干淚。
年媚素心頭震動,「你為什麼要幫我們?」她不解,旁人的死活他以前不都是漠不關心的嗎?
鳳天影笑而不答,忽又把臉湊過去,「咦?夫人頭上戴的花缺了好多花瓣哪,這顏色……這不就是我折的那束花麼,你還戴著它哪?」
年媚素雙頰飛紅,羞惱地瞪他一眼,拉著小丫頭的手轉身就走。
刁鑽蠻辣的小野貓頭一回羞紅著臉逃開了,他不禁啞然失笑,搖搖頭,徑自往書房去了。
小丫頭被二夫人拉著疾步走了一陣,訝然發現二夫人臉上還是紅紅的,竟有幾分女兒家的羞態。頭一回看到這位夫人臉上露出這樣的表情,連憨傻的小丫頭也隱隱猜到︰二夫人許是對主子動心了!
回到媚芳園敞軒里,年媚素一人在房中枯坐一陣,心里頭似乎擱上了什麼東西,朦朦朧朧的,還有一種異樣的騷動。在房中怎樣也憋悶不住了,她走到房外喚著︰「小蘭!小蘭……」這懶丫頭又躲到哪兒偷閑打盹去了?她惱得一跺腳,獨自離開媚芳園,四處走走,不知不覺竟走到鳳閣外頭,迎面撞見一個丫鬟。
「二夫人!」丫鬟端著托盤,微微欠個身。
「你是去姬夫人房里嗎?」她既然來了鳳閣,不妨順路看看姬姐姐去。
「姬夫人不在房中,奴婢是去書房給主子送晚膳的。」
他在書房?心頭微微一動,她把手一伸,「拿來,我順道送去。」
丫鬟吃驚地瞪圓了眼,平日里從不去婆婆、丈夫那里侍奉茶水的二夫人居然要幫鳳主子送晚膳?
丫鬟愣著做不出反應,年媚素索性取走她手中托盤,徑自走到書房。
透過微微開著一道縫隙的房門,她看到房中的人影,姬姐姐也在書房,她靜靜地坐在他身邊,素手沏上一盞香茗,他接過茶水淺呷一口,傾身貼到她耳邊不知說了些什麼,她的臉頰涌起兩朵紅雲,伸出手指在他手心里慢慢寫著什麼。書案上跳動的燭光將兩個靠得很近的身子投影在窗子上,重疊起來,顯得親密無間。
年媚素出神地望著書房里的兩個人,心里亂糟糟的。姬姐姐在書房默默陪伴他的一幕情形以往她也經常看到,那時都沒什麼感覺的,今夜她的心怎麼亂了?這片小小的天地原本就是屬于這兩個人的,他也只能容許姬姐姐一人來書房陪他,別人是插不進去的。
年媚素悄悄離開了,把晚膳端回自個房里,她賭氣似的持筷把廚子燒給他的菜都夾到碗里,統統吃掉,「臭男人,今晚餓死你!」她就是莫名地來氣,把飯菜全都硬塞到自個嘴里,打著飽嗝,還不忘把桌上一小盞湯也一並喝下。
「夫、夫人?」小蘭端了晚膳進房,看到二夫人捧在手里痛飲的一盞東西,傻了眼,「您怎麼把醋也喝了?」酸不酸哪?
醋?年媚素怔怔地盯著手中杯盞,「噗」地噴出一口酸醋,她真的在喝醋?!雙手驚顫,「啪」的一聲,醋盞打翻了……
夜已深,丫鬟扶著姬夫人回房歇息了。
鳳天影獨自坐在書房,把一疊疊賬冊、信函翻了出來,在燈下聚精會神地查閱著什麼,一改平日里嬉笑散漫的神態,此刻他的表情格外凝重。
從這些賬冊里可以看出鳳、姬兩家聯姻後,鳳氏產業拓展到北六省,動搖了姬氏家族在北六省霸主的地位,姬家旁系親屬都在指責姬添榮不該讓一個有狼子野心的人做他的女婿,家族內部開始分裂。
姬無瑕嫁入鳳家三年間,「鳳天影」不斷侵吞姬家產業,姬添榮疼愛女兒,一直在生意競爭上不斷讓利給鳳記商號,但這個女婿仍不知足,又讓年將軍撥來鐵甲騎兵暗中排除異己,打擊姬家旁系親屬,使他們與姬老爺子的關系徹底決裂,老爺子經此打擊,一病不起……
「無瑕說藥方是姬添榮托人捎來的,難道姬添榮已忍無可忍,使計想毒害這個有狼子野心的女婿?」鳳天影冥思推敲著,「難道……無瑕在不知情的狀況下熬了娘家送來的補藥,親手毒死了丈夫?」他暗自心驚︰那一帖藥方里或許隱藏著一些不可告人的秘密!
他把書架上的書籍全拿下來翻了一遍,每一本書冊里都沒有夾著紙張,仔仔細細搜遍書房每一個角落,他始終沒有找到藥方紙。
難道無瑕在騙他?那張藥方根本就不在書房?又或者……有人刻意取走了藥方!
他坐到書案旁,揉揉眉心,找不到藥方就只有等無瑕再熬一碗湯藥來,他得冒險嘗一嘗!
倦意襲來,他打個呵欠,往椅背上一靠,迷迷糊糊睡著了。
書房里靜悄悄的。
猝然,一陣輕微的腳步聲響起,睡夢里的他隱約感覺到書房中似乎多了一個人!一道模糊的人影在燭光旁邊晃動著,漸漸靠近他。
他想睜開眼楮,意識卻昏昏沉沉,隱約感覺有些不對勁,鼻端似乎嗅到一種怪異的氣味,腦子暈得很,迷迷糊糊地看到一道奇異扭曲的人影晃動在面前。他的脖子上突然一涼,口鼻似乎被什麼蒙住,透不過氣!
陡然心驚,靈台殘余的一絲清明令他猛力撐開鉛重的眼皮,大喝一聲︰「誰?」
「主、主子,是我。」
耳邊響起熟悉的聲音,模糊的視線漸漸清晰,鳳天影意外地看到擅入書房的竟是燕青,他手中正端著洗臉的水盆,一臉惶惑地站在書案旁。
「天亮了?」鳳天影揉揉眉心,看到窗外的天空透了些亮光,心頭那種奇異的驚兆消退,他接過濕毛巾洗了把臉,問︰「進來怎麼不先敲個門?」
燕青有些迷惑不安,「剛剛屬下听到書房里有動靜,以為主子已經醒了,敲了門才進來的。」
「書房有動靜?」鳳天影微微蹙眉,不動聲色地環顧整個房間,猝然,他的目光一凝,發現地上有一枚淺淺的鞋印,彎腰用手指丈量一下那個鞋印,三寸多一點,應該是女子的繡花鞋,「你推門進來時,有沒有發現什麼異狀?」剛剛進入書房的人是誰?
「異狀?」燕青不解地望著主子,在主子彎下腰的一剎那,他駭然驚呼︰「您、您的脖子……」
鳳天影微怔,抬手一模頸子,手指沾到黏濕濕的液體,這一模,他竟模了滿手的血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