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亞爵的步伐才剛跨入大廳,便被眼前的景況給震懾住。
透明的大廳落地玻璃,被潑灑了刺眼的紅色油漆,遮敝原本遼闊的視野,還夾雜陣陣刺鼻的氣味。
十來個飯店工作人員在門口手忙腳亂的鋪上報紙,除此之外,一時之間不知道該怎麼處理這一大片的紅漆。
「總經理--」值班經理看到方亞爵的身影,立刻靠了過來。
「魏棻菲在哪?」他擔心的是她,他完全沒有看到她的身影。
「魏總監在外頭。」值班經理指著地上的報紙,「總經理踩著報紙出去,這樣才……」
方亞爵根本不理會,黑色的皮鞋立刻踩在鮮紅的油漆上,快步走了出去。
「魏棻菲!」他在車道邊的柱子旁看到她瑟縮的身子,陷在鮮紅如血的油漆之中。
他從一旁服務生手上搶過備用的浴巾,三步並作兩步跨到她的身邊。
她全身上下沾滿又濕又黏的紅色油漆,蹲著的身子微微顫抖,雙手護著頭,就怕眼楮或鼻子沾染了刺激的液體。
「你還好嗎?」他的口氣帶著擔憂,一條浴巾立刻覆上她的身子,「你有沒有受傷?」
看著她害怕的樣子,方亞爵很心疼,顧不得自己全身也沾染油漆,立刻幫她擦拭。
「亞爵……」她顫抖的喊著他的名,緩緩抬起頭來。
雙手的防護一挪開,油漆就如鮮血般自她額上滑落。
「把眼楮閉上!」他忙將自己早已染上油漆的手,當作遮蔽靠在她額上。他回過頭,大聲令道︰「快點拿浴巾過來!」然而潑灑在她身上的油漆實在太多,他的手根本擋都擋不住。
「別怕,把頭抬高。」他一手壓著她的額,一手接過服務生遞來的浴巾,手忙腳亂的替她纏繞上。
「我的頭……很暈……」她皺著眉,有點力不從心的說著。
吸入過多的刺激性氣體,魏棻菲的身子無法負荷,無力的癱軟在他懷里。
「你撐著點!」方亞爵連忙扶住她的身子,隨後一把抱起了她,「快叫司機把車子開來!」
他轉頭斥喝道,然而懷中的她已經意識不清的昏了過去,重重的油漆味也嗆得他咳嗽連連。
避不了兩人身上的油漆會弄髒了高級的房車,方亞爵抱著魏棻菲一頭便鑽上車子,朝醫院駛去。
魏棻菲昏昏沉沉的醒了過來,蒼白的光線略顯刺眼,接著,便意識到自己躺在醫院里,臉上還罩著氧氣罩。
微微一側頭,她看到單人病房里的另一個人。
方亞爵背對著她,壓低音量正講著電話,听著他的內容,她知道他正為了她推掉一些重要的公事。
她才剛開口想要說些什麼,喉嚨便傳來干啞的不適,讓她咳出聲來。
這聲音引起方亞爵的注意,立刻回過身,匆忙的結束電話,走到她的身邊。
「覺得怎麼樣?」他滿臉關心。
「我……我昏倒了嗎?」對于稍早的記憶她還在努力回想,那場意外太突然,讓她受到很大的驚嚇。
「何只昏倒,你還休克了!」想起在車上她突然沒了氣息,嚇得他連忙替她做人工呼吸。
魏棻菲難受的閉上了眼,吸入過多的甲苯讓她惡心想吐,全身癱軟無力。
久久,她才又開口,「你不問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嗎?」
「我在等你告訴我。」方亞爵說著,內心已有了底。
「我……」一時間,魏棻菲竟然有些心虛。「這一陣子,我一直接到討債集團的來電,我不知道他們是怎麼知道我們倆正在交往的事,總之,他們要我開口向你借錢……」
「那你為什麼不說?」听到自己的猜測自她口中得到證實,方亞爵臉上的表情微僵。這麼嚴重的事,她怎麼不告訴他?
「我怎麼可能開口跟你借錢?」她有些訝異他竟然會這樣質疑她。
「我是說你被恐嚇的事。」他指正她的誤解。
「我……」原來他不悅的是她隱瞞這事不說,「這畢竟是我的事,再怎麼樣也不應該將你拖下水。」
「可是你讓你的人身安全受到威脅。」他越听越感到生氣,「不論你是否打算開口跟我借錢,但至少受到恐嚇的事,也該跟我說。」
「我說我不想影響你……」她不告訴他,有她的苦衷。
「為什麼還是這麼分你我?我們都在一起了,我不可能置你于危險不顧,為什麼不跟我說?難道你那麼不信任我?」句句都是他憤怒的指控,只要一想到當時她害怕的縮在牆角,全身沾滿紅漆,他便覺得整顆心都揪了起來。
他一直以為,兩人成了男女朋友後,就會像家人一樣分享一切,同甘共苦,沒有秘密。
然而這陣子以來,他卻只感覺到,她仍不願將她的困境與他一起分擔。
「我沒有不信任你,我只是不想害你。」
「所以就拿自己的生命開玩笑?魏小姐,你知道你現在是在和誰打交道嗎?他們跟我可不一樣,我就算再生氣,對你還是會有所容忍,但他們可是吃人不吐骨頭的討債集團,尤其在他們知道我們在一起後,你以為還能夠繼續每個月還那一點錢嗎?」他心中氣著她的單純。
「難道不是嗎?欠他們錢的人是我,又不是你。」她理直氣壯的回著他。
「你還不懂嗎?」他臉上寫滿怒意,還有他對她的心疼和無奈,「這次只是潑紅漆,下次呢?會是什麼?」
「我……」她不知道該如何響應,「我怎麼知道他們下次會怎樣?」
「除非你能從我這里拿到錢去還他們,不然他們只會繼續恐嚇你,他們做的不是慈善事業,如果有方法可以更快收回欠款,他們絕對不會輕言放棄。」
方亞爵的話,點出她內心最深的恐懼。她就是怕他會受到牽連啊!
一開始,她不想和他提起被恐嚇的事,就是不希望如此,只是現在這個狀況,她明白他已經被拖下水了。
不只他,還有高容飯店。
「對不起,害了你,還有飯店也遭殃了。」她充滿愧疚。
她了解,現在的她,果然不適合談戀愛。
「你要在意的不是飯店,而是你自己的安全。」他不希望她現在在意的是他和高容飯店,她應該要知道,她自己都自顧不暇了。
魏棻菲抬起眼,看著他著急的樣子,就覺得好愧疚。
一切都是因她而起,如果她只是安分守己的做她的工作,好好隱藏自己對他的愛戀,兩人也不會有機會成為男女朋友,更不會讓討債集團有機會找他和高容飯店的麻煩。
「亞爵……或許我們……暫時先別在一起吧,等我把所有的債務解決……」
「你說什麼?」他有些訝異她竟然提出這樣的要求。
他透露出這樣的訊息給她嗎?他想讓她知道的,是她的不信任令他感到不滿,以及她不說的危險性,但他萬萬沒有想到,她竟會有這樣的結論?
「我說,我們暫時分手吧,這樣對你、對高容飯店才不會有更大的影響……」
為什麼,當那兩個字說出口的時候,她覺得心好痛。
她明明造成他這麼大的困擾,身為罪魁禍首的她應該負起責任,可為什麼……
說出那兩個字,讓她直想落淚,甚至還有一種快窒息的感覺?
「這就是你聰明的腦袋所想出來的方法?」方亞爵的眼神瞬間變得冰冷,沒料到她會做出這樣的要求,「為什麼不開口?你知道你若開口,我會替你還掉那兩千兩……」
「這就是我害怕的!」魏棻菲喊出聲,眼眶中的淚水也跟著滑落。
她就是怕他會提出這個方法。和他交往以來,當她越愛越深,她就越怕有那麼一天,她身上的重擔會變成他的。
她不願他來還這些錢,因為這不是他的問題,他會想扛起,只是因為他愛她。
所以這就是為什麼她一直不願開口的原因。
可是當她極力想避免的事卻還是發生,她感到不知所措,是否他們兩人相愛,定會面對這樣的結果?
方亞爵噤了聲,雙眼凝視著她,她臉上痛苦的表情,讓他不忍再說下去。
「你別難過了。」他伸手拭掉她臉上的淚,「好,我不提替你還錢的事,你也別再提分手的事,好嗎?」
魏棻菲閉上了眼,無奈的點點頭。
「別再想了。」他替她拉整被單,「有什麼事,等你出了院再談。」
吸入過多的甲苯,讓她需要留院觀察是否有不良的後遺癥。
他溫暖的大掌握住她的手,給她最大的安全感。
她難敵身子的不適,很快便又陷入昏睡之中。
見她難受的入睡,方亞爵不舍的輕輕撫著她的手,感受著她指尖微硬的繭,想必是她長年練習小提琴所留下來的。
一般的女生多半希望自己的手是柔軟白女敕,而她卻為了小提琴甘願如此犧牲,她一定非常熱愛這個樂器。
方亞爵輕輕捧起她的手,在手背上印下一吻,憐愛的眼神看向沉睡中的她,內心悄悄的下了個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