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庭安置好綠珠,讓青硯領到房里準備。
「那兩位兄弟,小硯安置好了嗎?」
青硯神色古怪地笑了笑。「您放心,準備了最好的位子跟酒菜。」
「多謝了。」她頷首,在青硯介紹下,讓宮廷嬤嬤與邵府丫鬟服侍沐浴更衣。驀地,簾外有騷動聲響。
「爺,依宮中禮俗,您要拜完堂後才可與新娘照面……」
「還沒換喜服、蓋喜帕不是嗎?那就不觸霉頭,不打緊。」
「可是……」
「華嬤嬤,本王這兒,誰說了算?」
「……當然是您。」
「那還不下去,本王要親自為新娘子更衣,要是因你阻攔,耽誤了良辰吉時,你擔待得起麼?」
「……小的斗膽,是小的錯了。」話音剛落,華嬤嬤沖進內室,把一干嬤嬤與婢女帶出去,唯唯諾諾道︰「小的等人待會兒再進來為您梳故。」
邵庭剛沐浴完,全身只著一件白色里衣,頭發讓人擦得半干,此時內心平靜,徐徐「嗯」了聲。
紛沓的步伐退下後,只有一足音踩踏而近,他一步一步,緩緩踏在她心拍上,撩開珠簾子,她卻沒听見喀啦喀啦放下珠簾的聲音。
邵庭轉過身,只見永霖卷著珠簾呆站在那,一襲光鮮紅衣,站得筆直,那腰桿與肩膀較從前寬了些,面色溫潤神氣,益發地煥然拔萃。
唔,他還是那壞習慣,總是不自覺地會屏住呼息。
她起身走上前去,探握他左手腕脈,仔細看著他數息。
「呼息順了,走路不容易累,晚上也睡得好,為何老是不好好練?」
他勾起嘴角,笑得極壞。「你在的時候我才會忘記。」
邵庭皺眉,看著他爽朗笑容。「這兩年你都做什麼了?」
「嗯,讓我想想……忙得最多的,應該是想著我的小庭兒吧。」他舒臂,把她攬在懷里,縴合度的嬌軀,合該讓他擁抱,披啥戰甲呢。
邵庭皺眉。「你信上根本沒提到在我的軍營里安插了人。」
「我高興不提。」他眼角一瞥,抓起她手掌,俊臉微沉。「又受傷了。」
「永霖……」她推開他,質問︰「你做了什麼?」她原先是定了女圭女圭親的,但她征戰一年後,祖父來信,對方退了這門親事。
然後他威逼利誘,終于成功讓她回來嫁人。
他俊面帶笑。「我的小庭兒,你在防我嗎?我都還沒算你弄傷自己的帳呢,已經要嫁人了,該為我好好保護自己才對。」他從手袖里取出圓盒藥膏,像是早已預料,先準備好。
邵庭任他上藥,靜靜瞅了他一陣,認真道︰「別陷他人不義,陷自己不利。」
他哈哈笑兩聲,貪婪嗅聞她沐浴後清爽的味道,掌心隔著單薄布料摩挲她的腰肢。「什麼時候……輪到大將軍來教我這個朝臣為人之道了?唔,真想跳過儀禮,直接結為夫妻……等太久了。」
「卓豫律法規定,成親必得有過儀禮,在至少兩位親友面前拜堂才算結為鴛盟,縱使私訂終身,也要事後補辦。沒有儀禮,戶宮不承認,不算成親。」
「是啊,多麻煩。」永霖眷戀啃咬她圓潤的肩膀,引得她微微哆嗦。他內心愉悅,總算放開她,取來喜服替她穿戴。「庭兒曉得夫妻之道嗎?」
邵庭想了想,點頭。「如我雙親那般。」
永霖動作一頓。岳父母據說舉案齊眉,賢伉儷曾蔚為佳話,但恩愛夫妻不到頭,結縞第十一年,邵岳將軍在戰場上傷重被送回來,最後死在妻女面前。
「庭兒說得對,日後按此仿效即可,出嫁從夫,夫唱婦隨。」他特意強調後面兩句,見她點頭,滿意又道︰「但庭兒有一點弄錯了。」
邵庭抬起頭,對上他認真的眼眸。
「我絕不讓你如你娘那般,受獨活的煎熬。」
「嗯。」她沒多想,胸口暖暖的。嫁他,或許還不錯。
「庭兒可否為我做一件事?」
她又點頭。
永霖欣喜。「親親我的下巴。」
邵庭不解,沒猶豫太久,閉眸踮起腳,在他整理光潔的下顎一吻,睜開眼後只見他樂陶陶,好似小孩吃了糖,欣喜又安分地替她套上繁復的喜服。
永霖是男人,但自從出使四國回來後,就變得比她還懂女人家的物事。
例如此時,她少穿裙裝,月華裙怎麼著,還真是不懂。倒是永霖,替她打了個華麗的衣結,金蔥腰帶扎束得剛好,比她自己穿都要舒適,裙袖長度全是度量她的體態而裁,連替她套抹襪、套鞋,都嫻熟萬分,她幾乎要懷疑安王府別苑里是否養了一打小妾,或者出使那一年里他踫了多少女人。
打點妥帖後,永霖看一眼妝台上的水粉胭脂,親了親她臉龐。
「日後,再替你畫眉。」他出去喚人進來為她梳妝盤發。
看著他背影,她饒是不明白男女情愛,也察覺到了永霖極為珍視她。
這是為什麼、怎樣的心情,日後慢慢梳理,總會懂吧?
「夫人,王爺說前頭賓客來得差不多了,他必須先去招呼,等會兒婚儀再讓人來帶您過去。」
「嗯。」她端坐在妝奩鏡前,隨著嬤嬤撲香粉蓋了一層又一層,點了胭脂又染指甲,那鏡中女子愈來愈陌生。
半時辰後,青硯來叩門,蓋頭掩了她的視線,嬤嬤牽著她穿越回廊,從一側嫁到另一側。
安王府宴客的廳堂極大,叩見長輩時,她讓永霖牽著跪拜,听見祖父聲聲喊好,即使斷臂也無礙的祖父,最後哽咽著要她起來。跪拜禮完成,按卓豫禮俗,新娘手捧漆盒,走到男方親友面前接受饋贈,隨著禮數大小,顯示新婦被接納與看重的程度。
「永霖就麻煩七弟妹管教了,皇上與本王心意相通,對七弟妹好生感激又愧疚,請七弟妹別嫌棄,多擔待些。」二王爺很懇切,偕太子一起送禮。
「是。」她暗暗覺得牽著她的男人乎勁大了些。蓋頭可見的些許範圍下,二王爺的手往她的漆盒擱下薄紙袋。
「我的禮已經送了,一個月後蓋好,七弟妹就能看到了。請七弟妹在邊關保重,否則永霖又要鬧不休。」
「……三哥!你說誰!」
「不就你麼?啊還有,秋試的主試官昨兒來跟我訴苦,說今年試題太過刁鑽,連他都不好答,遑論底下要應考的門生,讓你換個題目。」
「哼,叫他自個兒來跟我說。連那點題目都無法評論,適合當主試嗎?」
「嘖,七弟妹你瞧瞧,你家相公……」
永霖把人往旁邊帶。「四哥,該您了。」
「哈哈,好好好。」四王爺放入黑雲母雕成的麒麟,溫善地說了永浴愛河等吉祥話,一樣請托她照顧永霖。
「是。」邵庭點頭示謝,移步到五、六王爺的席位接受道賀。
兩位王爺合送了金鑄戰船,大小約一臂長寬,因為太重難以搬動,暫時放在廳堂正中供賓客觀賞用。
她雖沒看見,但听旁人贊嘆,暗估熔了買鐵器可以購上五百箱。
永霖挽住她臂膀,附在她耳旁道︰「這些都是你的私產,別打其它主意,有需要找皇上去要就好,專心當新娘子。」
「……我用不上。」小聲說。
永霖蹙眉,招手喚來老八。「自個兒過來,你嫂子累了。」
「哎呀,那永睿這份禮送得正是時候,可讓嫂子精神好起來。」八王爺笑。
永霖見他兩袖清風,皺眉。「少賣關子。」
「唉,上頭七個哥哥娶妻又娶妾,都快把我憲王府東西搬光了,這回我想著有什麼東西能不花銀子又送進嫂子心坎里去,幸好平常養的那些食客有幾個管用的,把東士大國上古時候的傳奇兵書謄了副本,請嫂子笑納。」說著從懷里拿出紅皮簿于放進去。
「是什麼書?」她問。
「哼,不就我出使四國帶回來的《六韜》麼,你已經有了。這不算,老八改日補送,別想偷懶。」
八王爺永睿跳腳。
「怎麼可能!我特地派人查過書庫,全卓豫境內的書都會謄寫一本存在里頭,分明沒有《六韜》!」
永霖冷冷回眸。「因為我直接把書送你七嫂了,沒上交給文庫宮。」
「七弟此舉,皇上知道嗎?」四王爺猶疑道,略顯擔心。
「四哥以為呢?我出使回來後三天,那時還是太子的皇上來探望我,順手帶走《禮記》,只因為里面有一篇‘投壺鼓譜’,上交書庫前他又來借走《燕樂半宇譜》,現在還不曉得還回去了沒。」
「喔呵呵,是這樣。皇上愛樂成痴,也難怪呀。」二王爺打圓場。
「八弟用心總歸沒辦法多過七弟,就認了吧,真送不出什麼,來安王府灑掃打雜,听你七嫂使喚幾天也行。」
「不要吧……我和七哥一樣體虛啊!咳咳咳!咳咳咳!」
邵庭溫聲建議︰「八弟可以從蹲樁開始,日復一日,身子就好了。永霖也是這樣的。」
「是啊,有你七嫂盯著,還怕練不起來嗎?」三王爺很熱切。「你七哥蹲樁的時候,頭上還放一根圓棍子,每掉下來一回,你七嫂就多陪練半個時辰,到後來過了兩年,他下盤穩健,身子也結實了,不知何故,棍子還老是掉下來。」
「原來如此。」八王爺兩眼發光,很受敦。
永霖倒了杯水。「三哥不渴麼?我瞧您從方才起就說了許多話。」
「多謝多謝。」三王爺接過水,卻是遞給老八。「乖,新郎給你倒的,有福氣在里面,下回換你穿喜服,當新郎官。」
「這麼好,您怎麼不自個兒喝?」八王爺哭喪著臉接過茶盞。「七哥里頭沒摻東西吧?」
「我那麼下三濫嗎?」永霖徐笑。「真要整你,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嗚,可怕……」別人說是最小的最受寵,偏偏他上頭兄長沒一閻好惹,都欺壓他。「我若再待在京里,恐命不久矣,七嫂,你帶我去邊關吧。」
此話一出,二到六王爺惋惜地搖頭。
「你真的命不久矣。」五王爺拍拍老八肩頭。
永霖眼楮淡掃過老八。「各位自在吧,儀禮完了,恕我們忙了一天,不奉陪了。」拿過漆盒,帶著邵庭回布置喜氣的新房院落。
「我、我說錯了什麼嗎?為什麼七哥好像……有殺意?」
「笨!」三王爺的玉扇不留情地往他腦袋敲下去。「我們之中誰最處心積慮想去邊關,皇上都不準,輪得到你麼!」
四王爺模模下顎胡須,和藹微笑。「今兒就八弟不走運,揭到老七瘡疤了。」
「瘡疤?」八王爺顫抖,猛地一陣惡寒。他七哥一肚子黑水,不去讓別人有瘡疤就要偷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