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能說？

這是什麼意思？

賀明遠這個有跟沒有一樣的模糊答案，讓凌初星又墜入更深的迷惘之中。

一開始她還安慰自己，雖然他沒說喜歡，但至少也不是不喜歡，畢竟他開始對她已經有了親近和獨佔的；或者賀明遠是覺得當時他的情緒太混亂，不想在那種情況下對她表白，不然之後可能又會讓她對他的感情有所猜疑……

替賀明遠想了好多解釋和辯護，凌初星深深嘆了一口氣，為這樣的自己感到有點悲哀，但隨即又打起精神，安慰自己都等了這麼久，再多給他一點時間也沒什麼差別。

這個擦槍走火的小意外發生後，兩人之間凝窒著一股假裝若無其事的虛偽和平感，不僅沒有變得更親密，反而顯得有些尷尬，以往的輕松自在全都不知跑到哪里去了。

賀明遠像是刻意構在跟她保持距離，常常吃完飯後就進到書房，不知在研究什麼東西，問了他也說是公司的事，不願跟她多談，只讓她別想太多。

這種生疏客套的氣氛變化讓凌初星不自覺的焦慮起來，連飯後甜點都少吃了一大半。

原以為這樣已經夠糟糕了，但是接下來，賀明遠的舉動卻讓她感到更加混亂……

「從明天開始，你哥會來接你上、下班，我已經跟他說好了。」數天後的晚餐桌上，賀明遠吞下最後一口飯，放下空碗，若無其事的對她說道，就像在說今天的菜色不錯一樣的平常，「我之後會比較忙，也不用準備我的晚飯了。」

「咦？」原本就因為心煩而沒什麼食欲的凌初星，在听到他這麼說後，一顆心連同腸胃都糾結在一起，剛吞下的食物像是在肚子里化為石頭，壓得她沉甸甸的。

「忙到沒空回來吃飯嗎？」看著他站在水槽前洗手的背影，她忍不住追問︰「是真的嗎？」

像是意外她的質疑，賀明遠轉過身，擦了擦手上的水漬，然後伸手揉了揉她的頭發，「是真的。」隨即又走進書房、關上了門，留下她一個人呆坐在餐桌前。

好奇怪，太奇怪了！

兩人結婚之後，賀明遠因為「災後重建」所以有很多工作要處理，但是除了應酬外，他還是會天天回家吃飯，並和她閑聊一下，之後才會再繼續去處理帶回家的工作。

到底有什麼事重要到能讓他改變自己的習慣，連晚飯都可以不回家吃呢？

包不可思議的是，當初他為了不讓哥哥三不五時就大清早來按門鈴，還自告奮勇的接送她上、下班；結果現在，這兩個互相看不順眼的男人，竟然背著她「說好了」，真是教她難以相信。

「哥，是賀明遠要你來接我的嗎？」在兄長的車上，凌初星忍不住追問，想試試看能不能從哥哥這里探得什麼蛛絲馬跡。

「嗯。」

「為什麼？」就算賀明遠「不計前嫌」，她大哥也不是這麼好說話的人，能讓他隨便的呼之即來、揮之即去。

但是對賀明遠接送她的要求，哥哥居然只是干脆的照辦，不管是安慰或批評，都沒對她多說半句。

「你去問他。」又是一記毫無幫助的界外球。

「我問了啊……他不跟我說。」泄氣的戳著皮包上掛著的小吊飾，一直努力不讓焦慮顯露出來的凌初星，終于忍不住發了牢騷，「你們男生都這樣，是一國的！」

誰跟他一國？「你對他這麼不滿的話，干脆搬回家好了。」省得他每天奔波。

「不要隨便叫妹妹分居！」她憤而嬌斥，只可惜聲音軟綿綿的，一點氣勢也沒有。

可惡！既然連哥哥這邊都無法打听到什麼，凌初星決定主動出擊……再繼續這樣扮演默默等待的溫柔賢妻的話，她到底什麼時候才能得到答案？

想起以往的自己，只要默默的關心他，就算賀明遠從未將她放在眼里，她也沒有任何不滿；現在終于如願待在他身邊，卻隨著兩人的接觸愈頻繁、距離愈縮短，她心中想要的也愈來愈多，得不到的時候也變得愈來愈痛苦。

凌初星不後悔自己所做的這些努力，更沒想過要放棄，只不過現在的情況太令她不解……為什麼賀明遠對自己顯得既親近卻又疏離，前一秒才模模她的頭、捏捏她的臉，下一秒又轉身走開？

不管喜不喜歡，都直接對她說嘛！他表現得一下子喜歡、一下子不喜歡的，究竟是什麼意思……

雖然說她決定主動出擊，但是連續好幾天，賀明遠都在她上床睡覺後才回到家，隔天早上又很早就出門，她根本沒什麼機會見他；就算有時候他比較早下班，想要跟他好好談一談，賀明遠卻又馬上回書房去講電話或是忙工作，讓她不好意思插嘴。

這樣下去一樣毫無進展……

凌初星在心里和自己開了檢討會，決定犧牲今晚的睡眠，非等到他回家不可。

于是，賀明遠在忙碌了一整天，加班到深夜才回到家時，一打開門見到的，就是正在為他等門的凌初星……坐在玄關打瞌睡。

乍見她靠著鞋櫃，雙眼緊閉時，賀明遠承認自己被她嚇了一大跳，以為她發生了什麼意外，昏倒在家里卻沒人發現！

就在他掏出手機打算叫救護車時，發現凌初星的頭微微的點著，仔細觀察了一下，確定她的身體隨著均勻的呼吸輕淺起伏，這才猶豫的收起電話，蹲在她面前看著她。

她是不是又瘦了？

這段時間他忙著自己的事，沒什麼機會好好跟她聊，賀明遠知道凌初星一直有話想跟他說，但是現在的他有更重要的事要做，所以雖然舍不得，還是只能暫時委屈她；等時機成熟，條件皆備之後，他自然會向她坦誠以對。

「醒醒。」他輕輕拍了拍凌初星的臉，看著她迷迷糊糊的揉了揉眼楮，卻還是一副睡眼惺忪的樣子，聲調與音量也不自覺的放柔了，「怎麼在這里睡覺？」

「……在等你。」她喃喃答著，眼皮又快要闔起來。

她明明是個每天晚上十點就上床睡覺的乖寶寶，現在都快十二點了！

「你想睡的話就不用等我，直接去睡就好了，干嘛要硬撐？而且還坐在門口，要是又感冒怎麼辦？」賀明遠拉著她柔軟微涼的小手站起身，「好了，站起來，回房間睡覺。」

沒想到凌初星不知是嬌慵乏力，還是故意賴皮，即使雙手被他舉得高高的，依然坐在地上不肯起身，還叛逆的回他一句，「不要！」

不要？賀明遠又好氣、又好笑的蹲，看著她又快要閉起的雙眼，半憐半寵的將她的雙臂環上自己的頸後，然後像抱小孩一樣，輕松的將她側抱起身。

「你最近有吃飯嗎？」怎麼感覺比上次抱她時還輕了一些？

「不餓……」睡得迷迷糊糊的凌初星自然而然的勾摟住賀明遠的頸項，小臉埋進他的頸窩，撒嬌似的蹭了兩下，又糊又軟的回應小小聲的從兩人相偎處不甚清晰的傳了出來，「我想跟你一起吃。」

啊！好可愛……

她不甚清醒的舉動和言語，讓賀明遠的心頓時融成一碗芝麻糊，又熱又甜又軟，真想將她一口吞下肚，成為這碗芝麻糊里的甜湯圓。

「我最近很忙，沒辦法。」他知道自己最近的改變讓她感到不安，但是有些事他想要等確定了、完成了，再一次跟她說個明白，所以現在……希望她再忍耐一下。

听了他的回應，凌初星沒再說話，賀明遠以為她又睡著了，抱著她走到她房間，正要將睡美人放回被窩時，她又突然開口了。

「……我有問題想要問你……」睡意依然很濃，但凌初星還是沒忘記今晚熬夜的目的。

「明天睡醒再問。」

「睡醒你又不見了……」她喃喃抱怨，小手執拗的抓著賀明遠背後的衣服不放……就算下半身已經被他塞進被子里，雙手依然摟著他的頸項，讓賀明遠只能彎著腰站在床邊，形成一種滑稽的姿態。

他哭笑不得的嘆了一口氣，只好順著她，「你要問什麼？」

「賀明遠，你是不是……討厭我？」她嘆了口氣，小小聲的問道，一向甜軟的嗓音，此時听來卻像是帶著些微苦澀的夢囈。

「你是不是發現自己還是喜歡堂姐，所以才一直躲著我……」雖然之前他因一時沖動的親了她，結果親了之後才發現他喜歡的還是另一個人，是這樣嗎？

凌初星的喃喃輕問像是隕石般重重的落在賀明遠的心上，震得他心口疼痛。

他知道她會不安，但沒想到她會以為他討厭她，還聯想到他是不是心里還掛念著舊愛，可見凌初星知道那些過往的情事，只是沒去疑神疑鬼，也不在意、追究，而是將心力全都放在眼前的，現在，並非過去那些已經無法改變的事情。

要不是現在自己讓她焦慮至此。她恐怕是不會對他問出這個問題的吧？

賀明遠在她床邊坐下，傾子讓凌初星的上半身躺回床鋪，拉下她雙臂的同時，順勢在她因為再度沉睡而微啟的嘴上親了一下，然後貼著她的唇瓣，輕輕說道︰「我一點也不討厭你，我……」

他欲言又止的停了下來，雖然想要再說些什麼，最後還是一聲不吭的撐起身子，幫她蓋好棉被之後，靜靜的退了出去。

再次睜開眼楮時，凌初星有種恍惚的感覺，好像昨晚作了一個相當真實的甜美夢境，但是因為太美好了，反而就覺得應該不是真的。

不過當她看清自己正坐在床鋪上發呆，而不是大門前的地板上時，夢想成真的龐大喜悅瞬間從心里爆發出來。

她腦袋里沒有自己「走」回房間的印象，所以真的是賀明遠把她抱回房的嗎？

興匆匆的掀被下床，也顧不得更衣梳洗，凌初星就這麼穿著睡衣、頂著亂發、光著腳丫的往房外跑，希望能趕在賀明遠出門之前見他—面。

匆匆忙忙奔到客廳，凌初星就看見把手機放在耳畔，像是在听著什麼的賀明遠，背對著她站在落地窗前。

看著他那平常都穿著較為休閑服裝的高大身軀，今天卻難得穿上了襯衫和西裝褲，讓她光是看著他的背影，就覺得他充滿了帥氣又俐落的都會菁英感。

見他在講電話，凌初星乖乖的停下腳步，本想回房回避，但又怕他一轉眼就轉身出門離開，掙扎躊躇了一會兒，還是決定安靜的站在一邊等他結束通話。

「嗯……今天準備要簽約了，謝謝你的介紹和幫忙，你忙自己的工作之余還來幫我，不會因此被開除吧？哈哈哈！」賀明遠的心情好像很不錯，開朗的和對方說笑著，「我知道你是看在她的面子上才幫我，但是這樣說未免也太傷我的心了！你這女人，還真是從以前到現在都不顧慮我的面子和心情。

「什麼時候告訴她？今晚或明天吧……什麼？你要我對她這樣說？別說我講不出口，她听到這種話說不定會哭……你笑什麼笑啊凌芳菲！」

對誰說？對她嗎？

是要對她說什麼？為什麼她會哭？

還有，和他通電話，讓他笑得這麼開心的人……竟然是芳菲堂姐？

原本低頭看著自己腳趾頭打架的凌初星愕然的抬起頭，呆愣的望著他的身影，任由那些傳入耳中的字句將她給淹沒，貼著冰冷地磚的雙腳也像是被寒氣給凍住，動彈不得的僵立在原地。

凌初星真的、真的不明白，究竟賀明遠瞞著她什麼、為什麼要瞞她？

這幾天他避著她，卻跟堂姐頻繁的接觸；而那些不能對她提起只字片語的事，即使她頻頻追問，他依然始終不答，但是卻可以和別人討論得這麼愉快？

她在他的心里，究竟是什麼？

一個債主？—個偶爾引他發笑的小丑？還是一個分享過親吻擁抱後卻還是沒任何意義的痴心傻瓜？

直到現在，凌初星終于承認自己一向精準的眼光和預測也是有失敗的時候……

賀明遠對她或許有感謝、有好奇，有一點曖昧和獨佔的心思，但是，可能沒有愛！

如果他喜歡她的話，在當初她追問時，為何不願承認，卻又不想否認，只給了她一個莫名其妙的答案，還要讓她在腦中為他辯解？

如果他對她有那麼一點感情的話，怎會這樣看著她焦慮不安，卻依然無動于衷？

她不知道自己還能為這段感情做什麼樣的努力，只覺得好累……

但是長久以來的依戀讓她舍不得就這麼放棄，于是決定再堅持一下、再掙扎一次，希望他能證明剛才那一切都只是她的胡思亂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