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沒有?」清晨一聲脆喝打破了整個營地的寧靜。
「他媽的,這麼大早是誰活得不耐煩了。」負責巡邏的一隊士兵跑過去,一匹雪白的馬上坐著一位年輕的素衣女子,馬背上打橫放著一個姑娘,看樣子是昏迷了。
「告訴你們可汗,如果想要他兒子的命,就獨自一個人到月亮河畔來,多帶一個人就等著為他兒子收尸吧。」素衣女子冷笑連連,仰手間將馬背上的姑娘拋下來,馬長嘶一聲,轉身飛奔而去。
「抓住她!」才回過神的士兵們紛紛奔跑大叫,但是眼看著那個素衣女子飛快地消失在草場上。
听到動靜的風陽可汗和風彥很快趕了過來。
「追!傍我追回來!一定要抓活的!」風陽怒喝,風啟已經兩天一夜找不到了,原來是被人抓去了,什麼人這樣大的膽子竟敢抓去天熾國的大王子,膽子也太大了。他轉身憤怒地望向風彥,須眉怒張著,小子!別讓我抓住一點把柄,不然我非讓你碎尸萬段。
風彥卻什麼也沒有看到,他只注意到草地上那個姑娘,熟悉的身影讓他的心猛地一收。
「娉蘭?」楚楚不知道什麼時候跑了過來,驚慌得扶起娉蘭,看見她滿面的血污,頭發凌亂,華麗的衣裙也破爛不堪。
妹子!風彥強烈克制才沒有讓自己沖上前去把她抱在懷里,一團怒火在他的胸膛里燃燒,濃眉緊緊地擰在一起,整張臉幾乎因為忍耐而扭曲了。
「快來人!」楚楚大叫,「快點把娉蘭抱到我的帳內去,看看她受了什麼傷?」
周圍都是士兵一時間沒有人回答,楚楚急切道︰「你們都站著做什麼?難道要我抱不成?」她話聲未落就听見一片唏噓之聲,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她身後。
風彥緊緊地將娉蘭抱在懷中,頭也不抬地向前大步而去,楚楚一愣,那種不安的感覺又襲上心來。
「站住!」風陽大喝。
風彥的耳朵里听不見其他的聲音,他越走越快,完全沒有理會任何人,現在他就是一團火,誰敢上前惹他,就是自取死路。
「彥兒!我讓你停下來,听見沒有?」風陽的聲音蘊含了風暴在里面。
「六王子!」寒烈及時地擋在他的面前,「大汗在叫你。」他的眼里滿是警告。
風彥頭也不回地停了下來,他已沒有心思再同這位殺父的仇人周旋,他長出一口氣,努力讓自己的語調平和︰「大汗,大哥讓人抓去了,這個女子就是最重要的人,想救回大哥全靠她,我們得趕快救她才行。」
風陽大步走了過來,危險地注視著風彥和他懷中的女子,將眉毛一挑道︰「說得很對!把她送到我的帳中去。」
風彥全身一僵,暗暗咬牙,寒烈已看見他手上的青筋在霍霍而跳,幾乎是奪過風彥手中的娉蘭嬉笑著向風陽說︰「還是由我送過去吧,六王子為大王子擔心得一夜未睡好,還是快去休息,我這就送到可汗的帳中去。」他擋在風陽面前,眼神再次警告地凝視著風彥。
風彥終于松手,心似乎也隨著寒烈而去,風陽凝視了他半晌,他一動不動,臉上沒有任何表情,風陽終于轉身而去,他感到自己就要快發瘋了。
「六哥!」楚楚從後面追了上來,擔心地望著他的臉說︰「你放心,有可汗在,他一定會照顧好娉蘭,這樣大哥就不會出事的。」
風彥轉過頭用一種陌生的眼神注視著她,楚楚一驚後退了數步,這兩天因為風啟的失蹤,風彥已經像換了一個人,不再是那個風趣幽默常常逗她笑的六哥了,而是一個冰冷陌生的六王子。
風彥一個字都沒有說,默默轉身向自己的帳子走去,腳下所踏之處,青草俯倒在地,他似乎要把這片草場踏碎。
「風彥!你給我站住!」楚楚臉漲得通紅,周圍的士兵都注視著他們,他這樣待自己讓她如何下台,于是怒喝︰「你大哥不見了,我一樣擔心,你也不至于這樣對我?難道你大哥不見了同我有什麼關系嗎?」
風彥停下腳步,緩緩轉過頭來,危險地注視著她,冰冷地說︰「你最好離我遠一些,我不想傷害你!」
「什麼?」楚楚一愣大喝,「你!你竟然敢這樣同我說話!」她說著仰手將長鞭向風彥抽去。
「啪」一聲,風彥竟動也沒有動地承了這一鞭,鞭尾抽到了他的眉角,那里立馬有血絲浸了出來。
「你?」楚楚自己反倒嚇了一跳,有些後悔自己的魯莽。
身體上的痛讓風彥越發的狂躁,他跳起來,不等楚楚有所反應,人已握住她的脖子,凝視著她的眼楮,口中的熱氣強烈地撲到她的面上,「我警告你不要惹我!」他的手猛地用力,握得楚楚喘不過氣來,恐怖得掙扎著。
「住手!」楚楚的侍從阿江沖了過來,「放開我家公主!六王子,你如此對待我家公主,就等著與羅酈國在戰場上見吧。」風彥的雙眼紅透,狂吼一聲,轉瞬抓住阿江,扯著他的腰帶將他整個人舉在頭頂,在一片驚呼聲中,用力地把他拋了出去,然後怒喝道︰「還有誰敢惹我!」
全場一片寂靜,沒有人敢大口出氣,連楚楚也嚇呆在那里,從沒有人看到過風彥這樣盛怒過,他一向平易近人,高興時還能同士兵們說兩句笑話,而他現在的舉動,就像一個半瘋的人。
他冷冷地掃視了一遍全場,楚楚已抱著被摔得半暈的阿江抽泣著。他終于緩緩轉過頭去,轉頭的一瞬間,他忽然疲憊異常,心如同被掏空般難受。
娉蘭膽怯地擁著華貴的豹皮而坐,身上細碎的傷口讓她動一動都痛得難以忍受,可是最讓她不能忍受的是面前這個男子。
須發虯結,一臉霸氣的風陽可汗。
大帳內一個人也沒有,帳內靜得滴水可聞,帳外也一片寂靜,因為丟失了大王子,賽馬比賽暫停了,大家都心驚肉跳地擔心著。
「我兒子在哪里?你們為什麼會被別人抓走?」風陽凝視著她問。
娉蘭向後退了退,風陽給她一種壓逼感,她想了一下說︰「是一個女子把我們抓走的,我不知道她是什麼人,但是听她一句一個你們天熾人,大王子偷偷告許我說她是大兮人。大王子現在在她手中。」
「她在哪里?」
「我不知道!她打暈了我們,然後把我們抓走,又打暈了我,我現在就在這里了。」娉蘭忽然想起清月和孤坦,心中一緊,面前這個人就是仇人,他就是殺害清月和孤坦的仇人,讓她甚至都沒有來得及與他們說讓最後一句話。
她眼神的變化沒有逃過他的眼楮,他伸手握住了她的下巴,看著她的臉瞬間變得通紅,扭動著要掙扎開,另一只手扣住她,讓她不能動,危險地問︰「風啟和你怎麼那樣容易就被她抓走,你說!」
娉蘭自幼在山中長大,沒有同太多的人打過交道,對人情世故不懂,听他這樣問,就漲紅了臉把那晚發生的事講了一遍。
風陽可汗眼楮一眨不眨地听她講了整個過程,疑惑地上下打量她,那種帶著審視的眼神,讓娉蘭渾身不自在。
「這個傻小子竟然……」風陽有一種想吐血的感覺,自己教他去如何佔有楚楚公主,可以鞏固自己的地位,但是沒有想到他竟然把這個方法弄到這麼一個不起眼的小泵娘身上,他真是傻得可以。
還有剛才風彥的神情,他小心翼翼地抱著這個丫頭,他自以為自己臉上沒有一絲表情就掩飾得很好,可是他忘了,人的心情都透露在眼楮里,他眼神里那種傷痛痴迷,是騙不了人的。
這個女子有什麼神奇的,可以讓天熾的兩個王子如此著迷?
「你叫什麼名字?」
「莫娉蘭!」
「哪里人?」
娉蘭停頓了一下,她雖然單純但並不傻,她和風彥關系她知道是不能說的,于是她再次說︰「我住在普蘭城外。」
「普蘭城外?」風陽一震,這個地方的名稱如此的熟悉,似乎很久很久以前這個名稱相當重要。
「你撒謊!普蘭城外圍早在兩年前因為大兮的入侵,早就沒有人了!」
「我們搬到其他草場去了。」果然上當。
「搬到哪個草場去了?」不動聲色。
娉蘭的額頭上滲出汗水來,心怦怦而跳,風陽等了一會兒竟陰冷地笑了起來,突然放開手,仰面大笑,「哈哈,他們兩個人竟會喜歡上你這種傻子一般的小丫頭,哈哈,真是天不滅我呀。」
娉蘭愣在那里,風陽又笑了幾聲,才低下頭來柔聲說︰「看來我兒子很喜歡你,不然他不會對你做出那樣的舉動,一般成年男子只有喜歡上對方了,才可能如此沖動。我是他父汗,我這里給你賠個禮,你不要再同他計較,況且他現在生死不明呢。」
娉蘭被他弄得頭暈,只看見他那須發之中雪白的牙齒像狼一樣閃爍著。
「來人!」風陽拍了拍手,有侍女走了進來。
「以後莫姑娘就在我的帳中休息,她現在渾身是傷,你要好好伺候她,不得有半點怠慢!」
「是!」侍女答應著。
風陽再次坐到娉蘭身邊,忽然伸手為她理了理鬢角的碎發,娉蘭嚇了一跳,他嘴角一扯露出一抹笑容,溫柔地說︰「好好養傷,等我派人去救風啟回來,等他回來如果見到你一切都好好的,一定會很開心的。」
娉蘭喘了口氣,還好他不知道自己的身份,他也不知道現在自己已將他當作仇人,他還有風彥、那個墨城,都要用自己的鮮血來償還清月和孤坦的生命。
可是現在她渾身酸痛,連抬一抬手臂都很費力氣。
風陽又笑了幾聲,很開心地離開了,帳內一下子空曠起來,只有那個侍女安靜地站在一隅,似乎對剛才的事看也沒有看。
「大汗!」墨城早已等候在帳邊,看見他出來迎了上去,「她說出大王子的下落沒有?」
「不是那小子使的壞,我就放心了,如果是那小子弄的,啟兒就要非死不可,現在看是大兮人弄的,如果是他們弄,為的國家利益,把這個丫頭送回來,就一定是有目的,想從中要挾我,以達到他們的要求。嘿嘿,咱們不用急,只要靜靜等待就行了。」風啟嘴角再次泛出陰冷的笑容。
「可是那邊?」墨城向風彥帳子方向點了點頭。
「你多加派人手,動作要比他快就行,還要看好他的一舉一動,哼,這個時候只怕他也不敢輕舉妄動了。」
「為什麼?」墨城不解。
「因為——」風陽得意地壓低聲音道,「咱們手里現在也有一張王牌呢。天神要幫助咱們,這一切是擋也擋不住的。」隨即變了臉道,「你傳我命令賽馬比賽繼續進行,哼!明天,明天我就會讓一切見分曉。」腰間佩戴的銀環竟在他手中扭曲變形。
「王子!」寒烈沖了進來,「他竟讓賽馬比賽重新開始,而楚楚公主現在正鬧著要回羅酈,你、你也太沖動了!」
「是該來的時候了!」風彥端坐沒有動,他保持這個姿勢已經很久,緩緩點頭道︰「那就來吧!讓弟兄們準備一下,今天晚上就動手,我一定要他知道,我父汗的血不是白流的。」
「今晚?」寒烈大吃一驚,「是不是太倉促了些?」
「哼!」風彥冷笑,「你以為風陽會讓我安坐在這里等,他丟失了兒子,眼看著羅酈國公主又對他兒子沒有興趣,加上還有一個人,那就是娉蘭,他竟把她扣在自己手里。娉蘭是一個純得像早晨的露水一樣透明的姑娘,從她嘴里他可以套出許多東西來,他現在一定思量著如何動手。」
「別在這里騙我!」寒烈怒道,「我知道,你說來說去,只為了那個姑娘,只是怕她晚上單獨同可汗呆在一起!我告訴你,我們幾千弟兄等的可是你,大家都把身家性命交到你手中,你難道就這樣對待我們?」寒烈漲紅了臉,雖然是看著他長大的,可是寒烈一直愛護他,從沒有這樣同他說過話。
風彥抬起頭,眉尖高挑,狹長的鳳目眯了起來,緩緩說︰「你不相信了?」
他的神情像極了當年的風攬可汗,寒烈的心竟有一絲顫動,莫名地感到寒意。
他站了起來,呆呆注視著帳子的一角一動不動,許久,把一只手放在寒烈的肩上,再次緩緩道︰「我多希望,父汗死去後的那幾年,我能一直待在你身邊,我一直把你當作父親看的。」
「王子!」寒烈渾身一顫。
「如果是這樣,你就該相信我的判斷,今晚必須開始了,不然等到明天,比賽千人爭羊的活動,咱們就等著明刀明槍地同他們斗,那樣吃虧的是咱們自己!」風彥注視著寒烈的眼楮,手心里一片火熱將寒烈的肩頭灼得炙熱,「我怎麼可以是一個忘恩負義的人,我不會丟掉你們不管。」
寒烈內心激起一團火,似乎看見老可汗又回來了,這麼多年的堅守終于可以有結果了,他眼眶紅了起來,無聲地點了點頭,大步退了出去。
天漸漸黑了,一切暗潮都在涌動著。
娉蘭不習慣在一個男子的帳內休息,雖然已很累,她還是站了起來,那個侍女奔了過來,將她扶住問︰「姑娘,你傷未好,還是躺著吧,現在天已經黑了,等明天再出去。」
「天黑了?」她迷茫地問,「大王子找回來沒有?」
「還沒有。」侍女沒有表情,手下的力氣卻一點也不輕,幾乎是把娉蘭架到床上的。
娉蘭明白了,自己這就算是被軟禁了。
怎麼辦?風陽為什麼把自己關在他的帳子之中?帳簾一掀,一個人大步走了進來,正是風陽。
他臉色陰沉,在帳內來回走動著,忽然向帳角的侍女煩躁地揮了揮手,侍女匆忙退了出去。
風陽停在娉蘭的面前,娉蘭早已將帳子上掛著的短刀握在豹皮之下,現在手指緊張地握著,手心里浸出細細的汗珠
「你站起來!」風陽的語氣里充滿了火藥味。
「為什麼?」
她此時竟還敢問為什麼?!風陽扯住她的手臂將她整個扯出來,用力一拋就將她按倒在裘皮之上。
「因為我想讓你成為我的女人!你這個勾引我兒子的賤女人!」他不由分說撲了過去,「嘶」的一聲她肩上的衣衫被撕裂開,露出里面白皙的肌膚。
「你!」娉蘭驚得說不出話來,一只手掙扎著按住自己的衣服,另一只手猛地抽出短刀向他扎去,他沒提防,伸手去擋,手臂上頓時血流如注,吃痛停滯了一下,娉蘭乘機跳起來,向帳外跑去。
「你竟敢用刀刺我!」風陽撲過去,將她攔腰抱住,他體型高大,娉蘭被他夾在臂間,如一只小獸般掙扎。
很快她再次被壓在風陽身下,衣襟一點點地被扯碎。娉蘭倔強地同他廝斗,扯著他的頭發,扯著他肩頭的傷口。
「敢反抗我!」風陽大怒,眼紅著挺起上身,一巴掌用力地打到她的臉上,她的半邊臉立時腫了起來,血水從嘴角流下。雖然被打得眼前直冒金星,她還是不放棄最後的抵抗,伸手去挖他的眼楮,用盡了全身的力氣。
「不要命了你!」風陽大怒,抽下腰間的銀腰帶,將她的雙手纏得結結實實。
「大汗!」帳門大開,墨城一臉驚慌地沖了進來,看見這個情景頓時停了下來。
「做什麼?」風陽怒吼。
「大汗!」墨城一臉灰敗的顏色,「風彥那小子反了。」
「什麼?」風陽頓時清醒過來怒道,「營地外圍的阿藍的駐軍呢?快讓人去傳信,這小子,竟先我一步動手了。」他轉臉看了看縮在一角掙扎的娉蘭獰笑著說,「看來這個丫頭當真很重要呀!」
「不行的,我早派人去了,都沒有出營地就被射殺了。」墨城的語氣帶著一種寒心的味道,「鄂老三那個家伙把外圍給圍了,還不知道阿藍現在是什麼情況呢。」
「什麼?」風陽不信任地望著他,猛地用力扯住他的衣襟,「混蛋!你干什麼吃的,竟讓別人圍成這樣,還一點也不知道?」「咱們的精壯人馬有一部分派出去找大王子,另一部分在抵抗,但許多已倒戈,他們是風攬的舊部。」
風陽陡然地松開手指,猛地回身從帳上抽出一把瓖著寶石的彎刀,紅著眼道︰「那咱們就跟他拼了!」
「大汗,你快走!咱們的弟兄還在帳外死拼呢,一定要保大汗出去。」
「我不走!」風陽怒喝,猛地看見娉蘭正從帳邊向帳外跑去,伸手扯住她,笑道︰「天不亡咱們,走,帶著這個丫頭走,看誰還敢攔咱們!」
「風彥!」正在廝殺的人群忽然安靜了下來,風陽手下僅余的幾個貼身侍從將風陽圍在其中,一臉血污地舉著手中的彎刀。
大勢已定,風彥嘴角扯動一絲冷笑,他倒要看看此時作為困獸的風陽還有什麼話對自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