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對祖母告知了真相,但是賀明遠卻選擇對父母隱瞞。
並不是覺得父母對他不重要,而是這件婚事的內情並不尋常,賀明遠擔心若是讓父母知道的話,又會開始冒出一些以往為了工作而忽略孩子,讓他有了困難也不願對家里說……之類的自責。
好在他父母對于小孩的養育政策,一向是采取生命自然會找到出路的放牧心態,只要不學壞,就任他在人生的道路上隨興奔跑。
所以對于兒子突然打算結婚的事,他們並未多想,一開始只以為他是奉子成婚,但這個想法遭到否認後,兩老就隨興的猜想兒子大概是有了結婚的心思,又剛好遇到適合的對象,再加上他的個性也不拖拉,所以就這麼決定下來。
至于不辦婚禮和宴客,賀明遠的說法則是目前工作很忙,等過一段時間比較有空了再籌備,讓被蒙在鼓里的雙親也欣然接受。
或許是因為知情的人刻意不提,不明白的人則單純覺得這是件喜事,這個雙方家庭初次見面的婚前小聚會,氣氛顯得相當和樂融融……
只除了那個臉上沒什麼喜怒,但目光看向賀明遠時卻凌厲逼人的凌初日。
就算神經比水管還要粗的人也能感受到凌初目的不友善,賀明遠心知這個大舅子肯定對他有著像山一樣高的意見,只是礙于長輩們在場,沒辦法直接說出口,只能用眼神凌虐他。
為了表達自己的「善意」,賀明遠找了個借口離席,然後在包廂外頭的走廊等著,相當肯定凌初日會尾隨而出。
丙不其然,他才剛站定沒多久,另一個高大的身影也隨之出現,在見到賀明遠就等在外頭時,不動聲色的挑了一下眉。
兩個大男人分別靠在走廊兩邊的牆,維持著一個不遠不近的微妙距離,左右相對。
「你有什麼話想對我說,就直說吧!」賀明遠首先出聲,開門見山的說道。
雖然看他不順眼,但是賀明遠這種毫不退縮的氣度,倒是讓凌初日在心里為他加了點分數。
「既然你直接問了,那我們就省略客套話不說。」反正他本來也沒準備什麼客套話,「小星想要跟你在一起,那我尊重我妹妹的選擇;但我要提醒你,不要以為她對你死心塌地,你就可以軟上深掘,對她予取予求!」
听了他的威嚇,賀明遠卻莫名其妙的笑了起來,「為什麼你會有這種想法?」
他的微笑和略帶嘲諷的語氣並未改變凌初日的神情,依然是一副冷冰冰的模樣,「為了錢而接近我們的人,我見多了;我勸你最好別利用小星對你的心意,做些讓她難過的事,否則後果不會是你願意想像的。」
賀明遠挑起眉,「你這是在威脅我嗎?」
「就是。」對于他的反問,愛妹心切的傻哥哥立刻大方承認。
「我不要求你之後一定要愛她,但是我‘希望’你不要傷害她。」
「你的希望听起來比較像是命令。」賀明遠輕描淡寫的反諷。「我可不是你的員工。」
他從來就是個吃軟不吃硬的人,凌初日的保護心態他可以理解,但是像這樣把他當成騙財騙色的準犯人來警告,就讓賀明近滿肚子不舒服。
「我這人比較不會迂回說話,該說什麼就說什麼,耍嘴皮子不是我的專長。」
「那偶爾可以練習一下。」
他的賴皮回應讓凌初日冷笑一聲,眼底有著被激怒的火花,「跟你嗎?你算哪根蔥?」
要他別欺負妹妹,他卻說些有的沒的來轉移話題,遲遲不肯給個明確的承諾,要不是作賊心虛,就是心里有鬼!
「我算是耍嘴皮子界的三星蔥。」笑笑的應了一句無賴話,賀明遠正起神色,打算認真糾正他的偏見。「凌先生,你的顧慮我明白,但是你不必這麼……」煩惱這種沒根據的事情。
「你們在做什麼?」
賀明遠的解釋以及兩個男人之間劍拔弩張的氣氛,在一聲突然冒出的輕柔詢問之後,瞬間化為無形。
兩人同時轉頭看向站在包廂門口,一臉疑惑的凌初星,然後又很有默契的對視了一眼,決定暫時休兵,不在她面前表演火爆場面。
「我們在……討論蔥的品種和產地。」
對于凌初日拙劣的說詞,賀明遠則是很不給面子的噗笑出聲,引來他充滿不爽的一記回瞪。
「你哥在警告我不要欺負他的寶貝妹妹。」相對于凌初日的掩飾,賀明遠則是坦然以告,同時乘機解釋,「我正要跟他說他想太多時,你就出來了。」
既然掩飾被戳破,凌初日也不再客氣,冷冷的哼了一聲,「你最好記住自己說的話。」撇下這句之後便轉身走回包廂,沒再多看兩人一眼。
「對不起,我哥沒有惡意,你別放在心上。」哥哥對賀明遠的敵視讓她有點無奈,只能囁嚅著向他道歉。
那個不叫惡意,叫殺意……
他看著凌初星略帶不安的柔弱身影,忍不住伸手去揉了揉她的頭頂,安撫她的心情,「沒事,這種對妹妹保護過度的哥哥,我也不是沒見過。」只是沒凌初日的夸張。
「因為我父母很早就過世了,我們兄妹三人是爺爺帶大的,所以哥哥覺得他有義務保護我們;不過他在國外念完書後,又被爺爺派去海外的分公司上班,不久前才剛回來。」他的踫觸讓她微微紅了臉,笨拙的順了順被賀明遠撥亂的發,小聲的替兄長解釋,「哥哥大概是想要彌補他不在我們身邊的那段時間,所以反應特別大吧……」
賀明遠雙手插在口袋里,半倚在牆邊俯視著她發絲微亂的頭頂,好一會兒才緩緩開口道︰「你……頭上有東西。」
原本還忐忑著等他的回應,卻听到這麼一句風馬牛不相干的話語,凌初星莫名其妙的抬頭看向賀明遠,呆愣的問︰「有什麼東西?」是頭發嗎?
「一只蛾。」從她剛才順過頭發之後就翩翩飛來,然後便停在凌初星的頭上動也不動。
「咦?」對這種飛蟲類一向敬而遠之的凌初星頓時嚇得花容失色,原本下意識的想伸手去撥,但又怕自己一個不小心把那只蛾給弄死在頭頂,那她不就一輩子都要跟它的亡魂生死相依了嗎?
情急之下,凌初星也顧不得害羞,慌張的雙手像是抓住救生圈一般的抓住賀明遠的手臂,一雙流蕩著水光的圓圓大眼楚楚可憐的看著他,連原本甜軟的嗓音都顯得不太平穩,「幫我弄掉……」
不過是一只蛾,她有必要這樣嗎?
賀明遠啼笑皆非的看著身前那個可憐兮兮的女孩,原本還覺得她小題大作,但是察覺到她握著自己臂膀的手指正微微顫抖著,一股保護欲瞬間自他的心底油然而生。
賀明遠往前跨了一步,幾乎要將她縴細的身軀納進懷里,然後往她的頭頂輕輕一吹,便將那只愛湊熱鬧的飛蛾吹離她的發。
「好了。」
雖然任務圓滿達成,但兩人依然維持著這曖昧的距離,沒有人退開,卻也沒有更加靠近。
他以前所交過的女友都是獨立自主的女強人,要是遇到這種情況,哪個不是毫不在乎的伸手撥一撥,就像是在拍灰塵似的,連眉頭都不皺一下;一直以來賀明遠也覺得這樣很好,不需要特別費心照顧,省得他為了一點小事勞心勞力。
但是凌初星不一樣,她愛撒嬌、膽子又小,和她親近一點就開始臉紅,但是表達自己心意時卻又一副理所當然的模樣,教人分不清她究竟是大膽,還是容易害羞。
而且別說是獨立自主了,她連走路都讓人捏把冷汗,老是不認真注意路上的坑洞,不時去踢到什麼東西來絆倒自己。
而且身體又不好……三天兩頭就生個小病;記性更差……連手機沒電了都不知道;吃東西又偏食……正餐的食量小得像只得了厭食癥的鳥,吃起甜點卻又讓他擔心她會得糖尿病……
隨便想想就一堆讓人放不下心的事,賀明遠一開始雖然覺得煩,但又無法置之不理,結果就是莫名其妙的被她牽著走,原本不想在意,卻不知不覺放了更多心力。
但是也因為她這種個性,賀明遠才發現到原來自己其實並不排斥女伴示弱,尤其是在見到她泛起一臉甜滋滋的笑,用軟綿綿的聲音向他道謝時,他心靈角落那塊干涸的男性虛榮竟然有種受到滋潤的感覺,讓他不自覺的有種輕飄飄的愉悅感。
或許也是因為這樣,所以對于一向堅強的自己,反而必須接受柔弱的她的幫助這件事,才會覺得格外窩囊、格外無法忍受。
上演了一番內心戲的賀明遠低頭盯著身前這個女人的頭頂,神情有些復雜。
因為看不見她的臉,他不明白凌初星是嚇得動彈不得,或是想要乘機和他親近,不過她身上隱約傳來的輕淡香味,若有似無的在他的鼻間纏繞,讓他的心神微微蕩漾,另一只沒被她抓住的手也像是有了自己的意志,沖動而叛逆的想要將她小小的身子抱得更緊。
就在他差點要將她摟住的前一瞬間,一陣喧鬧聲由他們隔壁的包廂傳來,兩人像是同時被驚醒似的各自往後退開一步,若無其事的站在牆邊,讓那些用餐完畢的客人從他們身邊經過離去。
待四周又歸于寧靜,賀明遠想起自己剛才差點失控的行為,忍不住別扭了起來。「只不過是一只蛾,沒這麼恐怖吧?」跟蝴蝶不是差不多嗎?
「小時候爺爺帶我們去山里玩,因為是剛開發的風景區,很多設施都還很簡陋。」想起兒童時的陰影,原本放松下來的凌初星又是一臉驚魂未定的模樣。
「結果我晚上去上廁所時,一開燈就看到里面有好多蛾,大大小小、各種顏色,我看得都快嚇死了!」有些還比她的手掌大,讓她緊張得差點連褲子都不敢月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