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書房。
皇帝端端正正地座在龍椅上,而蕭涵予則被賜坐到了一邊,房間里的氣氛很好,她慢慢而低聲地在訴說,皇帝則靜靜地听。
實際上皇帝很少會這麼認真地听別人說話,但是現在這個說話的人卻非同一般。
她是鳳小凰的妻子。
而且她說的,剛好是關于鳳小凰的事情。
「皇上你說,這樣的男人荒不荒唐?」結束了之前的一番話,蕭涵予此刻倦倦地吐了口氣。
「果然荒唐。」皇帝笑著點了點頭,「朕從來沒想到小鳳凰居然是這樣的人。」
自己和自己賭運氣?
或許下次他想要小鳳凰做什麼事的時候,若是他不答應,那麼他也和他賭上那麼一局,只要他一輸,他就不得不乖乖地去幫他辦事了。
皇帝愈想愈得意,覺得自己終于想到要用什麼辦法對付鳳小凰了。
不過,「鳳夫人,你這次救了朕,朕理當重謝你才對。」他含笑開口,心下實在感激。
沒想到這看起來弱質縴縴的女子,居然是個用藥的好手,那些來刺殺他的黑衣人若不是因為她情急之下甩出了迷藥,哪能那麼迅速地全部把他們擺平在地?
「皇上言重了。」蕭涵予連忙推辭。
「鳳夫人不必客氣,反正小鳳凰是從來都不會跟朕客氣的。」皇帝心里打起了小九九,與其等小鳳凰獅子大開口替他妻子要封賞,倒還不如直接問她來得好,女人所要的,無非也就是珠寶首飾之類的東西,何況她不是鳳小凰。
只要不是鳳小凰,他就不必擔心她問他要一些稀奇古怪的東西。
蕭涵予沒想到他這麼坦白,只好輕輕笑了笑,那種淡然中突然透出的溫柔和粲然,即便是皇帝也忍不住多看了她兩眼。
其實他也不相信鳳小凰會娶妻,但是此刻面前的這個女人讓他不得不確認了這個事實。
「其實……」蕭涵予猶豫了一下。
「鳳夫人有話不妨直說。」皇帝頗感興趣地開了口。
「如果皇上能夠下旨要他不得再沾‘賭’這個字,涵予將感激不盡。」她嘆了口氣,心下卻自知即便皇帝下旨恐怕也無法改變鳳小凰。
「這有何難?」皇帝也忍不住嘆了口氣,他本來還想著要和鳳小凰隨時賭一局來著,但是沒想到他的夫人居然這麼輕描淡寫地就把路給他封死了。
蕭涵予咬了下唇,過了片刻才又開口︰「算了,強迫他……非我所願……」
書房外突然傳來了一個含笑的聲音︰「皇上,鳳小凰來了。」
皇帝的臉色頓時變了,又是苦惱又是欣喜,一時咬牙切齒,一時卻又仿佛歡天喜地,隨即他開口︰「進來吧。」
房門瞬間被打開了,一個身著青色衣衫的年輕男子走了進來。
他眉目俊秀,眼楮尤其明亮有神。
「鳳小凰,這次你的夫人可是救了朕一命,你不必念叨,朕一定會重賞你的夫人的。」皇帝呵呵一笑,自覺自己算是胸襟廣大之人。
這臭小子,上次搶他的酒喝的事情就算了!
鳳小凰的目光看向蕭涵予,「你怎麼會在這兒?」
「那一次在街上……和你分手後,我發現了燕家堡的人舉動異常,所以就悄悄跟了過去看一看,沒想到卻發現他進了皇宮,所以後來我也就悄悄易容後進了宮。」蕭涵予淡淡地開口,卻不看他。
「怎麼不跟我說?」鳳小凰皺起了眉。
蕭涵予微微挑眉,「為什麼我一定要和你說?」
「因為……」鳳小凰幾乎把「我是你的丈夫」這話月兌口而出,但是卻又猛然剎住。
蕭涵予含著一抹譏誚的微笑看著他,「因為什麼?」
「因為……」鳳小凰突然伸手拉住她,抬起頭看向一旁看戲看得兀自熱鬧的皇帝,「皇上,能不能借你這兒說幾句話?」
皇帝只好掃興地朝內間指了一下,「去吧。」
他的話音剛落,鳳小凰立即抓了蕭涵予朝內間走去。
進到內間後,蕭涵予立即掙月兌了鳳小凰的手。
「你有沒有什麼事?」鳳小凰卻仿佛很緊張地上下打量著她。
蕭涵予看了他片刻後,態度終于稍稍軟化下去,「我沒事。」
「那就好。」鳳小凰松了一口氣,隨即抬眼看她,「我突然發覺,我似乎從來不曾認識真正的你。」
從剛才知道她也來到了宮中,一直到此刻,他才仿佛放下了心中的一塊大石頭。
蕭涵予低眉垂首,默然地看著自己的手指,片刻後才抬頭開口︰「因為你看到我的時候,只會下意識地躲避。」
鳳小凰看著她半晌不說話,然後卻又突然開口︰「下次有什麼事情一定要告訴我。」
蕭涵予卻搖了搖頭,淡淡地開口︰「你忘記了嗎?我不是說過,要你休妻嗎?」
「我不休妻!」鳳小凰立即開口,說話的速度很快,沒有任何遲疑。
「不休妻?」蕭涵予挑眉,「那又何必?若是你不休妻,就一定要做我的夫君了。」
「做就做。」鳳小凰皺眉,然後點了點頭。
他其實早就覺得,有她這個「妻子」,是一件讓他很安心的事情。
她卻笑了,「但是……我不想要了。「
「為什麼?」鳳小凰立即看向她。
「因為……你連一個小小的承諾都做不到,」她微微一笑,「我不要一個承諾給我說不再與人打賭卻又接二連三再犯的人。」
「我保證以後……」鳳小凰急急開口。
「你保證?」蕭涵予不置可否地笑了一笑,「與其听你保證,倒不如……我們也來賭一局好了,如果你輸了,你給我的承諾就一定要做到。」
「你要和我賭?」鳳小凰疑惑地看著她。
「沒錯,」她淡淡笑了,「其實我一直……都想跟你賭一局。」
「那麼,我就和你賭一局。」鳳小凰的眼楮頓時亮了一亮。
「既然皇帝在這里,我們就請他做見證人吧。」蕭涵予淡然開口,隨即抬腳朝外面走了過去。
「談完了?」外頭百無聊賴的皇帝頓時又興奮了起來。
「沒錯,說完了。」鳳小凰笑著開了口,「皇上,看來今天要麻煩你了。」
「我就知道你鳳小凰一來就沒好事,」皇帝抱怨地開口,「說吧,什麼事?」
「我要和他認認真真地賭一局,」蕭涵予淡淡地開口,隨即看向鳳小凰,「我若贏了,你從此不得再與‘賭’字沾上任何關系,你……同意嗎?」
鳳小凰笑了,「沒問題。」
「是嗎?」蕭涵予淡淡地笑了,「如果你現在後悔還來得及。」
「我有什麼要後悔的?」鳳小凰笑得活像是只偷吃了魚兒的貓。
「你若贏了,無論你提出任何要求,我也都會答應。」蕭涵予再次淡淡開口。
鳳小凰彎了下眉,「一言為定!」
南書房外,明月站在那里已經很長時間了,旁邊站著的,還有同樣默然的歐陽至上。
「你說,他們在里面會做什麼?為什麼到現在還不出來?」明月忍不住皺起了眉。
「小鳳凰做事,從來不用人擔心。」歐陽至上靜靜地開了口,隨即抬起頭朝天上看去。
此刻的圓月仿佛一輪銀盤似的高掛空中,幾乎伸手可觸。
他在想些什麼?
能從他手里逃月兌,燕孤城的功夫可見一斑,但是……
為什麼他會是「她」呢?
那個清冷的、含著愁的……燕孤紅……
南書房內。
鳳小凰笑笑地看著自己面前的骰罐。
蕭涵予的面前同樣也放著一個骰罐。
皇帝興致勃勃地坐在桌子中間的地方,左看一眼,右看一眼。
「我們要怎麼玩?」鳳小凰看著自己面前的小小骰罐。
「很簡單,我們同時出手,然後比大小定輸贏。」蕭涵予此刻的神色看在鳳小凰的眼中幾乎就是漫不經心的了。
「我覺得,這不公平。」鳳小凰突然搖了搖頭,「雖然我常輸,但是總比你沒玩過這東西的好。」
「是嗎?」蕭涵予微微笑了一下,「你不是一直說,你要和自己賭一下運氣嗎?說不定……你會輸在我手上。」
她並不想告訴他,其實她很會賭。
如果告訴他了,那不就沒得玩了?
「絕對不可能。」鳳小凰自信滿滿地開口。
「快點兒開始吧。」皇帝著急起來,用手敲著桌子示意他們快點開始賭,但是卻又突然笑了,「這樣吧,我們這次就比誰的點子小誰贏好不好?」
這算不算變相地給鳳小凰放水?
蕭涵予卻笑了,「好,開始吧。」
鳳小凰看了她一眼,順手抓過了骰罐,「那我們開始吧!」
他伸手一拍桌子,色子立即騰空而起,隨即他右手一抄,已經將骰罐拿在手中然後兜住落下來的色子,隨即只听到骰罐嘩啦作響,他的手快眼疾地將骰罐左右搖晃,片刻後「砰」的一聲砸到了桌子上。
而對面的蕭涵予卻在同時只微微一笑,將色子一顆一顆慢慢放進了骰罐,隨即開始將它擎在手中搖晃,她搖晃的幅度並不大,在鳳小凰的骰罐落下的時候,她的骰罐也落了下來。
嘴角邊依舊噙著淺笑,蕭涵予挑眉看向鳳小凰。
皇帝又在一旁念叨︰「小鳳凰,大方一點兒,你先開骰罐。」
開就開!
鳳小凰深吸一口氣,隨即一把抓開了骰罐。
皇帝在瞬間一拍桌子興奮地站了起來,「ど、二、三,六點小!」
鳳小凰頓時吃驚地站了起來,他居然擲出了這麼小的點數?!
挑眉,看向蕭涵予,他笑得很開心,「如果我贏了,你不能再提休妻的事,然後,搬回問琴小築。」
「是嗎?」蕭涵予笑了。
鳳小凰唇邊帶上輕笑,「如果我告訴你,沒有你在的問琴小築很冷清,冷清到我都不想回去了,你會不會更開心一點兒地搬回去?」
「真的覺得……沒有我,問琴小築很冷清嗎?」蕭涵予輕輕咬了下唇。
「是的。」他點了點頭,隨即笑著開口︰「我想不通為什麼在我回去的時候看不到那一盞燈光,也想不通為什麼沒有人在我喝酒的時候彈琴,更不知道以前廚房里那些溫熱美味的飯菜怎麼不再繼續供應,當我輸掉了衣服的時候,我同樣不明白為什麼我的房間里不再有新衣服可以穿了……涵予,對我而言,你已經侵入我的生活,讓我沒辦法再回到以前了。」
「但是你一向自由慣了,多了我,會累贅的。」她微微搖了下頭。
「可是我已經開始習慣你了,你離開,我卻已經開始不適應了。」鳳小凰挑起了眉,「我實在不喜歡一會兒習慣一會兒不習慣的日子。」
「我不像你的紅顏知己那樣可以陪你飲酒縱情。」她依舊搖頭。
「但是你會為我彈琴助興。」鳳小凰笑了一笑。
「如果你留下我,你就不能再沾‘賭’這個字。」她卻還是搖頭,「即便我輸了給你也一樣。」
「雖然戒賭的過程會很痛苦,但是算了,沒辦法。」他嘆了口氣。
蕭涵予終于笑了,「為了不讓你覺得委屈遺憾,所以,還是看一看我擲出來的點數吧。」
她的手徐徐掀開了骰罐,三只從上到下站成一排的色子立即展現在鳳小凰和當今天子的面前,最上面的色子顯露出來的那一面,赫然只有一個紅點。
她笑了,「一點,我只有一點。」
誰贏了誰輸了?
似乎已經不重要了。
鳳小凰突然大笑了起來,「痛快!痛快!」
皇帝嘆了口氣。
蕭涵予抬起眼睫,看向面前眼神明亮,笑容滿面的男子,緩緩地勾出了一抹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