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發生了那件事,四季集團最終還是與季氏簽署了合作協議,並于兩天前其同召開記者會,詳細交代合作研發香水等事項,這則新聞佔去了亞太地區大部分報紙的頭版位置,就連國際媒體也極度關注這次的合作。
說是理所當然的事也不為過,被喻為全球十大企業之一的四季集團千挑萬選,終于與身為亞太地區精品業龍頭的季氏合作,一個是歐美的皇者,一個是亞太地區的霸主,無論是政治領導,還是普通市民,都對此抱有相當大的期望,也因此在公布合作一事後的半小時內,兩家企業的股價都有顯著的升幅,投資者當然更是高興。
除了一個人以外。
對于數字的攀升,蔣思凡沒有多大的感覺,那些數字都是建基于她的悲哀。此刻她坐在車子里,清楚目的地是哪里,雙手不自覺的握成拳,藉由看向遠方平復激動的情緒。
「蔣小姐,你沒事吧?」司機透過後視鏡看她,「不舒服?」
她搖頭,「沒事,有點緊張而已。」從來沒想過會有這麼一個情境,他……會如何?
一切都與她無關了!
司機沒有多說什麼,平穩的駕駛車子,十多分鐘後就停在季氏大樓的停車場內。
蔣思凡獨自走進熟悉的場地,無視周遭奇異的眼光,噙著帶有諷意的笑容,跟著接待人員走到會議室門前。
「呃……蔣小姐,季總已經在里面。」今時今日這女人得罪不得,季氏上下都知道與四季的合作有多重要,就算雙方的關系是對等的,但對方始終比較財雄勢大。
沒有理會,蔣思凡一手推開門,高跟鞋踩在地板上發出清脆的聲響,同時勾趄背對著門的人的注意力。
唇畔的笑意加大,她諷刺性十足的開口,「季總,好久不見。」
並沒有多大的驚訝,這是預期中的結局。
「我是四季集團亞太地區副主席的私人助理蔣思凡,有關這次合作的事宜,將會由我全權處理,多多指教。」她遞上名片,並朝他伸出手。
丙然一如所料的完好無缺,季仲凱憤恨的想,心中明白這是理所當然的事,卻無法接受。
他面帶微笑的握住她的手,意外掌心傳來的冰冷。「蔣小姐,你好。」示意身後的秘書接過名片,並將他的名片交給她。
接過名片,她沒看一眼就放進文件夾中,縮回手。「季總,客套話不多說了,詳細研究過你們那不吸引人的方案,看來要不是因鴻季氏的規模、資源等配套較為優秀,怎樣也輪不到季氏。」
她夾槍帶棒的說話方式令他皺起眉頭,雖然敵意斂去不少,但還是顯而易見。
不過她的出現倒是令他松一口氣,即使她眼眸中有隱藏不了的恨意,胸口一陣抽動,像是被數以萬計的利針刺進。
不知道方旋說了多少謊言,也不曉得她相信了多少,只明白解釋也無用,她不可能听進耳里,一如當初的他,就算明知她並非刻意隱瞞,卻無法止住懷疑。
是不是只要他道個歉,就可以令她想起昔日曾經的美好?
驀地,他頓住。
曾經的美好?記憶中只有靠著維持的關系,他不斷的需索她的給予,要求她配合他的步調,從不曾回頭望她一眼,深信她會奉自己的一切為真理,以為這種情況不會有任何改變,但實際上關系一下子便被摧毀,就連碎片也找不著。
「是嗎?沒關系,我們多得是時間研究剛才的聲稱。」季仲凱冷靜的回應,然後吩咐秘書煮咖啡,他則為她拉開椅子。
對于他的舉動,蔣思凡視而不見,挑了另一張椅子坐下。「我並不想浪費太多時間,這種垃圾即使研究也是沒意思的。」
她的話令會議室的空氣冷凝,仿佛結了冰。
他從來沒有想過她會有這種冷冰冰的語氣,四周的空氣像是跌至冰點,她的神情好像要把一切不如意的事推倒。
「是嗎?」他垂下眼臉。
那個將他視作種明的蔣思凡去了哪里?以往的她雖然稱得上冷若冰霜,但是在他的面前始終流露出些許嬌羞,而眼前的這個她全身覆蓋了一層寒冰,令他不由得感到沮喪。
「新香水系列的市場定位是年輕人,他們的購買力強,對新鮮事物的接受度高,你們卻以OL為主,即使她們的購買力較高,不過早已是其他品牌的忠實粉絲,要如何吸引她們?」她漫不經心的翻開文件夾,露出輕蔑的笑容。
他吃驚了吧?她不再是以前那不會反抗的蔣思凡了,在真心被踐踏以後,她也是會反擊的。
如果他沒有給予她任何希望,也許她會好過一點,她沒有差到非得去乞討他的愛不可。
很早以前就知道大家的差距,她沒有傻得奢想跟他有長相廝守的機會,也明白總有一天她得離開他,所以她從來沒有抱怨,因為根本怨不起他,也怪不得他,他沒有她答應什麼,自始至終都是她一相情願。
就算她的愛被作為籌碼,也是她一手造成的。
但是,這不等于他可以用那種手段離棄她。
覺得她沒價值了,大可以直接說明,她不會賴著不走,他理所當然的出賣在胸口劃下了無法填補的傷口。
他還要一臉閑適,那天的事真的不值一提?
「我們當然重視年輕人這群潛在客戶,定位為OL,是因為年輕女性對香水的要求很高,願意為獨一無二付出很多,因此主題是‘屬于你的’,旨在打造一種與眾不同的風格,如同每位女性都想擁有屬于獨一無二的愛情。」季仲凱緊盯著她,不放過她臉上每個細微的變化。
他的聲調像是呢喃,可是如今對她一點作用也沒有。「陳腔濫調,今時今日即使沒有愛情,又有什麼關系?男人不過是生活中的調劑品。」
愛情?是最不值得相信的東西。
男人都是自私的,只想到自己,只會不斷的要求身邊的人配合他們的步調……怎麼可能指望他們?怎麼能抱有期望?
他不語,對她的誤會感到無力,想不到她會輕易的接受他人的說詞,一直以為她是理性的,過到任何事都可以冷靜的處理,即使以往牽涉他的事,她都可以淡然處理,仿佛與她半點關系也沒有。
為什麼這次不是這樣?
懊高興還是失望?高興她心中依然有他,否則她不需要一副一定要扳倒他的神情,盡避只剩下恨意,也足以證明她對他仍有感覺。失望她沒有分析整件事,只要認真思考的話,她自當明白的,但是她沒有。
能怪她什麼?這的確像他的作風,因為了解他,自然明白季氏有多重要,這種事他真的會做。呵……連為自己找個藉口也如此困難,還可以辯解什麼?
弱點被抓住後,罪魁禍首反而不再出現,令他胸口的悶氣沒有發泄的地方。因為對她抱有愧疚,即使面對冷書冷語,也無法反擊,畢竟他利用了她。
「季總,這方案有修正的必要,畢竟四季已經投入不少資源于研發項目,相信你們也對此抱有期望吧?那就不要浪費彼此的時間與金錢。」蔣思凡盯著他,努力的搜索。
只是不消一秒鐘便失望了,黑眸中沒有任何悔疚,澄清得教她難過不已。
她以為可以得到什麼?他會為做過的事而後悔嗎?
「你的意思是,隨時會換合作對像?」很早以前他就不再重視能否成事,要不是想知道方旋的把戲,早已抽身離去,同時也想如道無法合作後,她沒了「用處」,方旋會否留下她?
「我們當然希望成功,但現在明顯的存有分歧,要是沒能解決,怎麼合作下去?」她垂下眼臉,不想看到季仲凱的神情。「季總,這與之前跟你們談的並沒有抵觸,研發項目不容有失誤,當然希望做到盡善盡美。不過我想有件事你搞錯了,當家做主的並不是你。」
大家都知道合作不過是個分擔風險的說法,主客可是要分得清清楚楚,他以為有資格說不嗎?
是的,她是公報私仇,不行嗎?這是他欠她的!一再的利用她、傷害她,視她如無物,恨他是正常的!對他,除了恨以外,她不會有別的感覺。
好一會兒,他才開口,「思凡,話是這麼說,但四季還不是要倚仗季氏在中國的關系,這應該是季氏被選上的主因吧!既是這種互相依賴的關系,有必要分什麼主客?」
唯獨這點,他絕不會做任何退讓,如果方旋以為由蔣思凡負責計劃就可以令他讓步的話,那未免太小看他了。他對蔣思凡的確有愧疚,但是不代表他會任人魚肉。
一聲「思凡」,令她的胸口止不住的騷動,不該因此而動搖的,可是…一回憶走馬燈一般在眼前掠過,明明不是什麼甜蜜的記憶,為何讓她懷念不已?她始終過不了情關?即使被視若無睹,她還是愛他如初?
「這是你單方面的想法,做人是要看清形勢的。」他又想用這種下三濫的方式令她就範?就算他的嗓音足以魅惑人心又如何?她絕對……絕對不會再上當!只是他……就像是一柄刀,直直的朝她砍過來,令她痛得無法呼吸。
「那麼你又看清了嗎?」他反問。
看清自己不過是從一個深淵跳進另一個之中嗎?她該不會傻得以為方旋是個好人吧?比奸詐,他們可是不遑多讓,現在她也不過是換了被別人利用而已。
他這是什麼意思?
「我今天不太舒服,改天再談。」心坎的痛令她透不過氣,匆匆的站起來,準備離去,卻被他拉住。「什麼事?」沒辦法不回頭看他,卻對上他深幽的眼眸。
「思凡,方旋不是好人,他一直都在騙你,你上當了。」季仲凱嘆口氣,也不知該從何說起。
「上當?」她啞然,「就這樣?季仲凱,這里只有你和我,還在裝什麼?」以為兩人獨處時,他會將真相說出來,給她一個交代,事實證明,他從不認為做錯了。
他蹙起眉頭。方旋果然將所有的責任推到他身上,他不否認開了個頭,但是不需要別人為他結尾。
「你認識方旋多少天?你知道他是個怎麼樣的人嗎?留在他身邊,嫁只會成為他的工具,被他利用,你甘願這樣嗎?」他低聲咆哮。
方旋給她下了什麼迷藥,為什麼她寧可相信外人,也不肯听他的忠告?
「別說是他,就算是你,我也不認為自己懂多少。」如果時間代表了解的話,為什麼她此時仍會為他的行徑感到心痛?「你說得對,方旋是利用我,不過他光明正大得多,既沒有掩飾意圖,也不會利用我的感情。」也從來沒有苛索她的愛。
「是的,我是利用你的感情,但你是知道的,不想的話,怎麼不拒絕?方旋只不過善于興風作浪,是他刻意安排令你以為……」
「夠了!」她霍地甩開他的手。「是我蠢、是我傻,行了嗎?明知你利用我,還任由你擺布,是我活該,一切都是我的錯,錯在我愛上你這樣的人,你高興、滿意了吧?」
他還想她看清什麼?看清他的殘忍,抑或是他的冷漠?她的感情,從開始就被發現,他不曾接受或是推卻,只是一再引誘她沉淪,甘願跪倒他身前,任由他差遣。
掌心的溫度因為她的舉動而下降,他以為逼她承認情感,可以令她想起往昔的一切,讓她重新明白心底重要的人是誰,然而……她似乎已將他摒除于心房外。
蔣思凡拿起文件,勉強裝作淡然,「今天到此為止吧!希望下次可以談到實質事項。麻煩你不要再說不相干的事,除了公事以外,我跟你不可能有任何話題,下次時間定好了之後,再聯絡。」
她推開門,直挺挺的離開。
季仲凱目送她離去,胸口像是被人扯去了什麼,尤其是知道她相信方旋更多于他時,痛楚仿佛布滿身上的每個細胞。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他如願得到想要的,何以有輸掉一切的感覺?
終于成功的取得與四季合作研發香水項目,季氏的股價創了十年的最高,他的名聲更是有增無減……這些都是他一直希望擁有的,這些年來,蔣思凡的存在就是要替他做他不願做的事,讓他一直在人前保持最高尚的一面,人人都以為他是徹頭徹尾的好人,從來沒有人懷疑過一切都是出自他的意思。
而她則被認定是壞女人,任由人們在背後說三道四,從來也沒有向他哭訴過什麼,是知道他不會理會?還是不曾介意過?
不介意?真有這種人嗎?他不禁失笑,不可能的!她是因為明白他不會理會,所以從來沒有跟他多說什麼。
這些年來,他依然故我的對她的死活毫不在意,只因為篤定她永遠愛著他。事實上,天真的人是他,這世界哪有什麼「永遠」?與拋的關系不就一下子便被摧毀了嗎?
就算方旋沒有攪局,他憑什麼覺得跟她會不變?總有一天他還是會舍棄她的,現在不過是比預期早了些而已,他又何必因此而急得有如熱鍋上的螞蟻?
是的,他不甘心敗在別人的算計中,就算失去她無所謂。
好!既然方旋要這麼玩,他一定會奉陪到底。
蔣思凡無力的坐在皮椅上,對于司機的問候置若罔聞,難忍胸口的疼痛,只得咬著唇,不讓自己流下淚水。她忠告過自己的,不要對他抱有任何期待,卻在看到他時,驀地發現她一直都在等待他的解釋。
是的,我是利用你的感情……
他的語氣多麼輕描淡寫,她的情感就是這麼不值提嗎?今天終于從他的口中得到答案,仿佛在嘲笑她的愚不可及。
「蔣小姐,已經到了。」司機停下車子。
「嗯。」她緩緩的下車,搭乘電梯上樓,步進自己的辦公室後,才頹然跪坐地上。
可是不到一秒鐘,內線電話響起。
她無力的站起來,腳步不穩的走近桌子,拿起話筒,「蔣思凡。」
「這麼早就回來了?在季氏那邊談得不愉快嗎?我以為你跟季仲凱會聊很久,不過循例上,你也該向我匯報一下方才發生了什麼事,現在過來黑門辦公室吧!」男子的嗓音清冷,沒有交代什麼,隨即掛斷電話。
她已然冷透的心更是寒涼,只能遵照他的指示,來到黑色大門前。
沒有想過自己有進去的一天,更沒有想過會是在這麼一個情形下進去,她鼓起勇氣敲門後,隨即推門進入,對于里頭昏黃的光線並不適應,這種昏暗的環境讓人不舒服極了。
不一會兒,眼楮適應了幽暗,她才發現他一直好整以暇的坐在沙發上看著她。
「你想知道什麼?」她訝異于他在這樣的環境里仍然戴著墨鏡,難不成他見不得光?
「不用急,要問的我自然會問,你看我這辦公室怎樣?」他站起來,走近她。
「窗簾都是又厚又重的質料,光線是不可能透進來的,地板是黑色的大理石,這些燈泡是特別訂做的,才會有這種昏黃的效果。怎麼樣?」
她的目光跟隨著他的話語移動。「你喜歡怎樣都行。」
他呵呵輕笑,「你不是很好奇嗎?」
她暗自一驚,倒沒打算否認。「嗯,不好奇的人反而奇怪吧?」
「也對。」他沒有反駁。「不愉快嗎?」
明白他的意思.她簡單的將方才的事說一遍,卻隱瞞了後半部分。「我認為雙方對事情的理解並不一樣。」這是她的結論。
「這是當然的事,如果意見一致,又何需商談?」他反問。「我關心的是,季仲凱有否跟你說別的事?」季仲凱能夠忍下這口鳥氣嗎?
「嗯,他說都是方旋設的局。」與其說她恨他,不如說她惱怒一直期待的自己。
「很合理的說詞,要知道,你可是重要人物呢!長久以來,季仲凱讓你踫過多少機要資料?要是你現在為了報復而說出一切,對季氏無疑是一個打擊,他當然要將責任撇清,重新得到你的信任。換作是我,也會這樣做。」他輕松的說,「不好好利用一下你的情感,怎麼對得住自己?」
季仲凱是個利益至上的人,為了長遠的利益,即使要他陪笑也可以。
這些,她都知道,可是苦澀並沒有因為了解而減少。
「我說過,你要是想走,我不會阻止,問題是,季氏的大門仍會為你打開嗎?」
挑撥人的情緒並非難事要怪就只能怪季仲凱在她心中的形象所余無幾才會讓他有機可乘。在他而言,蔣思凡並不是什麼重要人物,他是很喜歡聰明人,然而也記恨她愛上四季園的人,她的痛苦統統都是因為季仲凱而起。
「你放心,我不是那種做事不干不淨的人。我還要跟市場部與宣傳部的同事開會,沒事的話,我先走了。」她朝他頷首,然後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