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上結婚吧,臭小子!」
命令式的吼聲回蕩在四處散發著清潔球燻香的房間里。
扁潔發亮的瓷磚板壁旁,自動熱能感應式水龍頭一排排地陳列著。水槽對面是高檔進口板材區隔開的一個個廂式小房間。透過一溜兒敞開的木門,可以清楚地看到每個小房間里都擺放著一個極其醒目的精瓷旋沖式——坐便器!
這里是男廁。
現在是「白色」情人節下午的十三點十三分又十三秒。
不恰當的地點,不恰當的時間,正在發生的也是一件極度荒唐的事件——
一位身穿黑色風衣、臉上架了一副夸張的大墨鏡、個子矮矮胖胖,活月兌月兌是把《無間道》前傳里那個黑幫老大的架勢、派頭copy下來的中年男子,懷抱一大捧藍色妖姬,面向男廁里唯一一扇緊閉的小木門,正在沖門里入廁的一位男同胞展開著密集型的求婚攻勢。
「臭小子,你耳朵聾了?我說了那麼多句‘結婚結婚結婚結婚……你趕緊結婚吧’,為什麼還不答應?」
緊閉的小木門里頭的人靜默了足足十分鐘,終于隔著門板傳出一句︰「大叔,你到底是誰?我結不結婚干你屁事?」
只不過來廁所方便一下,居然就有一個莫名其妙的大叔急巴巴地追進來向他求婚,真夠讓人憋火的。
「臭小子,結婚雖然是愛情的墳墓,但是如果不結婚,愛情就死無葬身之地!這個道理,你明不明白?」
大叔的話構得上經典版本,不過,問題在于——
「大叔能幫我生小孩嗎?」
這年頭公雞能下蛋,要是男人也能生孩子,那可真個活見鬼了!
一陣尷尬的沉默過後,「咚」的一聲,黑幫大叔腳上那雙昂貴的意大利進口皮鞋在門板上踹下了一枚粗魯的鞋印。
「臭小子,不要搞錯對象,想和你結婚的是我女兒!」
女兒想嫁人,老子來求婚,這年頭在家當爸的不容易,既要孝敬老祖宗,又要順從小祖宗,一刻也不得閑哪!
「你女兒?」門里的人沉吟著問,「是安琪?」
「不對。」
「娜娜?」
「不是。」
「艾倩?」
「錯!」
「那麼……凱瑟琳?」
「臭小子,連洋妞你也泡?」後生可畏!大叔的老腿是跟不上如今的國際化流行趨勢了。
「听好咯,我女兒叫雪小禪。」
「禪?」那是什麼玩意,「沒印象。」
「怎麼會沒印象?我女兒是你同系的學妹,長得很漂亮的!畢子臉、櫻桃小嘴……」
黑幫大叔趕緊從皮夾里掏出一張古典型長發美女的照片,往門縫底下塞。
照片很快被推了出來。
「大叔,我比較喜歡厚嘴唇,笑起來咧著滿口白牙,看上去比較性感的女生。」
「臭小子,娶回家當老婆的女人當然要長得‘安全’一點,太性感了,萬一老公罩不住,往後的日子會很辛苦的。」
老一輩的經驗,年輕人可得好好琢磨琢磨。
「大叔是在清倉大甩賣嗎?我還沒有驗貨就得買單,這也太虧了吧?」
他什麼都能吃,就是不能吃虧。
「臭小子,我女兒現在害了相思,整個人都瘦了!」當爸的那叫一個心疼,「昨天我翻了女兒的日記,才知道她在暗戀一個叫單艋的男生。我問你,你是不是叫單艋?」
「……是。」無奈的回答。
「那你就趕緊和我女兒結婚吧!」
從小到大,只要是女兒喜歡的東西,老爸都會千方百計滿足女兒的需求,無一例外!
「大叔,暗戀我的人多得去了,依照次序,你女兒還得到後面排隊去。」
這個叫單艋的男生口氣「」得很。
「小子,只要你點個頭,我馬上給你一張面額一百萬的支票,當作咱們翁婿的見面禮。」
瞧瞧,這就是文明社會人類的「進化論」,古時候的孝子那個珍稀程度都快趕上藏羚羊了,可是現如今,滿大街都是孝子——奉上銀子,孝順子女,簡稱「孝子」。
「一百萬?大叔是開銀行的還是吹牛皮的?」
這小子,不給點餌料,還真不肯上鉤。
黑幫大叔二話不說,立刻從上衣口袋掏出一本蓋有某某私企印章的支票,擰開鋼筆帽,刷刷刷,爽快地在一個阿拉伯數字後面畫了六個零,舉到門板頂端晃一晃,「小子,看清楚,這是貨真價實的銀行支票,一百萬!接著!」
把昂貴的餌料往門里頭一丟,就等著魚兒主動跳到他手心里。
門里面的人又靜默了幾分鐘,嘩啦啦的沖水聲響起,緊閉的小木門「砰」的一聲被人從里頭踹開了。
候在門外的大叔猝不及防被彈開的門板撞個正著,墨鏡左右兩塊鏡片「啪嗒」落到地上成了一堆碎渣,四四方方的鏡框里頓時露出兩只瞪圓了的眼楮,發直的目光忠誠地表達了主人驚愕的情緒——
真是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門里出來的是個正常人?
瞧瞧——
金燦燦的谷穗長到了後腦勺(大叔不知道那是貝克漢姆的發型);一張足以媲美《雙節棍》中那個說唱派小子的年輕神氣的臉上閃著點點光芒,耀花了人眼(大叔不知道那是鑽石鼻釘);兩片嘴唇「吧唧吧唧」地嚼動著(大叔知道那里面含了口香糖),唇角習慣性地歪掛著一分嘲弄人的壞笑。
再瞧瞧這小子的穿著打扮——
黑色皮質馬甲「V」字形的領口露著性感的鎖骨,馬甲背面還印著一只豎起中指做了一個「SHIT」手勢的手。七分長的黑色緊身皮褲,偏偏穿了十幾個礙眼的小洞,上面掛著銀質鏈式小飾品,窄臀上那蜂窩似的褲洞更是夸張,洞眼上連了一串串金屬片,鐺鐺作響,本該系在褲腰上的銀鏈皮帶卻被圈在了一只膝蓋上。
一雙 亮的高統皮靴,夸張的靴幫把1米76的身高一下子拔高到了1米80,大叔不得不抬頭仰望這個據說只有二十二歲的高等私立學府的超級酷男。
看清了準女婿的樣貌,大叔心里那個郁悶哪——自家女兒是不是腦袋暈菜了?居然看上這麼一個古里古怪的小子,活月兌月兌是個現代版的弗蘭肯斯坦的怪人,擺在這里真是浪費了現實版的反面教材,倒不如擺到廣場紀念碑下,讓民眾好好欣賞一下新新人類到底長啥模樣。
「大叔,現在是什麼年代了,你還學上海灘的老大穿什麼風衣,土斃了!」新新人類抬高下巴,眼楮斜瞅下去,也在打量大叔,「大叔看起來似乎很有錢哦!」瞧瞧那「地中海」和「啤酒肚」,十之八九是私企老總。
大叔腦門上冒了一粒冷汗,這小子不但態度囂張,洞察力也是驚人的,一猜一個準兒。
「拿來。」
新新人類把手一伸。
「干、干、干什麼?」
大叔趕緊護住上衣口袋。
單艋伸長雙臂往牆上一撐,把矮矮的大叔堵在牆角,「你女兒的手機號碼,快拿來。」
「38383388。」
按下大叔報出的數字,「嘟」一聲過後,手機里傳出一個柔美優雅的聲音︰「喂,哪位?」
單艋酷酷地一揚頭,「女人,穿上最性感的裙子,晚上出來約會吧。」
這個聲音,這種口吻,難道是……手機揚聲器里冒出大大的抽氣聲,「你、你是單單單單單……」
「單艋。」
簡潔的回答卻引發了頂級女高音的唱腔,「天——啊——」
單艋立刻把手機挪到一米以外,沖大叔笑笑,「你女兒有當追星族的潛質。」很難想象一個古典美女在極度興奮狀態下的瘋狂舉動,這就好比你絕對想象不出一個八旬老太太跳霹靂舞的模樣。
「雪小禪小姐,」重新把手機貼回耳邊,他簡潔了當地說,「今天晚上十一點,咱們在幽靈山的石人林里見個面,不準遲到。」不等對方回答,他「啪」地關上手機,再把那張一百萬的支票當場撕毀。
「你、你這是什麼意思?」大叔目瞪口呆。
「大叔既然有的是錢,干嗎不去六點半的牛郎俱樂部買個女婿來養養眼?」
唇邊一分嘲弄人的壞笑,他攤開掌心,把碎紙屑統統吹到大叔臉上,又從大叔懷抱的一捧玫瑰花里抽出一束,放到鼻端聞一聞,挑高一邊的眉毛說︰「大叔捧花的樣子真是傻氣透頂!不過,看在大叔這麼有誠意的分上,今兒晚上我就陪你女兒玩個通宵。Bye-bye!」
把花束往大叔領口一插,單艋吹著口哨走了出去,關上門的同時,九十九朵藍色妖姬飛鏢似的「 里啪啦」甩到了門板上,大叔的腦門子爆了青筋。
這個囂張傲慢、目無尊長,得跟二百五似的臭小子,看了就讓人老大不爽!
他得趕緊回去勸勸女兒,今天晚上最好別去赴約。
晚上出來約會原本是一件浪漫的事,從選擇約會的地點,通常可以看出男孩子是屬于哪一種「愛情水果派」——
變街、看電影、上游樂園,那是純情青隻果派;蹦迪、唱KTV、去海邊開香檳,那是屬于激情甜草莓派。
但是——
把約會地點選在幽靈山,再怎麼讓人浪漫暈菜的一場約會也會變成半夜零點檔上映的恐怖片,不嚇得人屁滾尿流,誓不罷休!
這就是復活節的南瓜派,純屬惡作劇!聰明一點的女孩就不會傻不拉嘰地送上門去成為他人惡搞的對象。
夜光表的指針指向了上半夜十一點半。
一束藍光流星似的劃過007國道線,重型機動車的馬達在沉寂的深夜發出了怪獸般的咆哮,一輛超炫型的哈雷摩托沖下高速,拐入郊區山路。
在一座怪石突兀的山腳下,摩托「噗嚕嚕」熄了火。車上的黑衣騎士摘下頭盔,帥勁十足地撥了撥半長的頭發,擺動車頭,車大燈左右一照——沒有人!
偏僻的山腳下只有嶙峋的怪石,風吹草動的聲音,連半個鬼影子也沒有!那個叫雪小禪的女孩要麼是夠聰明壓根沒來赴約,要麼就是沒耐性獨自待在這鳥不拉屎的鬼地方等待一個首次約會就不守時的男生。
沒有見到約會的對象,似乎在他的意料之中,絲毫沒有懊惱的情緒,騎士重新戴上頭盔,哈雷摩托一個漂亮的神龍擺尾,車後輪「刷」地旋起一溜沙塵,motor開始發動。
「學長——」
突如其來的一聲叫喚,令騎士反射性地壓緊剎把,沖出幾米遠的摩托如同被導演喊了聲︰「Cut!」畫面靜止一分鐘,騎士慢慢摘下頭盔,扭頭往後一瞄,一道人影正從山路旁的樹林里晃了出來。
丙然不是幻听,那小妞真的來赴約了!
把頭盔掛到車把上,一身賽車手裝束的單艋圈臂環胸靠著車身,也不急著回頭,听那逐漸走近的腳步聲,歪在唇邊的一絲壞笑更加明顯——這小妞今晚穿的是高跟鞋,那三寸釘似的鞋跟能往山路上踩,腳功還真不是蓋的!
「學長。」
輕輕飄落風中的聲音,猶如小提琴最細的那根弦被微微撥動了,那足以讓全場听眾屏息凝神等待最美旋律的一個前奏音符,給人以一種無限的遐想。
黑騎士轉身的瞬間,仿佛看到了一只從天鵝湖里款款走來的天鵝,古典婀娜,但那黑色的羽毛,卻隱藏著危險的氣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