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想見一個人的時候,那個人的影子卻總是晃動在眼前;迫切想見一個人的時候,卻怎樣也找不到那個人的身影了。
整整一天,單艋在校園里看不到那位總是優雅微笑著的黑天鵝。她沒來學校嗎?心情不好或是生病了?也許,她在另一個地方找到了新的騎士,正在展開掠奪的黑羽毛,在另一個男孩子面前綻放如花笑靨。
她怎麼可以往他心頭下了情蠱之後,又消失得無影無蹤?
「單大牌,你別老是在我面前擺著張臭臉,像一頭欲求不滿的餓狼!」損友舌頭上的毒汁有增無減。
單艋瞥了他一眼,挎上背包扭頭就走。
「老大,等等我!」
陽光小子背著一只網袋飛奔而來,張開雙臂把走在前面的兩個好友勾在臂彎里,左擁右抱,眉開眼笑,「喲!終于放假了!後天籃球隊有一場省級大學生聯誼賽,好兄弟可得來幫我加油助陣啊!」籃球小子熱血沸騰,右手握拳揮向空中,長嘯,「繆斯籃球隊必勝!必勝——」引得路過的學生紛紛側目。
「少給我丟人現眼!」單艋一腳踹過去,噪聲源速速退避。
「你想做第二任姚明,先投胎轉世去!1米70的身高,這輩子你別指望當籃球高人。」毒舌小子猛潑冷水。
「我是籃球飛人,能蹦一丈高!」樂天派的小子依然精神抖擻,爽朗的笑臉令陽光也遜色不少,「夠朋友的,到時候一定要來為我加油,最好預先用紅布做一個橫幅,上面寫‘宇宙無敵的籃球飛人蘇暢必勝’!比賽一開始,你們就把它拿出來用力搖……」
狼小子一記霹靂電眼甩過去,「少來,要當小丑你自個當去。」
痞小子把半個身子的重量掛到蘇暢膀子上,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我看到時候還是讓你老大換上超短裙,抹上口紅,混到女子拉拉隊里頭給你來上一段火辣辣的摩登舞,最好把你的籃球也塞到他胸部去,激發你的荷爾蒙,讓你雄風八面,旗開得勝。」
缺心眼的蘇小子把損人的話當成創意型的絕妙點子,還在那里撫掌叫好。
一只火爆的拳頭橫空飛來,拍手叫好的這位半邊臉上立刻掛了只熊貓眼。見勢不妙,出餿點子的那位一掃平日里頹廢的模樣,腳丫子一開,溜得賊快!
單艋抓來搭在蘇暢背上的那只網兜里的籃球,扔炸藥包似的「咻」一下投擲出去,毒舌小子機敏地閃身一避,籃球擦邊兒飛過去,砸入綠右側一片花圃,只听花房溫室里「 啷」、「哎呀」的聲響傳來,一個短發女孩氣呼呼地沖了出來,一手叉腰,一手舉著「凶器」,大聲質問︰「哪個壞小子把籃球砸進來的,給我站出來!」
這個率性魯莽得跟小男生似的短發女孩不正是「她」的交帕姐妹嗎?單艋心頭微動,放眼看了看那片花圃,那里面搭起了桌椅,玻璃花房正中架著一個大壺,滾滾燒著煮沸的咖啡,濃香撲鼻。整日尋不見人影的她就在花房里,正穿過一面被籃球砸碎的玻璃望著他,怔怔無語。
霎時間,他仿佛又看到了隻果樹下那個嚶嚶哭泣的小女孩。
二人無語凝眸,他洞察到她望著他時的眼楮里總隱含著幾分無奈憂傷,還有些些矛盾掙扎。
「嗨!學妹,那是我的籃球。」蘇暢捂著右眼,站到丁曉怡面前。
原本怒氣沖沖的丁曉怡看到蘇學長時,雙頰涌起了可疑的紅暈,把籃球交到他手里,她紅著臉小小聲地說︰「學長在練球嗎?」曾經看過學長灌籃時的颯爽英姿,還有那張陽光般的爽朗笑容,看得她漸漸心動。
「學生會的人真是有生活情趣!」玄遠看看擺著下午茶的花房里坐著的那兩個一正一副的學生會重量級干部,再瞅瞅心情不爽的單大牌,他頗有意味地笑,「瞧瞧那雙人兒,郎才女貌,天造地設,羨煞‘旁人’!」
單艋哼了一聲,轉身就走。
「單學長!」丁曉怡急忙開口挽留,「我做了好多點心,你們都來嘗嘗吧!」從小禪口中得知,她和「他」已經成了朋友,小禪的朋友就是她的朋友,雖然喚著單「學長」感覺還有些別扭,不過,她自己的打扮舉止也像個小男生,與這類女身男相的朋友在一起,也容易處得歡。
「那我們就不客氣啦!」蘇暢樂呵呵地拍拍學妹那頭利落的短發,大步往花房里頭走。
玄遠上來勾住單艋的脖子,硬拉著他走,「別耍你的大牌脾氣,沒瞧見咱們的雪學妹正眼巴巴地等你進去嗎?來吧,白吃白不吃嘛!」
雪小禪的目光始終沒有離開過單艋,看著她一直迎著自己走進來的目光,單艋心情突然好了許多。進了花房,他一腳踹向柳蘇上佔的那張椅子,粗聲粗氣地說︰「起來,閃一邊去!」
柳蘇扶著眼鏡看了看他,鏡片後面的目光略顯不自在地往單艋胸部瞄了瞄,耳紅心跳地起身讓了座,還小心殷勤地給他斟上一杯咖啡,「單同學,上次那件事真的很抱歉,當時我真是太沖動了,誤會你與小禪之間單純的友誼,那個……當時我也不知道你原來是個女……」
「閉嘴!你不說話,沒人當你是啞巴!」單艋順手拿起茶杯底下一個小茶托往那張喋喋不休的嘴巴里一堵,不識趣的家伙終于噤聲了。
「女?」戴眼鏡的斯文小子剛剛說的話里頭似乎大有文章哦!半掩在劉海里的眸子紫光微閃,玄遠用胳膊蹭一蹭身旁的蘇暢,「噯,你覺不覺得他們幾個怪怪的?」
蘇暢一坐下來就忙著往嘴里撈吃的,一只手剛接來丁學妹親手沏上的一杯咖啡,喝一口,哇,萬物有情!「哇,這味道正點!玄遠,你快嘗嘗,是地道的雲南小咖啡豆!」
真是牛頭不對馬嘴!
「少根筋的家伙!」玄遠咕噥著,舉起咖啡杯淺啜一口,目光穿過杯沿瞄著對面那三個人。那位學生會會長居然在狼小子面前小心地獻著殷勤,拼著腮幫子笑酸了地討好,狼小子則對他不理不睬,板著一張酷臉,把咖啡杯里的勺子弄得丁當亂響,似乎想引起某人的注意。雪小禪就坐在他身旁,他進來時,她就把視線挪開了,低頭盯著面前印有咖啡貓圖案的一只咖啡杯,目不轉楮的神態,愣是讓人以為她那只杯子里隨時可能開出朵花來。
她越是悶不吭聲,身邊那個狼小子越是把杯子往狠里敲,動作力度一大,勺子一翻,杯里的咖啡不慎被潑了出來,濺到她裙子上。
她微微蹙眉,正當玄遠以為她要生氣時,卻愕然看到她優雅地拈了一根手絹往裙子上撢了撢,手指一松,像是不小心把手絹滑出手去,恰巧飄到單艋的鞋子上,趁他低頭往桌下看時,她拿了顆巧克力悄悄丟進他的咖啡里。
單艋撿起了那條手絹,拎在手里晃一晃,明知故問︰「這玩意是誰掉的?」
眾人齊刷刷把目光指向失主,卻見她壓根沒听見似的,兀自端起咖啡杯,淺呷。
單艋火大地哼一聲,拿手絹往鼻子上一擦,隨手就給扔了。
雪小禪還是不吭聲,只在單艋端起咖啡來喝時,拿眼角稍稍瞄過去,見他咂模到咖啡里甜甜的巧克力味道,把滿滿一杯咖啡全喝光嘍,她的唇邊才隱約逸出一絲笑︰她的小狼羔還是喜歡甜甜的巧克力味道呵!
笑意隱透眸窗時,她忽又想到了什麼,眼角微微瞟過單艋繃綁成板磚一樣平坦厚實的胸膛,不由得失了笑,似有若無的一聲愁嘆連同微苦的咖啡咽下去,愁緒掛上眉梢。
這時,忽听陽光小子爽朗的笑聲在眾人耳畔蕩響︰「雙休日,大伙都有什麼節目?」
丁曉怡迫不及待地問︰「還沒想好呢,學長有什麼好點子嗎?」
「後天我得參加籃球比賽,不過明天就閑著呢,要不,大家一起去溜冰吧?」
酷愛運動的蘇暢提了個建議,只有丁學妹點頭稱好,柳蘇扶著眼鏡想想還是別蹬那刀尖似的冰刀鞋,他比較喜歡腳踏實地的安全感。
玄遠則瞄了瞄對面不吱聲的兩個人,痞痞地笑,「蘇小子,你不覺得這里的氣氛夠冷的嗎,還去溜冰場一摔一蹦的,不就成冰凍肉丸了?我看還是去氣氛熱鬧的地方扎個鬧猛,蹦迪就不錯!咱們這班人里頭不就有位美眉能歌善舞嗎?」
「對耶!」丁曉怡把目光轉向好友,極力慫恿,「小禪,學生會里的事不是都忙完了,偶爾也要放松一下嘛,明天一起去玩好不好?我好想看你跳舞的樣子耶!」
雪小禪有幾分猶豫。
單艋又用勺子敲著咖啡杯,敲得丁當亂響。
玄遠適時插科打諢︰「單大牌的勁舞也是超酷的,平常去秀吧買門票也看不到,大伙可不要錯過了。」
雪小禪腦子里開始浮想聯翩,禁不住就點了頭。
柳蘇一想到有機會能與小禪在舞池里翩然旋轉,心里頭就有幾分飄飄然,立刻舉手加入這支隊伍。
單艋不說話,嘴里頭正嚼著一顆巧克力,美滋滋的。
約好了時間地點,第二天卻出了狀況——
蘇暢被叫到學校籃球館進行熱身賽,丁曉怡也跟著去了;玄遠這小子居然說突然來了靈感,躲在學生宿舍續寫他的推理小說,還把柳蘇拽了來幫他整理手稿。這樣一來,六個人里頭有四個都臨時有事抽不出身,結果準時來赴約的就只有單艋和雪小禪。快樂六人行最終演變成了配對約會。
「搞什麼飛機?」
單艋「啪」地掛斷玄遠的來電,擎著手機在迪吧門口踱來踱去,心里犯嘀咕︰哪有這麼巧的事?說不來就不來,真不知那兩個損友安的什麼心?
「嗨!扮們,咱們先進去熱熱身吧!」
看看繞在腳邊發號施令的那只怪模怪樣的黑貓,單艋挫敗地抹了一把臉。該來的不來,不該來的愣是摻和進來給人添亂子!多看它一眼,他心里就堵得慌。
「我不是說過讓你別出聲也別做出奇怪的動作嗎?還有,你那是什麼打扮?干嗎把拖把的布條扎到上,又不是去夏威夷跳草裙舞,丑斃了!快月兌下來!」
他一把拎起這只搞怪的貓,正想扯了它身上的「草裙」,耳邊卻听到路過這條街的幾個女孩嘻嘻竊笑,「那個抱著貓咪的男孩子好可愛哦!」
可愛?!
頭一遭听到這麼可怕的一個形容詞居然冠到了自個的頭上,單艋瞪著賴在他懷里的貓,腦門子都冒了一團煙,正想把它丟垃圾筒里,忽听有人在馬路對面喚了他一聲︰「學長!」
一抬眼,他便看到面帶微笑款款走來的她。
蕾絲吊帶、純黑色的淑女裙,波西米亞風格的紫色流蘇網狀圍巾搭配腰間,高雅復古的發髻,靚麗的唇彩,與幽靈山下兩個人第一次約會時同樣的打扮,古典婀娜。
他記得她曾說過︰「這是我的衣櫥里唯一一件最性感的裙子!」那麼,他很高興她今天還能穿著這件裙子來與他約會。雪小禪顯然是精心打扮過,整個人看起來格外出眾,站到單艋面前,看到小狼羔今天戴了一頂卷邊的大檐帽,黑色牛仔服,爛牛仔褲,跟西部牛仔似的,酷勁十足!她禁不住心口怦然一跳,慌忙移開視線,左右一看,不見另外四個人的影子,「噫,其他人呢?還沒來嗎?」
「他們有事忙,不來了。」
他這麼一答,雪小禪忽然意識到什麼似的飛快瞅了他一眼,眼神有些異樣。
看到她目光閃爍,有些緊張有些不自在地擰著手里那只小坤包的兩條扣環細帶,單艋哼哧一笑,伸出一根手指頭挑高她的下頜,迫使她的目光無從閃避,「這麼緊張,怕我吃了你不成?」
雪小禪看著學長唇邊一點壞笑,神情微微恍惚,仿佛又聞到一縷薄荷氣息涼涼地吹拂在她唇上,一種非分的妄圖在腦子里一蹦,她陡然心驚,慌忙撥開單艋的手指,雙頰臊紅,故作嗔怪地睨了單艋一眼,笑駁︰「假小子,你有那個能耐吃了我嗎?」
一聲「假小子」令單艋怔了一怔,總是被他刻意拋到腦後的一個現實問題再次擺到面前,強迫他認清自身的狀況!
略顯狼狽地低頭瞄過自己的胸部,他微微松了口氣,自從經歷了一次被人偷拍的糗事後,他把繃帶綁得更結實,仍免不了在一天之內神經質地不斷瞄自個的胸。眼下經她這麼一提,頓顯尷尬的處境著實令他郁悶極了!
見學長一臉郁悶,雪小禪心中忐忑,明知心理性別錯位的這一類人都非常敏感,她也想極力回避尷尬的話題,可不知怎的,心里總是很矛盾。每次見到學長,她心里頭就會陡生妄念,這麼多年積累的愛慕與思念一朝一夕也斷不了根,她只是不斷地學著用火蓋土的方式來壓抑一份錯誤的執念與妄圖,但是火焰一直在土層下方燃燒,烤得土層都干裂了,火苗不斷地躥上來,她慌亂地撥土,結果一不小心還是傷到了學長。
兩個人都陷入了尷尬的氣氛里,這當口,那只搞怪的貓突然「喵嗚」叫了一聲,一躍而起,躥到雪小禪的懷里。
「貝比?!」她眼楮一亮,找到打破僵局的話題,「瞧這可愛的小家伙,它在扮鬼臉呢!」
單艋眼瞅著這只賊貓撲在美人懷里,貓爪東模模西蹭蹭,貓臉上還噙著一抹賊笑,惹得他心頭火起,一把將它拎過來,往角落里一丟,拉了她直奔迪吧售票處。
進入迪吧,不到三分鐘,單艋就後悔了。這地方鬼氣陰森的,一束束藍藍綠綠的鬼火四處亂閃,陰暗的角落里還有無數雙綠幽幽的狼眼在瞪著他身邊的黑天鵝,個個垂涎三尺。他趕緊把兩眼當電光炮使,一個一個給瞪回去,正忙得不可開交呢,衣角便被她拉扯一下。
「學、學長……」雪小禪隨著抖震的地板上下顛簸,喧鬧的樂聲都成了榔頭一下一下狠狠地敲在腦子里,神經也一繃一繃的,這個光怪陸離的場合簡直比阿鼻地獄的酷刑牢房還厲害千百倍!
受不了這渾濁的空氣,她湊到單艋耳邊很大聲地說︰「我不想待在這里,感覺糟透了!」
單艋二話不說,抬腳踹開幾頭前來搭訕的豺狼虎豹,拉著她一路殺出去!
沖出迪吧,大口大口呼吸新鮮空氣,感覺外面明媚的陽光照在人身上真是舒服極了,就像從滿是妖魔鬼怪的地獄重回人間,兩個人終于能長松一口氣,而後驚奇地發現街道上許多路人的目光都紛紛指向迪吧門口。
二人大惑不解,隨路人的目光往一個角落望去,入目的情形簡直讓人哭笑不得!
瞧,就在迪吧門口那一個角落里,那只特會搞怪的黑貓正把前爪搭在牆壁上,人立著,不停扭擺腰肢,學著「電動馬達」的樣兒把圍在臀部的拖把碎布條當草裙抖旋,引得無數路人駐足觀望。
這只愛顯擺的臭貓,它是存心與他唱反調!扁天化日眾目睽睽之下跳什麼草裙舞?真是丟臉丟到姥姥家了!單艋板著臉,目不斜視,裝作壓根不認識這只亂扭的怪貓,扭頭就走。
雪小禪不明究竟,趕緊拉住單艋,「學長,貝比是不是身上長跳蚤了?瞧它癢得難受,爪子都往牆上蹭了,咱們得帶它去洗個澡!」
洗澡?黑貓大驚失色,也顧不上扭了,驚恐地瞪著「主人」,前爪上舉,做出投降派的標準POSE,天知道它有多麼怕水!
單艋瞅準了它害怕的樣兒,齜牙壞笑著大步上前。
「喵呀——」
黑貓怪叫一聲,趁「主人」沒逮著它之前,趕緊逃!慌不擇路地逃竄到馬路另一頭的炎帝廣場,往人群里一鑽,消失了。見它逃得沒了蹤影,單艋樂得圖個清閑,壓根不想去追。雪小禪卻著急地拉了他就奔著炎帝廣場去。
炎帝廣場人聲喧擾,熱鬧非凡。趁雙休日結伴來這里游玩的人不少,紅男綠女,成雙成對,公園草地儼然成了戀愛中情侶的溫床。
便場中心人頭攢動,T市電台的一位名嘴、攝影師,幾個工作人員正在組織群眾演員搞活動,制作假日期間一檔別出心裁的娛樂節目。
單艋同雪小禪來得巧,攝影師把鏡頭往這里一調,立刻發現這對外形搶眼、極為上鏡的「情侶」,跟編導、主持人一合計,迅速敲定了這兩個人選,于是派了一名工作人員,笑容滿面地走到他們面前,熱忱相邀,遞了節目表,簡單解釋介紹了參與此次活動的過程與獎勵。
一看節目表與活動優勝者的獎品,雪小禪心里頭咯 一下,偷偷瞄了瞄身旁的人,見學長興趣缺缺地扭頭望著別處,壓根沒仔細看節目表,也沒那意思主動參與,她的心頓時涼了半截。
遍還報名表,她婉言謝絕了電台欄目組的邀請,黯然退到角落。
見她半天不吱聲,單艋覺著奇怪,卻猜不透女孩的心思,便擅作主張拉了她跑到廣場角落一個冷飲小賣部。
「今天夠熱的,來點飲料吧!」根據以往與女孩子相處的經驗,他開口幫她點,「來一杯珍珠女乃茶、一杯冰紅茶。」
「我不要女乃茶!」雪小禪笑笑,笑容里難掩幾許落寞、怨愁,「請給我來一杯cognac!」
「大小姐,」單艋扯了扯嘴角,「這里不賣法國白蘭地,你要是閑錢多得口袋里都裝不下了,就去捐給孤兒院,那里的孩子連珍珠女乃茶的味道都沒有嘗過!」
「噢,首先我得告訴你,今天我連一分錢都沒有帶,是你硬拉著我來這里喝飲料的,是你硬要打扮成男孩子的模樣約會我的,當然得由假小子出錢請客!」
假小子的囂張使她氣不打一處來,但她仍試圖笑得燦若春花。
體會不到她心中怨尤、矛盾的單艋猛然瞪了眼,「什麼假小子,夠膽你再說一遍!」在旁人面前不給他撐足面子也就罷了,還來折他的男兒自尊,不是存心惹毛他嗎!
「好了好了,都別吵了!」小賣部的老板從冰櫃里取出兩瓶冷飲,擱到火氣正旺的兩人面前,「小兩口拌嘴是家常便飯,不過瞧你們的情形八字還沒一撇吧?來這種場合可得好好培養感情!喏,一杯冰紅茶,一杯cider,拿去品品情調。」
單艋掏了皮夾把錢「啪」地拍在老板面前,拿了冰紅茶,徑自走到一頂太陽傘下挑個座兒,乘涼。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他是在鬧情緒。
自從自個身上發生可怕的變化,這幾天他已經夠郁悶的了,她還時不時拿話刺激人,這就怨不得他惱火生悶氣。
雪小禪瞥了他一眼,端著那杯隻果酒坐到另一頂太陽傘底下,也不說話。
兩個人各佔一張桌子隔得遠遠的,鬧別扭似的誰也不搭理誰。
單艋別轉面孔望著其他地方,整個心思卻不由自主地飄到她那一桌,感覺她似乎沒有主動走過來的跡象,心里就跟爬上螞蟻似的,雖然不那麼好受,但那傲慢的小子就是拉不下面子挨回她身邊。
雪小禪的整個心思卻放到了廣場中央的活動現場,眼看報名即將結束,幾對受邀參與活動的情侶手牽手站在那里笑得好開心,她眼中就莫名地潮濕,轉眸再望向對面坐姿僵硬、鬧了情緒的學長,一波波的心緒紛繁復雜。
多年相思,不甘落空!
清晰記得分別多年後的那個春日,她在校園中與一個酷酷的男孩子擦肩而過,驀然回首,一張陌生又有些熟悉的臉映入眼簾,尋尋覓覓的那個「他」近在咫尺,她心中的興奮喜悅難以言表!
幾番等待,學長始終沒有意識到她的存在,她終于忍不住展開掠奪的翅膀撲向他,他卻一味地嘲弄、拒絕,這倒也無妨!她從不輕易認輸,只是任性地抱著一種妄念與他宿命般的糾纏在一起,直到柳蘇揮劍刺向他,她才駭然發現心中的「他」原來是個「她」!
她想笑,為自己的傻,淚水卻奪眶而出,即使知道了真相,每次面對學長,心跳依然失常!她像一個走上鋼絲的人,腳下臨了萬丈深淵,伸手又觸不到幸福的雲端,走下去對面是一座危聳的畸情懸崖,想回頭,心卻不由自主地飄向對面懸崖,矛盾掙扎時,她就危危地懸在了鋼絲中央,迷失方向,心亂如麻!
無聲的嘆息繚繞心頭,沉甸甸的心事如同一杯苦藥,令人苦不堪言!暗戀多年的人兒近在咫尺,她卻只能把酒獨酌!
一仰頸,一杯甜甜的隻果酒沖入喉頭,月復中如燃了一團烈火,辣勁上涌,雙頰染上一抹酡紅,她帶著幾分酒意,起身筆直地走向學長。
站到學長面前,她數著自己的心跳,說︰「請你站起來!」
單艋微怔,抬眼時,錯愕地發覺她已幻身為黑天鵝,黑色的羽毛緩緩張開,一種執念與妄圖使她眼中迸射了極度危險的光束,亮得驚人,熠熠望著他,唇邊一點微笑依然充滿魅惑!
她優雅地伸出手,聲音柔媚動听︰「站起來,我的騎士,我們去迎接挑戰!」
「什麼意思?」他有不祥的預感,右眼皮又開始跳個不停。
「如你所願,我要釋放蠢動在體內的魔鬼,請你不要違抗撒旦的命令,馬上站起來!」
她是黑天鵝,有著掠奪的本能,天鵝湖里唯一一只具備了優雅美麗的氣質,骨子里卻隱藏著任性妄為的危險因子的黑天鵝!現在,她讓欲念凌駕理智,沖破世俗理念的束縛,展開了掠奪的黑色翅膀,誓要將黑騎士變成她的俘虜!
單艋看著渾身燃燒著黑色火焰的她,一個恍惚,衣領竟被她揪起,一口酒氣噴了過來,他的腦袋更加暈乎,天南地北也分不清,跌跌撞撞被她拉到了廣場中心,稀里糊涂報了個名。等他回過神來一看,不得了,電台欄目組的攝像機都快擺到鼻尖兒上了,單某人史無前例的一副呆瓜樣被攝入一個特寫鏡頭,永久載入史冊,貽笑大方!
「喂、喂!你拉我站到鏡頭前做什麼?」單艋有點不自在,搞不懂自個怎會由著她牽了鼻子走?
「學長,你得還我一筆相思債!」雪小禪毫不理會旁人投來的注目禮,硬是把學長拉到鏡頭前,這一刻強迫自己忘掉學長的真實性別,只把「他」當作自己愛的那個男孩,千言萬語交織在目光中,深深凝望著她的小狼羔,眼里有無數顆夢幻的小星星一閃一閃,「學長曾經承諾過要當我的騎士,我不奢求永恆的承諾,只求這一天能像一個獲得了騎士忠誠的愛的公主一樣,快樂度過,留下一段美好的回憶。」她笑著與「他」凝眸相望,笑容里依稀有淚光閃爍,「請你當我的boyfriend,就在今天,只有一天,一天……好嗎?」
敵不過她含淚的懇求,單艋不說話了,無語凝眸時,漸漸地,去讀懂她十幾年不變的痴情,一種朦朧而奇妙的情愫悄然萌芽,他久久失神在伊人秋水蕩漾的眼波中,只听得心坎里有個小小的聲音在說︰不要再迷茫了,相信吧,是人類創造了愛與美的女神維納斯,她沒有停留在遠古的伊甸園,她就在每個人心里那片最真最純的地方!
學長這一次沒有傲慢地拒絕人,她放大膽子一點點地靠近他,一鼓作氣,飛快地把唇貼上去,吻了他!
壓抑許久的情感迸發,她幾乎是在瞬間燃燒了整個靈魂,把心中的愛戀、怨尤、無奈、悲傷、矛盾與掙扎統統傾瀉出去,狂野地吻他,吻得淚水滾滾而下,無望的愛令她痛苦,「他」感受到了嗎?
單艋有些招架不住,這麼熾烈的吻,如火山噴發的溶漿,義無返顧地傾盡所有、燃燒一切。從未感受過的震撼,還有心頭的悸動,令他開始迷失自我,听不到四周人群的呼哨,听不到電台名嘴的鼓吹,看不到遠遠近近的景象,只听得如擂的心跳,只看得她睫毛上沁掛的晶瑩淚珠,牙關漸漸松動,他無言的邀請,她感受到了,舌頭靈蛇般躥過去,丁香微渡,氣息交融。
法國式的長吻,唇齒纏綿廝磨,索求,不斷地索求,更深更熾烈的索求,直到兩顆心有了共鳴的頻率,緊緊貼合,融化彼此……
凌亂交錯的氣息,袒露因強烈渴望而發出哀鳴的靈魂,直至在所愛的人心中烙上深刻的印記!
良久良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