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光從旗桿立影處緩緩移到六個中原人身上,見他們面泛異色倒地不起,哈剌哈哈大笑,萬分得意地指著地上這些人道︰「毒性發作是不是很難受?要不要本國師告訴你們解毒訣竅?」
東方天寶按著太陽穴,滿面痛苦之色,卻道︰「毒性在腦,國師是想說砍了腦袋毒性自解?」
「聰明!」哈剌拊掌而笑,「你可猜出下毒之人是誰?」
「自是身邊之人!」東方天寶一答,五個痛苦申吟的布衣變了顏色,你看我我看你,眼中沒有猜疑只有驚駭與不敢置信,卻听主子又道,「前夜積石山鎮遠大將軍營中死了十人,死因不明,定是你出的點子,以便讓奸細冒充中原將士混入我軍中,趁機在飯菜之中下毒!」難怪軍中伙夫自昨日起就不見了蹤影。
「與聰明人說話真是一件讓人愉悅的事!」哈剌笑得好不得意,「鎮遠大將軍此刻怕是頭痛得很,毒性發作,他只能眼睜睜看手下士兵滿地打滾,此刻若是敵兵大舉來犯,這玉陽關便是不攻自破!本國師不費一兵一卒就能拿下中土的北部邊境,進而率兵直驅而入,攻破永安京城之日,倒要看看你們的皇帝會是怎樣一種表情?」
申吟聲漸弱,五個布衣中有四人再也坐不穩身子倒在了地上,子勛仍強自支撐著,咬牙切齒︰「卑鄙!堂堂國師竟用這等下三濫的手段,勝之不武!」他滿心忿忿,將希冀的目光投向主子,入目卻是主子慘白的一張臉。
「兵不厭詐!」哈剌哼笑,居高臨下欣賞著中原人落敗後的痛苦之態。
「我不明白。」東方天寶也在強自支撐,「勝券在握,你為何還多此一舉與我所率奇兵競技一場?」
「自詡滿月復謀略的聰明人也有不明白的時候?」哈喇笑中滿是譏諷,手中取出一物往車下拋去,「拿去,自己看吧!」
拋來的正是第六張地圖,將六張殘缺的地圖拼湊起來,一顆紅點所標示的藏寶位置居然在永安宮城金鑾殿中!炳剌是絕不可能把到手的寶貝藏到自己觸手不到的中原皇宮以內,那麼這張圖暗示了什麼?東方天寶憶及二王爺所說的皇上想派他出兵攻打六國之事,心中的猜測已成事實!
「中原的皇帝可真是一只笑面虎!本國師這輩子只上過一次當,居然被一頭笑面虎給耍得團團轉,真是可惡之極!不奪中原、不報此仇,本國師咽不下這口氣!」哈剌憤恨不已,從兜內掏出一塊通體瑩潤的昆岡白玉——玉佩邊沿打磨雕刻出了稜角分明、口含龍珠的九個龍頭,一條金鱗閃閃的龍身、龍尾,九只握有「火燒雲」石珠的龍爪,正是九龍玉佩!寶物原來一直藏在他自個身上,此刻掏了出來,他卻將它往地上狠狠地砸去!
九龍玉佩摔在地上四分五裂,東方天寶微嘆︰「可惜了……」又嘆了口氣,不語。
「本國師數月前收到聿叱達的密函,得知中原天子身懷奇寶,寶物若能到手,吞並中原便指日可待!本國師這才聯合其余五個鄰邦一道赴中原給神龍天子賀壽,哪知……」哈剌恨聲道,「近日得知聿叱達早在三年前就遭了毒手,如今這‘聿叱達’卻是中原天子暗中安插在宰相身邊的一顆棋子,既然此人是假的,那麼所謂的太祖訓、先帝秘籍、神龍命脈一說,便純屬捏造!神龍太祖登泰山封禪偶遇乘鶴而來的仙人獲帝王兵書?哼!這世上哪有乘鶴的仙人?神龍太祖不過是在山野之間找了位隱士封為軍師,兵書亦是軍師親筆著述!引六國使節前往中原,不過是一個圈套!你們的皇帝為人兩面派,心機夠深的!」
東方天寶咳了一聲,仍是嘆息︰「真真假假、虛虛實實,試問世間何人能真正看透?」皇上連自己的母後都加以隱瞞了,何況他人?
「神龍命脈一說是假,不過……」哈剌突然伸手指向子勛,「此人乃隨軍記事官倒是真的!憑著過目不忘的記憶力隨使臣前往六國競技,進而繪制六國的疆土國都軍事要塞地圖,為中原天子擬訂行軍路線、攻擊要塞,哼!你們的皇帝倒是料準了六方盟軍獲得九龍玉佩後,尚未揭開玉佩里隱藏的秘密就會拖延時間,一紙挑戰書恰恰合了他的意!派出這隨軍記事官與你們一道出使六國,以競技為由暗中覬覦六國疆土,繪制軍事圖,再起兵一舉並吞鄰邦六國!平內亂、除外患,他的胃口真不小,名副其實的一頭笑面虎!」
子勛面色灰敗,頹然倒在地上。
東方天寶仍是嘆了口氣︰皇上心中實是容不下一絲隱患!
「讓本國師感到意外的是,中原天子委以重任的欽差使臣竟沒有率領奇兵從中土南面與龜茲國交壤的邊境長驅直入、周游六國、逐一競技,反倒徑直奔赴北部邊境,到達玉陽關後按兵不動,等著盟軍來叫陣!」
「狼煙起于北境塞外,理當先赴北境!」
「本國師倒是猜想東方大人心中已然明了皇帝的心思,這才擅自做主先赴北境,一心求和平的反倒是為人臣子的你!」哈剌沾沾自喜地炫耀著自己的聰明頭腦,「本國師索性遣兵叫陣競技一場,讓爾等自投羅網!」撮一撮唇上八字胡,晃一晃帽子上的華麗羽毛,九尾狐笑得無比刁滑狡詐,「索性告訴你,這次的毒與毒殺十個兵士的逍遙散不同,不會致人身亡,只會讓人頭痛欲裂,舉不了兵器打不了仗!本國師這回不但要好好欣賞鎮遠將軍營潰不成軍、大將軍叫天天不靈叫地地不應的淒慘下場,還要活捉這個記事官,讓他服些迷魂丹,給盟軍繪制中原軍事要塞和行軍路線圖,讓你們的皇帝自食苦果!」
子勛閉上了眼,腦子里只有一種求死的意念,雙手已悄悄模到腰側,一握,卻握了個空,愕然睜眼才發現掛于腰側的佩劍竟已不翼而飛!
炳剌得意洋洋,自顧自地笑個不停。東方天寶跌坐在地上撫額低頭,半掩了臉悶聲道︰「智囊神算!只不過……你料錯了一件事……可惜可惜……」
笑聲一窒,哈剌皺起眉頭問︰「料錯?本國師還能料錯什麼?」他本是自負傲慢之人,听了這話自是不服氣。
東方天寶此刻抬起頭來,卻是唇邊溢血,悶咳不止,說句話也十分費力︰「你、你……料錯了……錯了……」
炳剌耳邊滿是「錯了」,卻不知錯在哪里,一急之下徑自下了彩車,走上前來彎腰俯身急問︰「料錯了什麼?」
東方天寶雙唇翕張,聲如蚊鳴。
炳剌肝火大動,貼耳下去,「你說什麼,大聲點!」他自個大喝了一聲,耳朵卻被人狠力揪了去,連帶整個人也往下一跌,結結實實摔倒在地上,而原本跌坐在地上的人卻與他換了個位置,長身玉立站在一旁,手中握了子勛那柄佩劍,劍尖恰巧抵在他的咽喉,這回說不出話的反倒是他了!
「你料錯的就是此事!」東方天寶持劍而立,唇邊一點淡笑,竟是從容不迫,「鎮遠大將軍營中死了十個兵士,打草驚蛇,豈有不防之理?」
「你、你……」哈剌眼神已變,輕蔑之笑不復存在,「你當真沒有中毒?」
東方天寶含笑的眸子微眯,眸光淡轉,光華流溢,勾著笑弧的兩片唇瓣泛出誘人的海棠紅,如此神采,如此風華,連狡詐的九尾狐看得也是一呆,耳邊只听得那絕色人兒含笑而問︰「中毒與否,一試便知!你可要看我手中運力,一劍穿喉?」
炳剌噎了半晌,不敢以身試劍,僵挺著脖子,喉結小心地上下滑動,吐露之語略帶不甘與猜疑︰「可、可只有你一人……」話鋒一頓,滿是奸詐之色的一對細眼瞄向旁側五個抱頭申吟的布衣。
東方天寶輕嘆︰「將士當知軍令如山,自是嚴守軍紀,布衣又怎知個中道理?」
色子臉面伏地,眼珠微轉,突然痛苦地嘶嚎︰「格老子的,老子中毒就怨……就怨姓布的,你個饞貓偷食還拉了兄弟們下水,跟著遭殃!」
布射頭痛欲裂,听了這無端端的一番指責,氣極了反倒又犯了倔勁,「自個嘴饞還來怨我……早知你這無賴痞子的德行……昨夜就該往你嘴里多塞些肉……痛死活該!」
听這二人喘著粗氣一番對罵,哈剌臉色一變再變,目光閃爍,忽然發出尖細的笑聲,「我偏不信!你唬不了我,本國師一聲令下,三萬鐵騎即刻蕩平鎮遠大軍!」
「好極!」東方天寶醉若春風般一笑,笑指玉陽關,「國師快快下令,我十萬大軍就在玉陽關內夾道相迎!」哈剌目光亂閃,顯然已亂了心緒,他本是多疑之人,此刻心中諸多猜測,一時也拿捏不定主意,「東方大人便是著述了帝王兵書的軍師後人?」他忽來一問。
「不錯。」東方天寶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接著道,「兵法戰略,我自是懂的!」
對方答得如此爽快,哈剌反倒一怔,月兌口道︰「難道這並非空城計?」難道這位欽差使臣真個有恃無恐?
東方天寶穩穩持著那柄劍,俯視下去,忽而一笑,「軍師後人只使一招空城計也太小家子氣,倘若國師今日有這雅興,不妨來見識一回帝王兵書著述的北斗天罡、七星布局,環環相扣、生生不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