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這個神色自若的女人好一會兒,凌初日冷冷的開口,「你跟我來。」然後逕自轉身走開,沒再多瞧她一眼。
他先是走回會議室,打開門向大家宣布休息五分鐘之後,又轉身走向自己的辦公室,坐回自己的寶座,目光犀利的打量著面前這個剛才讓他忍不住心神躁動的家伙——
看著她將拉鏈沒關好,還開著一個小口的背包松垮垮的掛在肩上,手上夾著一本筆記簿,另一手則抓著一包還來不及收回包包里的餅干……
他忍不住問道︰「你真的知道你是來做什麼的嗎?」
「討論結婚的事。」不是嗎?
听她答得爽快,凌初日也無話可說。
雖說他只要求結婚對象要明白「本分」,其他的沒多加要求,但也從沒想過會面對這樣的一個人選!「所以你同意你哥的那些提議,跟我結婚,然後由我接手管理你家的公司?」
「嗯……」夏予蘭沉吟了一會兒,讓凌初日以為她這時候才開始猶豫著要不要退縮,沒想到她接下來說出口的話卻又差點繃斷他的一根神經。「你應該不會把我家的公司弄倒吧?」
弄倒?
他?
他在經營管理方面的成績有目共睹,上一個放大話嘲笑他年紀輕輕不懂得做生意的人,卻在和他的商場競爭之下敗得一塌糊涂,由原本的大老板成為凌龍集團旗下的一間子公司主管,也不敢再對他的經營能力有所質疑。
凌初日原本以為自己近年的表現已經多少可以證明他的實力,沒想到竟然還有人不問他「會不會賺更多錢」、「能不能讓公司規模變得愈來愈大」,而是問他「會不會把公司做倒」?
他極盡忍耐的瞪著這個顯然對自己很不熟的女人,淡淡的開口,「對于工作,我一向全力以赴,何況要是把公司做倒了,壞的是我的名聲,我有什麼必要這麼做?」
「說得也是。」她點頭同意,「但是天有不測風雲,世事難料。」人生就是這樣啊!有誰會故意失敗呢?
她可不可以閉嘴,不要再唱衰他?「總之我會盡力,你哥也不會故意找個半調子的家伙來接管你家的公司吧?」
「這我很難確定,我哥有時候做的事情也是不太容易理解的。」像是花了一大筆錢買新車,然後沒多久就不小心把車給撞爛之類的,「而且我其實也不太了解你,所以這個問題要是讓你不愉快的話,那我道歉。」
「你難道對自己的結婚對象都沒有半分的好奇嗎?」她至少可以先問問人,或是上網搜尋一下新聞吧?她對自己的另一半竟然這麼沒有好奇心嗎?他不禁思索起眼前這個真的是女人嗎?
夏予蘭想也沒想,直接反問︰「你不是也一樣嗎?」少來說她。
凌初日冷哼一聲,「我有我的考慮,而且我還沒听過有哪個女人對自己的婚姻會是這麼隨便的。」
他的話讓她听得有些困惑,他說她對婚姻的態度很隨便,他這是所謂的雙重標準嗎?他到底想怎樣……
「那告訴你一個秘密,其實我骨子里是個男的。」一本正經的回答著他的疑問,夏予蘭將沉重的背包放到一旁的沙發上,然後將手中的餅干和本子塞回那個異次元空間里,「而且我也有我自己的打算。」
「說說看。」
「雖然我對家里的事業沒有興趣,但畢竟那是爺爺和爸爸努力的成果,我不希望眼睜睜的看著公司日漸衰退;但我們兄妹也都自知沒有那種才能,所以如果有個人能接手經營的話是再好不過。
「而我自己的個性比較……奇怪,也有人說是孤僻,我一直覺得如果可以自己過一輩子的話那是最好,但如果非要結婚,我希望可以找個不熱衷于談感情,不會整天黏著我不放,也不會干涉我的興趣和生活,與其說是夫妻,不如說像室友般的對象,但是這種人其實不怎麼容易找……」其實她也沒認真找過就是了。
凌初日接口道︰「這麼說來,我還算是自動送上門的了。」話中有著毫不掩飾的嘲諷。
「是啊!」夏予蘭則是坦然同意,「所以既然你也這樣想,那真是再好不過了。」
就讓他們理直氣壯的貌合神離吧!
他沒回應,只是用那雙銳利的眼楮沉沉的盯住她,像是在慢慢的沉澱、思考著他心中的混亂與疑惑。
打從一開始,凌初日就明白自己真正想要的是夏家的人脈與通路,婚姻對他來說只是個手段,他並不打算在這上頭花太多心思,所以這個「手段」最好也別為他帶來太多麻煩。
而除卻剛才那些令他惱怒不悅的談話外,夏予蘭確實是個適合的人選——她要的跟他幾乎一模一樣,不談感情、不會糾纏、不去干涉。
而且這女人雖然沒什麼高雅嫻靜的氣質,不過倒是有點膽量,從見面到現在,被他這樣狠狠盯著卻始終沒有露出過一絲心虛或膽怯,舉止也很從容,顯見她並非為了取信于他而故作鎮定,而是真的不受他那無言的威嚇所影響,這點倒是讓凌初日忍不住對她另眼相看。
心里下了決定,他坐直原本靠在椅背上的身子,緩緩開口道︰「好,那我們的婚事就這麼決定了,只不過在開始準備婚禮之前,有件事我要先說在前面——雖然我們的婚姻是出于現實考慮,但是夫妻間的責任和義務仍然不可免,該做什麼就做什麼。」
夏予蘭先是沒想太多的點了點頭,好一會兒後才像是想起什麼似的,略顯困擾的追問︰「不過……既然我們不是為愛而結婚,那麼夫妻間的親密行為應該可以省略吧?」
想到要跟他坦誠相見,她就有種不太自在的糾結感,畢竟這種事她可是連想都沒想過,何況是親身去「做」?
她的詢問讓凌初日愣了一下,但臉上依然習慣性的保持著平靜無波的模樣,「這也是夫妻的義務之一。」
他的神情冷靜,眼底卻隱約閃爍著連自己都沒發覺的興味。
這個看起來對什麼事都沒有太大反應的女人,原來還是有會讓她在意、為難的事情,這個發現讓難得屈居狼狽下風的他閃過一絲慶幸,有種自己還沒輸得很慘的錯覺。
凌初日的回答讓夏予蘭更加忸怩,原本總是擺出一副無所謂神情的她,如今看來卻有些困擾,手指也無意識的絞著背包的肩帶,一雙秀氣的眉毛也明顯的皺了起來,「是喔……」
「你若有什麼顧慮或考慮的話,大可直說。」擺明了如果她想反悔的話,現在還有機會。
夏予蘭想了想,走到他的辦公桌前,拉開椅子坐了下來,一臉認真的看著面無表情的凌初日,深吸了一口氣,有點氣弱的說︰「說真的……我不反對你在外面有女人。」
看著那張不像是在開玩笑的小臉,凌初日沒有立即回應,好一會兒後才皺起眉,面色不善的問︰「這是……什麼意思?」
她是想建議他各玩各的嗎?還是她真的這麼大方,可以看著自己的丈夫和其他女人出雙入對?
「你自己也說了,我們兩個之間沒有感情嘛!苞沒有感情的人上床,我是不知道你對這種事有什麼想法,但是我心里還是會有疙瘩。如果照我們所說的不會對彼此有感情,那麼我這輩子可能都沒辦法心甘情願的跟你有夫妻之實。
「再說,既然同樣要跟沒感情的人辦事,那你不如去找個願意為了錢而伏低做小的火辣美女,按照你的標準來說的話,就是得不到你的人和心,但至少能得到你的錢,這樣的話我們三個人都開心,你的性生活或許也會比較美滿……」
夏予蘭說得興起,凌初日則是被她的胡說八道給激得火冒三丈,「你的意思是要我去養情婦?」
「很多總裁都有吧?」他也要跟上流行比較好。
「你從哪里看到很多總裁都有情婦的?」他的語氣沉了下來,似乎很不高興她會有這種八卦個性。
「很多書上都是這麼寫的,而且辦公室里還會有休息和偷情用的房間,你這邊難道沒有嗎……」她東張西望著,卻只看到檔案櫃和檔案櫃和……檔案櫃,莫非是有暗門?「嗯,算了,我下次借你幾本,你可以參考看看。」
參考她個頭!她到底都在看什麼書?「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你在說什麼,總之我不會有情婦,你也別想在外面養男人!」他的嚴辭拒絕讓夏予蘭愣了一下,然後像是要確認似的又問了一次,「所以你沒有情婦嗎?那女朋友呢?辦公室里也沒有神秘小房間嗎?」
「哪個都沒有!」給他立刻停止這種亂七八糟的想象!
她又沉默了好一會兒,然後嘆口氣,「看你長得人模人樣、有財有貌,我還以為你多少會有幾個女伴之類的……沒想到你意外的這麼不受歡迎啊!」
听見她的咕噥,凌初日只覺得腦中又啪嘰一聲的像是斷了什麼東西似的,被她惹起的火氣也同樣愈燒愈烈。
他一向認為只要控制好情緒,就不會輕易被他人牽著鼻子走,也能保持頭腦清醒,這麼一來,在各種談判場合里也會無形中多了幾分氣勢和勝算,因此凌初日早就練就泰山崩于前而色不改的沉穩心志,幾乎遇見任何事都能鎮定的面對處理……
但是,顯然這個女人是不在他的情緒所能接受和處理的範圍內。
凌初日既深而緩的吸了一口長氣,硬是將心中那團火給壓了下來,然後才開口道︰「沒錯,我是個不受歡迎的男人;而且,既然結了婚,我又何必多費心思去找另一個女人來做我妻子就能做到的事?」
听著他冰冷又帶諷的回絕,夏予蘭眼看「推卸責任」不成,忍不住趴到他的辦公桌上,喃喃的抗議著,「這樣強求又有什麼樂趣呢?不想得到我的心,只想得到我的人嗎?」
終于體會到太過追究她那些莫名其妙的心思和言詞,只會讓自己心生不悅,凌初日決定不再被她的奇怪想法給牽著走,逕自打開行事歷,翻了又翻,「那就把婚禮安排在下個月的最後一個周末,細節部分之後再說,我還得回去開會。」
看著她眉頭微皺,不發一語的困惑模樣,他的心底又起了一些奇怪的情緒,但還來不及深究又被他給硬壓了回去,「我再跟你確認最後一次,關于這件婚事,你是心甘情願的吧?要是你想反悔的話,現在還來得及。」
夏予蘭依然將下巴擱在桌面上,只有那雙眼楮往上一溜,探究的眼神正好對上他依舊淡然的目光。
四目相對了好一會兒,她終于坐直身子,臉上的陰霾也漸漸化開,被認命和妥協的神色所取代,但是看起來卻一點都沒哀怨、慘痛的感覺,反而是一種輕松的自嘲感。
「沒辦法,世事就是這樣,要求事事如意的確是有點太過分,我會努力做好心理準備的。」決定要坦然的面對現實,夏予蘭邊說邊站起身,然後拉起自己放在沙發上的背包。
「不過你要是之後打算有婚外情的話,歡迎隨時跟我說。」她會是個寬宏大量的好太太的。
「你再繼續胡說八道的話,那麼我以後會更加勤奮的履行夫妻義務。」凌初日就像是在說天氣一樣的口出威脅,又平又淡的宣布自己會讓她體驗到什麼叫禍從口出的惡果。
她則是一臉驚駭的連退了兩步,「你這人還真是恩將仇報……」她的慷慨是多少妻管嚴的男人夢寐以求的啊!
「看來你迫不及待的想要親身體驗。」他跟著起身,幾個跨步就繞過桌子,欺到動作和反應都慢了兩、三拍的夏予蘭身前,盯著她那張呆愣的傻臉沉聲說道。
其實他並不是真想跟她有什麼親密舉動,只是想嚇嚇她,看她會不會識相的收斂一點。
但是看見夏予蘭那張因為驚訝而微微開啟的嘴,想起她說的那些奇異心思與可惡話語,一向沉靜自持的他卻突然起了壞心眼,很想看看要是自己真的對她「亂來」,她那大刺刺的神情是否會有什麼改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