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望無垠的黃沙綿延到天邊,在寸草不生的荒野大漠中,除了高低起伏的沙丘外,只剩日夜不斷吹拂的勁風,而在風吹黃沙間,淺埋的無數枯骨,掩住又飄飛,令人有怵目驚心之感。
如同往日般,時近正午,毒辣的太陽將沙漠曬得直冒煙。
一名不速之客,在此茫茫沙海中留下了迤邐清晰的腳印,他身穿黑色的斗篷,全身罩在黑袍底下,臉上還蒙著一塊黑布遮住口鼻,他眯著眼楮,一步一印地以沉穩的腳步,慢慢地走在炙熱沙海上。
「該死,這里根本就不是給人待的鬼地方!」
在一陣灼人的熱浪撲面後,夏晏武覺得自己就快窒息了,壓抑不住心頭的不滿,恨恨地吐出咒罵之語。
眯著眼,手掌平抵在眉緣上方,看著前方一里遠的商隊越走越遠,他咽下發不完的牢騷,繼續認命趕路。
一般來說,中原人因為語言不通,若想深入西方的荒漠,必會與通曉蠻夷之語的漢商同行,更何況,荒漠的氣候多變、地形復雜,一個不小心就極易迷失在萬里黃沙之中。
這些基本道理夏晏武當然都懂,只是前行的商旅已自帶鑣師同行,像他這種不願自表身分的江湖人,對方肯讓他遠遠隨行,已算是最大讓步了。
低下頭,又認命前行,額角垂下的一滴汗水,還未及落入黃沙中,便已化成一縷輕煙。
他想起初聞「若雷石」出現在極西方的荒漠時,因為覺得消息的可信度有待商榷,故而並未有積極的行動,哪知大哥卻在見他聞訊兩日後,仍沒有動身前往荒漠的準備,就親自踩進他的院落。
「在音堡里,誰是承繼鼓奉之名的人?」
「是我。」
「鼓奉之人,一生的職志是什麼?」
「找尋若雷石,成就名符其實的雷鼓。」
「不管消息真假,限你三日之內,親往荒漠一趟確認情況。」
「是。」都說長兄如父,大哥都開口了,就算他心里有千百個不願意,還是得走一趟,否則翹辮子多年的老爹,要是知道他這個鼓奉放著若雷石消息不訪不問,說不準會氣到從墳墓里跳出來,只是……他想起曾與死去的老爹有過拜把之交的柳葉山莊莊主一家,慘遭滅門橫禍一事,他吶吶的開口。
「大哥,你听說柳葉山莊的事了嗎?」
「嗯。」
「柳家被滅了耶!」不知道有沒有包括那位柳家小姐?
「然後呢?」淡淡的一句話,如同夏晏非的臉色無波無痕。
「大哥,柳家莊主不管怎麼說,也曾是爹的拜把兄弟,你不聞不問的態度,總是說不過去。」輕吸口氣,夏晏武還是將憋忍多日的勸諫說出口了。
大哥總是這樣,不管任何事,總會將所有的情緒隱藏的不露痕跡,雖知道他是為保持操控「怒潮琴」的最佳心緒而做的自我限制,但有時未免顯得太過壓抑與不近人情,他不樂見兄長活的如同行尸走肉般毫無情緒。
「盡好你鼓奉的職責,身為琴侍的我,很清楚怎麼做才是對音堡最好的決定。」一向矜淡又心傲的夏晏非,臉上依舊沒有絲毫表情。
想到這里,前方不遠的吆喝叫賣聲與鼎沸的人潮聲,將夏晏武的思緒拉回現實。
不知不覺間,他已一路尾隨商隊,走至這沙漠中一處搭滿帳包群聚的市集停下,夏晏武拖著疲累的腳步,讓身影與殘蔭連成一片,他灰頭土臉的在一處帳包外,蹲下來稍作歇息。
他抬起手揭下蓋住頭臉的斗篷與遮住口鼻的黑布,顯露出輪廓分明的五官。
夏晏武的外表其實不算非常出色,但眉宇之間散發出來的氣質,卻是俊朗又懾人的,再加上他隱藏在黑色斗篷下孔武有力、雄健罷強的體魄,就算在幾位人高馬大的西域人中間,夏晏武的體型也絲毫不遜色。
看著眼前這以各色不同帳包顏色群聚出來的交易市場,夏晏武觀察了一會兒,搔著已多日未整理,而冒出的胡渣子,推測此市場懊是類似中原的拍賣市集。
自懷里取出水袋喝了兩口,栓上塞子,他起身打算四處瞧瞧,遠遠地,卻傳來幾聲間斷的嘶吼聲,以及雜沓的腳步聲。
「小偷——抓小偷啊!」
夏晏武一听到有人喊抓小偷,他挑了挑粗黑的眉梢,眼角余光就瞥見一抹身影,伸手掀開某個帳包,從里頭竄了出來。
那是一個乍看之下,全身髒兮兮的小男孩,但見他頭戴氈帽,身著滾毛邊裘狐裝,腳上是一雙皮毛制的鞋子,最顯眼的還是套在他左手腕上的一只金光閃閃的手鐲!夏晏武眯起了眼,注視著那抹金色光亮,看著那個小男孩,帶著贓物在街道之中奔跑逃竄。
當小男孩邊跑邊注意身後追他的人時,正好跑過夏晏武的身邊,小男孩分神看了夏晏武壯碩魁梧的身形一眼。
眼前的男人,渾身上下都充滿了威武的氣勢。
他有著一張粗獷的面孔,一雙彷佛能穿透人心似的雙眸,教人從心中輕易泛起寒意。
他就像是荒野中的一匹王者之狼,精悍又勇猛,冷靜又殘酷。
正當小男孩心中做出這等評論時,卻意外接觸到對方眼中射出的不友善氣息,身體都還來不及反應,就見對方腳步微移,一只巨掌已然欺近他胸口,小男孩連閃避的空間也沒有,整個人就被對方給單手扯住了胸前衣襟,被動地拉近他身前,並且十分不幸地,被迫將整張臉給撞進那堵結實到宛如銅牆鐵壁的胸壑之中。
「喔!好痛……」小男孩喊出來的聲音十分女性化,這一點令原本想順手幫忙抓賊的夏晏武有些意外,但更令他忸怩的發現還在後頭……
因為他揪起了「小男孩」胸前的衣襟,所以手掌自然無可避免的觸及「他」的胸前,那原本該是平板的胸膛,怎麼抓起來的感覺有些軟綿綿,感覺……感覺好像抓到剛出爐的饅頭,軟軟的、小小的,連一手都無法掌握的觸感。
「你是女的?」夏晏武像是誤踫到什麼燙手山芋般的露出驚嚇表情,下一瞬便把那人給丟到地上。
「啊——好痛……」
今年一十六歲的裴嬿伊,繼胸前遭襲、嬌容被迫撞肉牆後,玉臀又隨之慘遭重摔。她坐在地上,一時間天旋地轉,頭上戴著的氈帽也跟著掉落,露出深栗色的微鬈長發,如波浪般在肩頭輕舞,襯托出她絕色美姿而不自知。她坐在地上,因吃痛而半晌爬不起身,僅此片刻的耽擱,身後追趕之人已到。
「你這個毛丫頭,這回可跑不掉了。」隨後追來的持刀大漢們,滿身是汗,一臉橫肉的怒斥跌在地上的裴嬿伊。
夏晏武注意到那些持刀大漢臉上忿恨的神情,不知是否因有愧于先的心態,他下意識的往前站了一步,不著痕跡的擋在那女人身前,就怕她會被眼前這些大漢們,錯手一刀給劈了。
知曉事情敗露,想逃命偏偏又被某只熊樣的男人給攔住,眼見情況危急,裴嬿伊慌張的連忙忍痛爬起身,向夏晏武求援。
「救我,他們是強盜,想搶我的東西。」裴嬿伊白著一張臉,縮到夏晏武身後,一雙柔若無骨的小手,就這麼緊緊的攥緊他的衣袖,以眼神乞求他的幫助,而遭「驚嚇」過後的夏晏武,見她非但沒有被他的祿山之爪給嚇到,居然還敢信任他,向他求援,粗獷的面孔露出了些許沉思。