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本咕咕∼∼咕咕咕∼∼咕咕咕∼∼
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
樊翠蓉翻身捂住耳朵。
本咕咕∼∼咕咕咕∼∼咕咕咕∼∼
她將臉埋在枕頭下。
本咕咕∼∼
「把那些雞給我殺了!」她從床上坐起,拉開嗓門尖叫。
春蕾早在半個時辰前便被吵醒,干脆起身坐在椅上打盹,樊翠蓉殺雞般的吼叫嚇得她驚跳起來。
「听到沒有,把那些雞都殺了!」樊翠蓉怒吼。
如今她正氣頭上,春蕾識相地沒與她爭辯,答應一聲就出了房門。
樊翠蓉倒回床上,蒙頭覆面。
廚房里,陌青禾正在煮粥,見春蕾過來通傳小姐旨意,她抽了下嘴角。「怎麼可能把雞都殺了?」
「是啊,有二十多只雞。」青苗在一旁補充。
春蕾也曉得強人所難,遂道︰「要不你們想辦法讓雞狗別叫。」這里野狗也挺多的。
青苗笑出聲。「又不是神仙,哪能讓雞不啼狗不叫。」
「這我不管,再這樣吵下去小姐一會兒過來,大家都沒好果子吃。」她說道。
「怎麼了?」陌雪梅走進來。
一見嬤嬤,春蕾頓時沒了底氣。「小姐嫌吵。」
「叫咱們把雞都殺了。」陌青苗補充。
「嬤嬤這麼能干,定有辦法的是不是?」春蕾諂媚地說了一句。
陌雪梅瞄她一眼。「青苗,把雞都趕到後山去。」
「啊?」青苗一怔。
陌青禾也是一愣。
春蕾笑開。「謝謝嬤嬤。」她笑咪咪地回去交差。
「姑姑,你不是說真的吧?」青苗問。
「讓雞仔們跑跑,有什麼不妥?」
「是沒什麼不妥,可再要抓回來費勁。」陌青苗一臉苦惱。
陌雪梅朝廚房外喚了一聲。「菊芳。」
「是。」正在洗臉的菊芳匆匆走過來。
「表小姐嫌雞吵,咱們要把雞趕到後山去,你去問問少爺的意見。」
菊芳馬上領悟,小臉淨是笑意。「好。」
陌青禾笑著搖搖頭。姑姑也真是的,擺明了借刀殺人。陌青苗竊笑不已,看來惡人還要惡人磨,就讓少爺去整治表小姐。
沒多久菊芳顛跳著回來稟報,二少爺冷臉怒斥了表小姐一番,叫她受不了就回城里去,別在這兒折騰人。
菊芳活靈活現地演著,還學樊翠蓉砸東西、跺腳,把大伙兒逗得直笑,陌雪梅讓她們收斂些,快干活去,她們三個丫頭片子才拿了畚箕掃帚灑掃庭院、擦拭廳堂。
這天杜松沒來送菜,而是杜松的兄長送來的,還帶了一顆特大的西瓜,說是要孝敬二少爺。
陌青禾站在後門,微笑接過,問道︰「杜松怎麼了?」
「唉……有點事……分不開身。」
見他說得吞吐,陌青禾也沒再問,讓人走了,轉頭瞥向立在一旁神情落寞的妹妹。
她不知要說什麼,只能言不及義安慰幾句。「大概是忙,明天或許就來了。」
陌青苗沒說話,悶頭走回廚房。
陌青禾嘆氣,想幫忙也不知該怎麼幫。杜松的父母不是她說幾句話就能撼動的,可看妹妹這樣難過,她也不好受。
發呆片刻,她讓妹妹顧好灶上的粥,走出後門往馬廄而去。自兄長被帶到馬廄後,她還未去探他,只拿了些包子托廖延興送去,廖延興沒接手,只告訴她︰「姑娘放心,人三天沒吃東西也餓不死,只要有水,有些人還能挨七天以上。」
她嘆口氣,把包子拿回廚房。她恨大哥,真的恨,想到他勒自己的脖子更是寒心,可恨一個人,她也沒想著要他死,何況還是親人。
離馬廄越來越近,她又心生退卻,裹足不前,看了又怎麼樣,她要說什麼?來來回回走了幾次,始終無法下定決心。
「怎麼了?」
听見後頭傳來聲音,陌青禾轉頭,福身。「少爺。」
他今天穿了一件藏青色圓領袍子,在清晨的日光下看來格外靜謐沉穩,深邃的眼神讓陌青禾低下頭。
「想見那沒良心的混蛋?」他刻意說道。
笑意爬上陌青禾的臉龐。「還在猶豫,少爺也是來——」
「我是來騎馬,不是來瞧他。」裴羲忽然心生一計,問道︰「會騎馬嗎?」
她搖頭,馬匹可是很貴的,村子里沒人養。「只騎過驢跟牛。」
「想試試馬嗎?」
她的雙眼頓時亮了起來。「可以嗎?」
「有什麼不可以?」他微笑。
「我是說馬這麼名貴……」
「又不是瓷器,難道你騎上去就會碎掉?」他取笑。
陌青禾微紅著臉瞪他一眼,昨天的感覺越發強烈,少爺真的有變,說話越來越不正經,連笑容也變多了,整個人看來親切又和善。
「你在這兒等我吧!」他不想她瞧見陌豐栗狼狽模樣而心軟,那畜生讓她的聲音到現在都還帶著一絲沙啞,雖然領子遮住了她的頸項,但他確信底下定有勒痕。
彷佛猜到他的心思,陌青禾嘆口氣,點點頭。
早上的風帶著一些涼意,徐徐吹來,讓她心頭沈澱許多。陌青禾舉頭望著樹林,想起妹妹要哭不哭的模樣,她們自小就親,感情也好,青苗有話藏不住,吱吱喳喳地說,可如今卻一句話也沒說。
是認命了,還是想著與杜松私奔?若她嫁給裴羲,這一切都不再是問題……
案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婚姻比比皆是,但她從沒把這觀念套到自己身上,因為她曾那樣喜歡過一個人,即使後來兄長在村子臭名遠播,敏寬進京赴考,她都堅信他會回來娶她。
直到他母親上門退婚,所有她堅信的一切碎裂了,她以為自己了解他,以為就算他母親反對他也會娶她……他曾摟著她,信誓旦旦地說︰「娘喜歡你的,她只是不喜歡你大哥,你要相信我,再說就算母親反對,我也會娶你。」
現在想想,自己怎會那樣天真?
听見馬蹄聲,她收起散亂的心思,朝前頭看去,裴羲正牽著棕馬往她這兒過來,她腦中突然掠過他的提議——結發夫妻,共度一生。
她臉頰頓時又熱了起來。
裴羲走近,發現她低著頭,面頰泛紅,不知想些什麼。
靶覺他來到面前,陌青禾抬頭道︰「我想還是不騎了。」
「為什麼?」他揚眉。「害怕?」
她搖頭。「只是覺得不恰當,讓人瞧見,說不得又引起閑言閑語。」
「只在這附近繞繞。」他示意她上馬。
陌青禾甚是猶豫,可馬兒的大眼與她對上,可愛又聰穎的神情實在討人喜歡,她禁不住伸出手模模它的鬃毛,它轉頭,以鼻子拱拱她的手。
她心頭一軟,立刻道︰「好,在附近繞繞。」
裴羲閃過得逞之色,但她一逕兒地與馬兒低聲說話,沒注意到他的表情。「你騎過驢,應該很容易上手。」
她點點頭,在他的指示下踏著馬蹬騎上馬背,這當中他也順勢推了她一把,助她上馬。一上馬鞍,她頓時神采飛揚,開懷而笑,如銀鈴般悅耳。
她輕快又溫暖的笑聲讓他也隨之揚起嘴角。她小時候應該如同這般無拘無束、開朗愛笑吧!
她的嬌俏模樣讓他有一親芳澤的沖動,不由得告誡自己不能莽撞,輕薄孟浪絕對會嚇著她,甚至引來她的暴怒跟反感,他不想因小失大。
他拉著韁繩,讓馬匹走動,陌青禾先是緊張,但很快抓到訣竅。果真與騎驢差不多。
陌青禾越騎越自在,心底升起一股沖動,好想痛快奔馳一場,馬兒彷佛也感染到她的渴望,開始小跑步。裴羲撫著馬的鬃毛,低聲安撫。
陌青禾發現他低聲說話時有種安定人心的力量,莫名地讓她胸口一陣騷動。
「它似乎想跑一跑。」裴羲抬頭看她。「往另一頭騎應該不會遇上村里的人。」
她面露躊躇,心底卻有股躍躍欲試的沖動。
她的渴望太明顯,裴羲加把勁忽然朝馬廄的方向吹了一聲口哨,張寶財立即牽著另一匹黑馬過來。陌青禾詫異道︰「少爺——」
「就跑一會兒。」他截斷她的話。
「可——」
「還是你想跟我共騎?」他故意道。
「不是。」陌青禾忙道,兩人共騎成何體統。「我——」
「一會兒你可別野了。」他叮囑。
她忽然明白他故意不讓自己把話說完,不由得氣憤地瞪他一眼,他卻是笑笑地轉向走近的張寶財,幾個跨步移至馬旁,翻身上鞍。
「走吧。」裴羲往前騎,不給陌青禾機會拒絕。
她只能嘆氣跟上。她怎麼會以為他變了,他骨子里就是喜歡發號施令的公子哥兒。
雖然有些不滿,但隨著馬兒奔馳,惡劣的情緒很快煙消雲散,她的雙眸發出光彩,嘴角漾著笑容,烏黑的發絲在風中搖蕩。
白雲、樹木、稻田退至身後,她不停往前奔去,如同草間奔馳的白兔、天空飛翔的鳥兒,快活自在,無所拘束。笑聲迸出她的口,她已經不記得自己上次這麼快樂是什麼時候。
裴羲維持速度注意著她。她雖然騎得不錯,但畢竟是第一次騎馬,還是別冒險的好。
兩人在田野間奔馳,她歡樂的笑聲讓他也忍不住扯開笑。
跑了一刻鐘後,她在一處開滿花的草地上勒住韁繩,開心地跳下馬,卻一時腿軟支撐不住,甫踏上地便往前撲倒。裴羲躍下馬,奔上前扶起她。
「受傷了嗎?」他憂心道。
她抬起頭,淘氣地吐出一根草,哈哈大笑,沒想到自己竟然這麼不中用,才騎一會兒便雙腳無力。
他先是一愣,接著也笑了起來。好心情似乎互相感染,兩人莫名地笑了一陣,陌青禾抬眼望天,心情極是愉快,似乎所有的煩惱都隨著方才的奔馳而消散。
青草香,微風涼,天是碧海藍,遠山旁白雲朵朵,一切都是那樣適得其所、理所當然,她嘆道︰「如果一輩子都能這樣無憂無慮多好。」
他不忍戳破她的夢,不想破壞她臉上恬靜的表情,所以默不出聲。依他所見,人怎麼可能無憂無慮過一輩子。
陌青禾自然曉得自己在說傻話,但人都有傻氣的時候,因為想將眼前美好的時光留住,所以才會感嘆。
兩人安靜地坐著,沐浴在暖陽與徐徐涼風中,往事在她腦中掠過,如同花朵在風中擺動。母親既慈愛又威嚴的表情,父親溫暖的笑容……她還是小泵娘時,在田野間與玩伴玩耍的情景,青苗愛哭地跟在她身後,姊妹倆爬樹追雞,一回風大,青苗流著鼻涕大嚷︰「姊姊,我要飛起來了!」
她故意抱住妹妹的腳說︰「姊姊抓住了。」然後,兩人笑著滾成一團。
如果可以,她希望妹妹一輩子能幸福。
好半晌,她終于下定決心,轉頭望向裴羲。「若是嫁給你,你還會讓我騎馬嗎?」
她突如其來的話語並不讓他驚訝,他一直有自信能讓她點頭答應,一切只是時間早晚的問題,不過親耳听到她如此說,還是讓他露出笑容,難掩好心情。
「只要你想,隨時都可以。」裴羲柔聲道。
她轉向他,眸子神采奕奕,雙頰紅撲撲的。「不騙我?」
「不騙你。」他承諾。
她的笑意更深,美眸彎成新月。「好吧,為了能騎馬,我答應嫁給你。」
雖然已預料到她的答案,卻絲毫無法減損他的歡欣。他嘴角始終掛著笑容,黑眸是放心與歡樂。他原想趁此次出游探問她的喜好,沒想到她先下了決定。
裴羲握住她的手,故作鎮定地說︰「早知道就把騎馬放在條件里。」他不是傻子,當然曉得她答應嫁他是為了家人,不過他並不在意,這原本就是讓她動心的條件。
陌青禾紅著臉輕笑,雙手忍不住想收回,他卻牢牢地握緊,熾熱的眼神令她害羞地低下頭,輕聲道︰「樊姑娘對你……」
「她的事你不用擔心,我今天就帶她回去,順便稟明父母。」為免夜長夢多,還是快把這事辦妥。
「也不用這麼急……」
「還是快些塵埃落定,我好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